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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0508b金云翘传 作者:清.青心才人-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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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生原立在府门外,见了朱票,便换了一件青众帽子进见。知府道:“你父亲告你忤逆,你怎么说?”束生道:“父师在上,生员读书知礼,怎敢忤逆父亲?只为旧年不才取了马翘妓女为妾,今经一载。父亲叫生员又去退还为娼,生员体面何在?那女子又不犯七出,已为良人妇,又落娼家局,于心何忍,于心何惬?所以坚执不从。父亲就道生员忤逆了。”知府道:“这个自是使不得的。请回,自有裁处。”
  忽然王翠翘至,知府道:“马翘,那束正告那束生员,要把你退还娼家,你怎么说?”王翠翘道:“爷爷,只有娼妓从良,那有良妇从娼之理?小妇人既嫁束门,生是束门人,死是束门鬼,生死由他,却是不出他门的。我既离了马家,怎肯再陷马家?求老爷笔下超生。”知府故试之道:“束家不要你,自然要断入娼家,那由得你心性。”翠翘道:“任凭老爷鼎烹刀砍,此事实难从命。”
  知府未用及回言,马不进一头走上道:“禀上老爷,马翘原是我家出来的,求老爷断还小的。”知府道:“你是甚人?我不叫你,你怎敢如此大胆闯入?你叫甚名字?”龟奴道:“乐户叫做马不进,闻知束家告退马翘,特来领人。”知府道:“你是来领人的?判把你,你领去,且跪在一边。”
  忽又走上一个禀道:“小乐户名唤甘下流,闻知束家不要马翘,特来递领子官买。”知府道:“跪在一边,也不叫你空归去。”甘下流亦跪在那里伺候。
  马不进争道:“马翘原是我家的,你家好没廉耻,怎要来争讨?”甘下流道:“他已出了你家门,是束家人,人人得而讨之,怎见得你该讨,我便不该讨?”两个闹得飞反。皂隶止遏不住,知府道:“不消争得,虽没有人领去,板子枷打是不少的。”叫来下去打,每人二十,打得皮开血淋,跪在地下。知府道:“这起乌龟如此强横!他已从良,物各有主,我又不曾有官卖之说,何物龟奴如此放肆!各枷号一月示众!”马不进、甘下流一人一面大枷枷起来。他们还想辩说,知府道:“掌嘴!”每人又是三十个杵腮,打得脸肿如瓢,枷出府门外。急得秀妈乱跳,要闯进去禀,门上拦阻不肯放,秀妈乱喊乱叫。知府叫拿,两三个到外边撮了秀妈就走,进见知府。
  知府道:“这泼妇甚事在衙门前大惊小怪?”秀妈禀道:“我丈夫马不进来领人,不知犯了甚罪,老爷打了又枷?”知府道:“我无官卖之示,谁着他来寻事?公堂之地,岂容乌龟横行?将这泼妇串起来!”三四个皂隶赶上前,拿手的拿手,拿脚的拿脚,就串。知府发怒生嗔,叫着实拶。两人用板子抬将起来,一百二十撺梭,梭得秀妈鲜血淋漓,痛楚不过,只将双脚双搓。不但裙袴尽脱落完,连膝裤、荆Ы判樱黄攵嫉趿讼吕础V指擂俚窖们笆局冢尤擞党觥2坏芸嘤忠粕矗笏撬娇樱档乜稀P矶嗍虑椴惶狻�
  那知府作了一番威福,方问翠翘道:“你不回娼家,我须要尽法。”翠翘道:“宁可法下死,不愿复入娼家。”知府叫取枷来道:“打便饶你,要枷号一月,方不断你入娼家。”翠翘道:“愿领老爷法度。”上了枷,将封封条,束生赶上堂,相抱大哭道:“我累你,我累你!”知府问道:“你怎么累他?”束生道:“生员要娶他时,他已量及有此,不想今日果如其言。”知府道:“果如此,也要算他是个有见解的女子了。”束生道:“此妇不独有见解,且深通文墨,还求公祖大人开一面之法网,则生员夫妇享无疆之福庇,万代阴功,千秋德泽。”知府道:“翠翘既擅词韵,何不也以枷为题。昔日本府曾见古才女,有以枷为题,做《黄莺儿》一曲,甚是风雅,流传至今。即事咏来,如有可取,我便开豁了你。”翠翘闻命,不敢推却,因另出新思,又做成《黄莺儿》一阕。
