江南神偷王-第3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动辙就对被改造人犯进行无限上纲、残酷打击的小茅山。
也许正是在这种有利于改造教育的环境中,王同山第一次洒下了悔恨之泪。他甚至开始反省和总结自己几十年来所走过的路。特别是他这次从南方逃到东北所经历的一切,都成了他检查材料中的生动事例。他在全场改造人员的大会上,曾经站起来当众痛责自己,甚至咒骂自己。王同山这个反面典型发自内心的痛悔,一下子在小茅山劳改农场里产生了从没有过的震动和影响。他的转变对于那些仍然不安心小茅山改造的服刑人员们,无疑是一场及时雨和震天雷。谁也不会想到从前对管教始终采取消极对峙态度的王同山,如今竟在他的内心世界中发生了变化。而且小茅山里的管教和犯人们都已经在半年多时间里看到这样的事实:王同山不再像从前那样只在会场上放放空炮,或者干打雷不下雨的做表面化的检查,而是在真正地痛悔自己的人生,反思自己的错误。不然他就不会一改从前的消极怠工,积极地早出工,晚下工了。他所在的陶瓷厂再也不会因为王同山的捣乱而一次次完不成厂里下达的技术指标了。他亲自烧的大缸不但数量多,而且质量好。王同山对待周围的犯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因为一点小事不睦就大打出手,或者在宿舍里怒骂不休了。谁都承认如果王同山如果不是真正从内心里起了“革命”,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这些让人看得见的变化。
对王同山改造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回小茅山不久,在外蒙温都尔汗地区就发生了林彪折戟沉沙事件。林彪的覆灭是对一场灾难性的政治运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拨乱反正。那个难忘的十月深秋的晚上,当王同山第一次在饭厅里听两个管教在悄悄议论林彪猝死的消息时,他高兴得几乎整整一夜都没有入睡。倒不是王同山与林彪有多么深的刻骨仇恨,而在于这个青年的自身体会对他形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振奋。早在王同山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流窜作案过程中,就已经亲眼目睹了“文革”这场政治灾难给人民群众带来的苦难。他认为林彪的折戟沉沙,至少会对极左路线造成的危害起到一定的制约作用。
1972年夏天王同山所以能够从小茅山农场回到苏州,就是因为他思想改造和实际行动已经出现了初步的可喜转变,所以场领导才批准了王同山回苏州探亲的请求。现在他的心情当然与从前经过这条熟悉的铁路时大不相同。他一人坐在飞驰的列车上,翻读着一本小说。这是一部外国人写的爱情小说《白痴》,王同山对于陀思妥也夫斯基以优美文笔写下的一段爱情故事,早从小茅山就已经认真地阅读了。
这本书他是从一个刚从南京入狱的青年人手里借来的。每天下工以后他都要读上一段,尽管他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可是这些年来他在小茅山农场的改造过程中,不断读书和自修中文,王同山如今已经对文学与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对文化和文学的理解水平,自信可以达到初高中以上的水平。这也是王同山这几年在大墙里惟一的收获。他不但喜欢读中外文学名著,而且他还喜欢在休息时间里悄悄地写作。在小茅山里的写作当然是从他记每天活动的日记起步。王同山写日记既可练习中国汉字,同时也可以让他记住人生的每一天。他在这种情况下喜欢上了《白痴》,当然决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已经被这本外国文艺作品中的人物命运深深打动了心。书中男主人公梅思金公爵与高贵的百万富翁小姐罗果娜所擦出来的感情火花,从一开始就紧紧抓住了王同山的心。现在当王同山仍在火车上读书中的某一情节时,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在身边发生了。
