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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短篇小说(第十五辑)-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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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是个男的,大名何银海。何银海的老婆向红梅又是我小学的同学,所以我经
常会在他们的小店里坐坐。

    我很怀疑这何银海能不能干好这修理工的活儿,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像干这个的。
首先是个人条件不充分,指头短关节粗,拈个零件磨蹭半天,再说他中学时物理可
一点儿不拔尖。但他就是在做这一行,他老婆日常也是呆在店里,店门口搭了个架
子,兼卖水果。

    我问向红梅,我说你儿子呢?

    向红梅发了胖,体态十分臃肿。她自作主张地在小镇的美容厅文了眉毛和眼线,
造物主于是决定将原先赐给这女人的一点点纯朴与和善也收了去,落得个一无是处。

    听我问起她的儿子,向红梅一下来了精神,她或许认为这是她唯一可以将我比
下去的地方。向红梅文上去的眉毛挑得老高,骄傲地说,我儿子打酱油去了。

    九岁的小朋友会打酱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向红梅不是在向我炫耀这点,向红
梅向我炫耀的是她有儿子这件事。同一个没有儿子,甚至连老公都不知寄在哪里养
着的女人相比,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何银海在一张落满灰尘的台子上歪着头修一台黑白电视机,他结结巴巴地拧下
一圈螺丝,然后一个喇叭样的零件被启了下了,他只是用块布将零件擦了擦,之后
又投了上去,开了电视,脖子绕到屏前收看,大概还是不行,于是又开始拆另一个
零件。我坐在边上一张凳上看着何银海忙,他在上一只齿轮样的小零件时我恨不得
冲上去代劳了,他实在是粗手粗脚得让人心里冒青烟。我看不下去了,又不想这个
时候回家,所以就借故和向红梅说话。

    向红梅取了一个纸箱子从何银海的台子前过,看样子是想拿去装那堆烂水果。
这时候何银海一不小心将一个小零件碰掉到地上,又眼睁睁地见着它滚到台子底下
去了。何银海立刻俯下身去寻找,没找到,倒蹭了一鼻子灰。

    何银海埋怨向红梅道,我修理时叫你不要从这里过来过去的,光线挡住了,这
么小的东西,找又不好找。

    向红梅说,我是在玩吗?水果烂了不清出来,好的也被闷烂了,没得赚还要贴
老本,靠什么活?

    你理由多呢?一天到晚转东转西比谁都忙,卖点水果了不得了。何银海一边用
一根扫帚柄从台子底下往外掸一边气呼呼地说。

    向红梅用力将纸箱往地上一掷,明显来气了,直起嗓门叫,我卖水果没了不得,
你修电器有了不得?三天两头的有人找上门来要你重修,钱没得给还说要你贴工钱,
你好你了不得你怎不给你老婆买大房子住,吃大鱼大肉的?

    何银海感到向红梅这么说十分不给他面子,怎么说我也是个女的,又是他的老
同学,所以他也完全不给他老婆面子,刻薄地回敬道,住大房子吃大鱼大肉?也不
撒泡尿照照你什么脸?你也配?

    眼见着向红梅要大闹修理部了,他们的儿子何小鹏适时地回来了。我连忙走过
去扶过何小鹏的肩说,鹏鹏你眼尖,快给你爸看看零件掉哪儿了?

    何小鹏这孩子平时还算蛮神气,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气息有点萎萎的。他有
点恐惧地看了他妈一眼。向红梅正双手叉腰地立着。

    何小鹏正要去给他爸爸找零件,向红梅突然对着儿子大喝一声,站住。何小鹏
惊惧得打了个哆嗦站住了,用眼神可怜地向我发出求援。我知道这孩子一定是把打
酱油的钱买东西吃了。

    向红梅走上前去,厉声问何小鹏,酱油呢?

    向红梅拖过何小鹏的手检查一遍,扬起手在何小鹏头顶上舞了两下,何小鹏的
脑袋也跟着晃了两下。向红梅继续追问,酱油呢?让你打酱油,你偷着买东西吃,
好吃,你怎么不怕丑的?你一天要花多少钱吃冷饮?呃?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
没有吃冷饮的脸?