  《黄莺儿》: 
  虽与木为仇,喜圈套中得出头。感方圆遮盖全身丑,但胁肩可羞。坐井可忧,可怜泪痕流,不到衫和袖。谢贤侯,教人强项,再不许放歌喉。 
  太守看了,不胜欢喜道:“此作比旧作更加隽永,真是佳人宜配君子,永断为夫妇。”令左右开了枷,教束正进来,分咐道:“人家讨了这样好媳妇,是极难得的。你怕亲家怪,不带王氏回家便罢了。做官的谁说有三妻两妾,父子到此也须量情,翁婿怎么管得这样事!”束正哑口无言。知府叫取一对采旗,当堂题一联道: 
  今日配鸾凰,喜见才人逢淑女
  明秋开文运,更夸丹桂伴嫦娥 
  着鼓乐、花灯、喜轿,双双送回束宅。束生、翠翘拜谢太爷玉成之恩,上轿归家,好不兴头。束正到此田地,无可奈何,只得倒依着府尊分咐,瞒得隐密,不令家中人知。
  束生次日同翠翘拜见父亲,父亲便道:“贤媳妇,不是为公的不能容你,恐家里媳妇容不得你。”翠翘道:“我尽我做小之道,听他逆来,我只顺受就是。”束正道:“你言也是,但你不回无锡去,他也无可奈何得你。”翠翘拜谢而退。因事上以敬,待下以慈,事夫以恭,内外大小无人不赞其贤德。只苦马不进、甘下流,枷了不算,开枷时又是二十板,秀妈开串,也是十板,没要紧受了这一段苦楚。束正分咐儿子收拾一所新屋,替翠翘独居,恐怕家中人来见了,惹气生端,上下瞒得水泄不通。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须是己莫为。恁般娶子妹,经官动府,怎么瞒得许多?早有人将这些行经传在宦小姐耳中。宦小姐笑道:“正要他瞒我,若他明对我说,娶了一妾,我倒要体贴丈夫志气,惜我自己体面。他既瞒我,我便将计就计,弄得他无梁不成,反输一帖。看他们可能出我之范围么?”或有家奴讨好报道:“相公外面又讨了一房家小。”宦小姐不待讲究,大骂道:“这奴才该死!相公娶小岂有不对我说之理!此必相公打骂了你,你特到我面前生非下火,离间我夫妇,其实可恼。本欲送官惩治,相公不在,不便见官,罚这奴才自掌三十下嘴巴!”掌了,犹恨恨不平道:“这奴才如此尾大不掉,下别人火也罢了,怎么连家主公也下起火来。如再有一人乱言者,拔去四个门牙!”大家哪个再敢开口。苦了这个多嘴的,打又打了,又不得小姐的欢喜,又招束生的怨怅。
  有奶娘李妈妈对小姐说:“娶妾之说只怕有的。”宦小姐道:“我信得束生过,他决不瞒我的。况娶妾又不是甚犯法事,我又不是他上一辈,他何苦瞒我?奶娘,此言得之何人之口?”奶娘说:“实是束刍自临淄来说的。”小姐道:“我正要查此言起于何人之口,原来是这奴才!当时他打碎了一只玉钟,是束相公所爱之物,着实打了他几顿。他怀恨在心,今乃造出此言,激我为不贤之妇,毁家主公为薄倖之人,情实可恨!”叫束能去叫束刍进来。束刍到,小姐分咐道:“毁谤家主公的奴才!替我拔去了他的四个门牙!”命下如山,谁敢不遵?拿斧子的,铁钳的,缚手缚脚,一齐动手。束刍大叫一声,昏死地下。多时方醒,而四齿已拔落矣。正是: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别心苦何忍分离 醋意深全不说破
词曰: 
  恩爱场中难着假。慢道夫妻,且说三分话。吐吞半语令人讶,藏瞒一字知为诈。负罪若能陈且谢,怜念真情,尚可希图罢。如斯掩掩与遮遮,翻教白日成长夜。
                                  —— 右调《蝶恋花》 