“请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书呢?”他对面忽然传来一个姑娘好奇的询问。直到这时王同山才发现原来他从南京上车以后,座席对面就已经有一位娴静的北方少女了。现在当姑娘主动与他搭话,王同山才抬起眼睛打量她,这是一位文静秀丽的北方少女。在盛夏的季节里,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连衣裙,这白裙越加映衬出她那张椭圆型面孔的清丽与单纯。尤其是她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宛若一泓幽深的潭水,静静坐在对面凝视着埋头读书的王同山。她当然不知道他的职业与身份,不过她会从王同山那读书认真的神态上观察出他至少是一个有学历有文凭的人。姑娘从对方的年龄上来看,他肯定比自己年长几岁,而且从王同山那高高的身材与有着文人气质的面庞上,能够窥视出他至少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于是姑娘便主动和他搭话,她认为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别说看外国人写的《白痴》是个不可思议的事,即便中国人写的许多名著,也大都被暴力打入了冷宫。而她对面的这个魁梧青年居然胆敢当着许多旅客的面前痴情拜读外国名著,姑娘对此自然就大感兴趣了。
卷六 走出阴影?动荡岁月
第52节 旅途上邂逅女大学生(2)
“是一个南京的朋友借给我的,很好读,因为小说中的故事写得不落人俗套。特别是对男主人公梅思金公爵的刻划更为细致入微。这和我们多次见到的中国文学作品有所不同,当然浩然的《金光大道》、《艳阳天》和这部书就更不能比了。中国的高大全创作规律,让读者会感到许多文艺作品的虚假。而陀思妥也夫斯基的《白痴》会让我们第一次读到外国的爱情故事,原来都充满着人性味和人情味的真诚。这就是它感人的地方,让人读了以后就会心里感到不平静。”王同山把那本书皮已经翻乱了的《白痴》主动推到姑娘的面前,这时他忽然瞥见姑娘连衣裙胸襟上佩带的一枚红色校徽。王同山暗暗吃惊的是,这位北方少女原来是上海某一所文科大学的学生。如果她的美貌清纯已经让在劳改队里生活的王同山感到炫目耀眼,那么她再有这样非同一般的身份,就更让王同山从心里产生了一种自卑。
“哦,真没有想到,你对文学的修养会是这样的深呀?!”女大学生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这位穿着白衬衣,蓝裤子,乌黑的头发有些篷松散乱的英俊青年。刚才她发现王同山倾心读书,只是从小就喜欢文学的她心灵的共鸣使然;现在当她听了王同山不俗的谈吐,姑娘的芳心顿时泛起了感情的涟漪。她在打量王同山的时候,也在暗暗分析着他的出身与职业。而王同山文质彬彬的气质,尤让女大学生暗自动情。文学在那个时代能够扣开一对青年男女封闭多时的心门,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在上海那所文科大学里始终倾心于巴金、茅盾、郭沫若等国内名家作品的女大学生周纤,如今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夏天,竟然就在车上遇上了知音。她翻开王同山递给她的《白痴》,发现扉页上竟然有一行钢笔字:“爱书吧,它是知识和力量的源泉——王同山”
周纤的唇边现出一抹嫣然的笑意。她知道面前这个王同山,是把苏联作家高尔基的一句名言加以了深化。而这个警句在当时那种不要文化、也不要文艺作品的萧条年代,尤让这位文科女大学生蓦然感到亲切。这样一来,她与王同山之间心的距离便开始在悄悄交谈对话中拉近了许多。她与王同山的话题当然不局限在《白痴》一书。她发现王同山对中国近代文学作品的涉猎面确实不逊于她这以文科为主修课的女大学生。她对他喜欢鲁迅的《伤逝》、《社戏》和《药》并没有多大惊奇,因为这类作品正是当时人人皆读的畅销读物。而王同山对她评论起《小城春秋》和杨沫的《青春之歌》时也没有引起姑娘过多的兴趣。这些书大多都是那种年代文学青年耳熟能详的作品。周纤对王同山产生好感的是,他可以在她面前背诵雨果《悲惨世界》中的某些段落或词句。至于《红与黑》、《茶花女》和萧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均为“文革”十年中的禁读书籍。姑娘无法理解王同山为什么有如此兴趣与胆量敢于涉猎这些难得一见的名著,而且她发现他并非仅仅读过。而且还能对每一本书谈出他与众不同的读后感。特别是对书中人物的性格、情节、矛盾冲突和故事结构等等这类专业性较强的词句,也都谈得头头是道。王同山口若悬河的纵谈古今,以及他对中国当时文艺现状的许多见解,都在姑娘心里激起了从没有过的感情波澜。也就是在从南京驶往苏州的短短一小时路程中,女学生周纤就已经对王同山产生了好感。这对于从没和女性谈过恋爱的王同山来,无疑是感情生活的新插曲。