    向红梅很快就将何银海骂她的话骂还给何银海的儿子,虽说没有动手打,但一
根手指不停地在何小鹏的脑袋上戳来戳去的,总能量也不比打个爆栗子轻。

    我觉得何小鹏挺可怜的。社会进步很快,但他的母亲没有进步,这是他终身的
遗憾,就像我对我妈的遗憾一样。但他毕竟比我晚生二十多年,所以我觉得他的母
亲比我的母亲更加不可原谅。

    我走上去,冷淡但是坚定地对向红梅说,你别这么着教育孩子,他是你生的也
不能这么对他,你大人有气更不能朝孩子撒,我不觉得你家孩子犯了什么了不得的
大错。

    那孩子听我这么一说,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理解这孩子哭的原因,我小
时候也是一个感情十分脆弱的儿童,挨了打骂不一定哭,得到旁人的同情时最容易
动情。

    我带着何小鹏到街上转了一圈,给他吃了好几支冷饮,后来又担心他吃坏肚子,
就买了蛋糕米糖等的甜点给他吃。我领着何小鹏买吃食的时候有人友好地向我打招
呼,我也有来必往地回呼,但是我前脚一走几乎所有人都会对着我的后背补述一句,
唉,自己没孩子就只好眼馋别人家的孩子,牵着何二家的孩子到处买吃的。

    说实在的我根本没眼馋别人家的孩子,尽管我给何小鹏买了吃的,何小鹏对我
讨好不已,不停地喊我姑,但我不是真喜欢他,这么对他,一是看他可怜,二是我
闲来无事。

    我把何小鹏送回修理店。何银海向红梅夫妻两人正在各忙各的,见何小鹏手里
提了不少吃的,向红梅显得不好意思,又谢我又责备孩子,还盛情地留我吃饭。我
撂下何小鹏,转头对向红梅说,哪能在你这儿吃饭?我等会儿要去市里。

    去市里完全是临时起意,我牵着何小鹏逛的时候看到去市里的中巴车回到小镇,
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去市里吧。那时候那个念头还仅仅是个萌芽,送完何小鹏萌
芽就完全成熟了,我决定立刻就往市里赶。

    我上了中巴车,拣了一个稍微干净一点的位子坐了。我希望乘客能够少点,因
为我坐的是一个双人座,而我又不希望有个不讨喜欢的同座。车开了没久,我很快
就多了个同座,是个提篮挎筐的农民,他完全不能领会我满面的厌恶,大大方方地
在我的旁座上落了座。从他身体上发出的气味,我推断他是个养鸡的。我的心情因
为这个养鸡的农民变得十分糟糕。我不是一个有涵养的公民,我直截了当地厌恶我
感到厌恶的一切东西,并且不加掩饰地体现出来。

    车上有个十分聒噪的女人不停地讲话,先是为车费和司机讨价还价,三块钱的
车费她只肯出二块,理由是她以前总是出二块,这次也只能出二块,司机说谁收二
块你坐谁的车去。接着她说她只有二块钱请司机帮帮忙做做好事,司机不肯做好事
她又说她还有五毛钱就二块五吧,并且将自己的口袋布翻过来请司机检查,见多识
广的司机完全不理会她这一套,硬生生地说,三块,没钱你就下去。僵到后来还是
司机胜了,女人气呼呼地付了三块,付钱的同时声称再也不搭他的车了。

    车开了没多会儿又上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先前赖车票的女人相识,后个女
人一上车就受到前个女人的热烈欢迎,两个女人坐到了一处。

    后个女人问前个女人,你弟弟的老婆有没有回来?这一问不要紧,全车人于是
都知道了这个女人有个弟弟,弟弟买过一个外地的老婆,外地老婆吃过她弟弟买回
来的很多肉和蛋,最后还是溜了。女人在车上拼命地骂,仿佛惹她的人就在车上。
她骂道,你不愿跟我弟弟就不要在我家一呆就是两年,我弟弟什么都买给她吃买给
她穿,最后她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弟弟钱也没了,名声也坏了,现在哪有婆娘肯跟
他……