  话说宦小姐自拔会束刍门牙之后,再无一人敢谈娶妾一事。过了年余,竟若无闻。束生为此事也托心腹来探问访察,并无一些风声。脚色回报束生,束生心中甚喜。对翠翘道:“我娶了你一载有余,我着人到家中去探访,大娘竟不知道,你说瞒得好吗?”翠翘道:“人行草动,鸟飞毛落。临淄如此惊官动府,难道家中竟没有一些风声?且事经一载有余,如此之久,难道人言竟没有半字走漏?竟若不闻之说毋乃有诈乎?”束生道:“卿亦料得是。但他来往音信,并无一字像知道的,难道这也不足凭信?”翠翘道:“事虽如此,我终不能无疑。郎居临淄已久,乘大娘风声未觉,回家去探望一番。若有甚话说,也好调停;无甚话说,也去安顿人心。若使旁人搬嘴,便多事矣。君道大娘寡言笑,大怒不形于色,大喜不见于形。这等人胸中挟持,大包举宏,机深虑远。说起来我甚怕他。郎君忠厚沉潜,恐非智多星对手也。束生道:“正是。他替我恩爱最投,自结缡以来,曾无半言参商拂逆。然吾实惮之如虎,言辞笑色俱不敢轻亵者。反思其生平行事,夫妇之间,并无一毫不堪之处。而此心之所以独歉者,以其举止庄严,行事不苟,如见神明,不敢放肆耳。久欲回去,以观其知否之情。因卿初娶,不忍遽别耳。”翠翘道:“他安,我方得安,安渠正所以安我。不乘此时未发之初,你自去调和一番,一朝事露,如何是好?你那丈人丈母,怕不责你个停妻再娶?妾已嫁君,自是君人,但愿一家和合,上下安平,则此后日正长也。”束生道:“如此,则卑人放心去矣。”
  忽其父召束生,束生随人去见其父。父道:“王氏已是你妾,地久天长,非一朝一夕之故。你出门已久,也该家去一望,安顿大娘子的心,免使旁人议论。你贪恋这边,触了那边,惹动他爹娘带累老子驳嘴。”束生道:“他也劝我回家去看一看,爹爹又是这般说,明日是出行日子,收拾南回便了。”其父大喜,收拾盘缠,雇牲口,打发束生起身。
  束生回见翠翘,道及父亲之意。翠翘道:“妾见亦如是也。”当夜整酒,为束生送行。翠翘道:“郎君此行,须要善于安慰。明年此日,妾望郎归也。”言罢,凄然泪下。束生道:“我回去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然就来,不致卿悬望也。”翠翘道:“你一别故乡,今经一载有余,方得言旋。归家半年三月,即要出来,大娘岂不动疑?一疑则事端开矣。郎虽恋妾,非一载断断不可来临淄。”束生悲咽不胜,翠翘血泪交流。束生道:“无限风波,方才宁贴;有限姻缘,遽尔远别。即铁石人,亦寸寸肝肠断也!”翠翘亦洒泪道:“君家恩爱夫妻,因妾抛离一载有余,安罪擢发莫数矣。承郎恩爱,报之惟日不足,多一日,妾一日之愿也。但时穷势急,再不容迟,故忍心催郎登程,而方寸中痛杀碎矣!”乃相对而泣。
  束生道:“向读江淹之赋,不见其可悲;今日轮到自身,觉言言俱泪也。”翠翘道:“情之所感,鱼鸟能通,况人耶?江淹《别赋》,即吾二人之情。江淹之《恨赋》,即吾二人之心也。”束生道:“卿言是也。诗以纪事,如此远别,不可无言。各述所怀,以记今日之别。”翠翘道:“郎请先题,妾附骥昆。”束生停杯,成五言律一首。
  诗曰: 
  含情伤别远,樽酒暂留连。
  故国今将返,他乡日渐偏。
  帆张河上路,马闯渡头烟。
  两地思千里,深愁望眼穿。 
  翠翘看了道:“其情悲,其意远,不减江淹《别赋》。妾拈《今夕何夕》十首,以广之。” 
    其一:
  今夕是何夕,郎君赋壮游。
  妾在家中频计日,问君何日大刀头?
    其二:
  今夕是何夕,情伤惜别难。
  一曲骊歌两行泪,送君明日出阳关。
    其三:
  今夕是何夕,伤别不成欢。
  无端铁马风翻骤,惊散离魂就枕难。
    其四:
  今夕是何夕,明朝各一天。
  瞻望复关何处是,爱而不见涕涟涟。
    其五:
  今夕是何夕,月圆人且离。
  两地江山万余里,不知何日是旧期。
    其六:
  今夕是何夕,相对难为言。
  忽闻天半孤鸿唳,似诉离情话来安。
    其七:
  今夕是何夕,醉饮不忘悲。
  人道解愁须是酒,酒入侬肠愁更催。
    其八:
  今夕是何夕,怕见月光王。
  月圆月缺止十五,郎去郎来不可量。
    其九:
  今夕是何夕,强笑媚良人。
  怕郎憔悴因侬病,惜郎劳苦慰郎心。
    其十:
  今夕是何夕,生离共死别。
  死别能期会九原,生离两地惟啼血。 
  束生道:“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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