“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也是大学文科毕业吧?”当然,那时候的王同山决没有在这位优秀女大学生身上打主意的念头,他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至于对文学书刊的爱好确也是他多年始终如一的追求。然而,当火车在渐渐接近苏州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周纤竟然主动向他打探身世与学历,当然也问到了他现在的工作。王同山的虚荣心决定他在这位漂亮女孩面前,不可能如实道出他此时在小茅山劳改农场接受改造的真情。但是他也没有勇气在这么标致多情的女孩面前否定她对他的美好猜测与判断。王同山只是含糊其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心里的苦衷不敢向周纤倾吐。他那时认为自己和周纤的车上相遇,只不过是小说和故事中常常会描写到的情节罢了,他认为他和她之间始终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都是王同山自己的经历和人生所决定的。
“那么……这本书可不可以借给我看一看呢?”苏州已经近在眼前,周纤要一个人继续前往上海,去她母校办理相关的毕业手续。然后她还要返回山东省济南市,到那里去接受组织上的分配。但是出乎王同山意料之外的是,这女孩在王同山即将下车的前夕,忽然提出要借这本曾让王同山喋喋不休的《白痴》。王同山听了当然爽然应允。因为对于他来说,有一位女大学生敢和他交往的本身,就已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他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可是,这本书我又如何才能还给你呢?”周纤手里紧紧抱着那本沾有王同山汗味的《白痴》,眼神里却流露出对他的难舍难分。谁也没有想到在从南京至苏州的短短旅途中,两颗青年人的心竟然已经产生了爱慕。而王同山对于周纤对他投来的含蓄目光从一开始就采取了畏缩和回避的态度。这时他说:“书就留在你身边读下去好了,反正我已经读了几遍,至于将来如何还,说不定我们将来还会这在趟火车上相遇呢!”
可是周纤却不表赞同。她幽幽地说:“不行,王同山,我们是萍水相逢,你肯借给我书看,就已经是对我的最大信任了。如果我将来没办法归还,那不符合我的为人准则。这样吧,你最好还是留下一个地址为好,万一将来我读完了,还可以把书寄回去。再说这书也是你向别人借的呀。”
“那好吧。”王同山知道姑娘都说在理上,他只好给她留下了一个地址。可是小茅山农场的地址能给她吗?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所有谜底都因这一地址而被揭穿了吗?想来想去,王同山只好把父亲在苏州的专诸巷29号地址写给了周纤。然后他就与她结束了匆匆的旅途。
回到苏州以后,王同山便把在车上的偶然艳遇淡忘了。在他看来自己和一个女大学生之间,原本就不该发生任何瓜葛。特别是那位长相清纯丰满,有着北方风韵的女大学生,她今后的天地肯定充满着绚丽和华彩,而他自己恨就恨在13岁那年一步走错了路。而且一步走错,步步走错,现在他即便在小茅山农场有洗心革面重新作人的愿望,但一个有着十几年恶名历史的“神偷王”,莫非还能重新改写自己人生的历史吗?既然历史已成为一页,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对一位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学生作非非之想呢?
卷六 走出阴影?动荡岁月
第53节 湖水中留下情侣的影子(1)
可是,天下的事情往往在不经意间发出了传奇性的变化。
王同山回到苏州的第四天,刚刚在家里睡了午睡醒来,就见他那正准备上班的老父亲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见了王同山就说:“你一定又在外面行骗了吧?”
“没有啊,我骗什么人了?”王同山没想到他父亲始终以旧眼光看他自己的儿子,心里就升起一股怨气来:“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了吗?这次我已经决心改变自己,这次回来,也是农场领导批准的。我究竟又欺骗什么人了?”
老父仍以狐疑的眼色打量王同山,说:“如果你没有骗人,人家那么好的姑娘,凭什么会来找你呀?”
“好姑娘……找我来了?”王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