    曾有人比喻骂脏话的人就像一只破了一道口子的污水罐子,眼前这个女人就是
那样一只罐子。因为她骂的话太脏太难听了,我连玩味的兴趣都没有了,扭头朝向
窗外。

    老姑娘的心情总是不胜悲凉。车窗之外,两岸的油菜花开得芬芳馥郁,招来成
群结队的蜜蜂。路边的农户也基本全盖上楼房,楼房又如何,农民家的鸡鸭有时候
都养在家里。

    我到达市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决定把潘婷约出来逛街。

    潘婷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交情不错。我毕业后进了小镇的银行,她留居城市,
成了一家濒临倒闭的房产公司的会计。上次我单位出公差来市里,想约她吃顿饭的,
结果她连声招呼我去她那里吃。我去了她公司,在楼上办公室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
后来经一善人指点,在临街的后门处发现了她,她正起劲地招呼人吃快餐。见到我,
她羞涩了几秒钟,随即就神情自若地摊牌,你们同事呢?我请客,吃快餐,我们公
司做的,味道还不错。

    潘婷是个直率的女人,那天她请我吃快餐就显见了这一点。她告诉我他们公司
撑不下去了,她在公司里混了几年什么都没有得到,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了。然后
她就开始羡慕我,说我在银行上班至少可以不用为钱发愁。

    我确实不必为钱发愁,我爸我妈都是勤苦的劳动人民,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
过得却又比任何人都省,其敛财行动常常令我叹为观止。我妈经常为洗衣粉和我奶
吵架的,怪我奶洗衣粉洒得太多。我妈得空就教育我:有的时要记着没的时,钱要
聚在那里。我说聚着干什么用呢?我妈就分析,万一有灾年荒年,三病六痛的,没
钱怎么行?我说灾年荒年的,发大水或者大地震,人都死了,留着钱有什么用?我
妈就说,不有子孙后世吗?一般这个时候我就不再多话。

    潘婷说我不必为钱发愁也是真实的。定居这样一个乡下小镇,有钱都没地方花,
而我又不曾有钱到那种程度,有专车接送,那样我还可以出去消费。但我还是常常
搭公车去市里,买衣服买鞋子,吃汉堡包喝珍珠奶茶。我去市里一般都是我请潘婷
的客。我不在乎那点请客的费用,有潘婷陪着聊聊总好过一个人清逛。而潘婷也总
是十分乐意我去市里,用她的话说,她在市里没什么朋友,贴心的就更凤毛麟角了。

    我打电话给潘婷时她说她正在家里洗头。我约她在大娘水饺见,她说她一刻钟
后就到。

    潘婷如约而至,我俩点了几两不同馅儿的水饺,各点了一份鸭血汤,一份凉拌
肚丝,两只藕饼,一笼汤包。自助式的,潘婷抢先买了单。

    我问潘婷,我说你发财啦?

    潘婷看起来神采飞扬。没,她说,总让你请客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呀,我说,咱俩是谁跟谁呀?

    潘婷抬眼看了我几秒钟,说,我是不是你玩儿得最铁的?

    我略一迟疑,很肯定地点头回答说是。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潘婷说,你借点钱给我,多少都不嫌少,当然是多多益
善。

    干吗?我问。

    打了个店子。潘婷说,在八仙城,正在装修,欢迎光临指导。

    做什么的?我问。

    做服装。潘婷说,我有个亲戚是做进出口服装生意的,货源可以从他那儿组织。

    嗨,蛮好的,我说,自己做老板很神气呵。

    走投无路。潘婷喝一口鸭血汤瞪眼说,我再在那个破公司混下去,我女儿以后
念书都没钱缴学费了。

    好的,预祝你成个大富婆,我说。

    我也想呵。潘婷一脸的神往。

    我说,你要借多少钱?

    潘婷竖起了一根指头,我说一万?

    唔,不,潘婷这时候显得有点拘谨。

    你不会跟我借十万块钱吧?我小眼睛瞪得溜圆。

    有五万……也可以。潘婷有些难为情地说。

    没有,没那么多。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最多只能借给你一万块钱,我说。

    你……潘婷不太相信地看着我,你怕我还不起吗?

    那倒不是,我说,我确实没那么多钱。

    呃,银行效益不错的呀,你……

    不就是一点工资吗?我说,我花钱又不计划的。

    场面冷了一会儿,我和潘婷都埋头吃了一会儿东西。后来还是我先发言,我说
一万块钱要不要?要,我现在就取给你,我有卡在身上。

    好吧,那就先借一万。好像是我跟潘婷在借钱。

    我从银行提了一万块钱人民币给了潘婷,给她时我想,如果她提出要打个借据
什么的,我也不会执意拒绝的,但是她没有提,完全没有提的意思,我只能在心里
小声地安慰自己说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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