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蛋鬼日记-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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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怜虫温柔的抗议使我动了怜悯之心,我想帮他报复一下他蛮横的老婆。因此,我故意用嘶哑而带着责备的口气哼了一声。
三个招魂者立刻看着画像,脸色苍白,吓得发抖。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第一个醒悟过来的是厨子,他的两只红眼睛直盯着我,说:“你,皮埃帕奥利的魂还在这儿吗?回答我。”
我轻声地嘘着:“是是是……”
厨子继续问:“你愿意直接同我们说话吗?”
这时我有了个主意。便模仿刚才跟他们说话的声调说:“星期三半夜!”
三个人被这庄严的回答感动了。厨子小声地说:“看来,他这两天晚上都不想说话,而要等到后天!”
三个人站起来,把桌子搬到一边,转过身来虔诚地望着我。厨子说:“那么就后天了!”说完就走了。
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和杰特鲁苔夫人又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他们很忧愁。校长最后低声下气地对他老婆说:“杰特鲁苔……杰特鲁苔……你现在清醒一些了吗?以后再不要骂我这么难听的话了,好吗?”
厉害的杰特鲁苔夫人虽然还在惊恐之中,但仍咬牙切齿地说:“我再也不说这话了……为了尊重我叔叔神圣的灵魂……即便以后我不说了,但我相信你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这时,我离开了我的“观察哨”,因为我忍不住又要笑出声来了。
今天早上,当我在日记上记下昨天晚上招魂的事时,发现寝室里有一位同学醒着。
我示意他别作声。事实上,即使我不打招呼,他也不会响的,因为他是一位我信得过的朋友,他就是基基诺·巴列斯特拉。我在前面的日记中已经提到过的,他是一个很认真的男孩子,对我很好,我已经在许多场合中考验过他,相信他不会给我们惹什么麻烦。我们俩是同乡,我的爸爸总喜欢买他爸爸的面包。他家店里有一种梅林加的点心很出名,而且总是新鲜的。还有,他爸爸同我姐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爸爸也是社会党里的一个重要人物。
此外,我们所以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彼此的经历很相似,他也跟我一样很倒霉。他把他所有的倒霉事全都告诉了我。最近的一次,也是他闯的最大的一次祸,使得他爸爸决定把他送进了寄读学校。我想,把他的这件事写到日记上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去年‘五一’这一天,这是我最美好的一天,也是我最倒霉的一天!”基基诺对我说。
他回忆起的那一天,我也记得很清楚。那天城里乱糟糟的,因为社会党要求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但许多店主却想继续做生意;在学校里也是这样,有不少学生的爸爸是社会党人,希望校长放假,可是别的家长不愿意。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都站在社会党一边,就连自己的爸爸不是社会党的学生,也是如此。因为说到放假,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学生都赞同这一神圣的规定,也就是说,“五一”那天,宁愿到野外去玩,也不愿意上课。
实际情况是,这一天许多同学都没有去上课。我记得很清楚,我也没有去上课,为此,爸爸罚我三天只许吃面包和喝水。
这没什么了不起!一切伟大的思想都有它的殉难者……
不过,对于可怜的基基诺·巴列斯特拉来讲,他更倒霉就是了。
他与我不同,他在学校里罢课是得到他爸爸同意的,甚至可以说是他爸爸逼的。其实,基基诺倒是想去学校的。
“今天是劳动节,”巴列斯特拉先生对儿子说,“我准许你出门找你的同学玩。你可以高高兴兴地玩。”
基基诺只好听他爸爸的话。他约了几个同学去看望一些住在郊外的同学。
到了郊外,大家聚在一起瞎聊天,逐渐地,聊天的人多起来,最后有二十多个。这些年龄差不多、家庭条件却不太一样的孩子,在一块又唱又闹,十分快活。
但有的时候,基基诺给人以一种印象,仿佛他爸爸是社会党领导人似的。基基诺开始聊到5月1日,聊到社会的正义和其它一些他在家里经常听到的话。其实这些话他都是鹦鹉学舌学来的。当他津津有味地重复这些话时,突然一个男孩子向他提出挑战:“讲得都很好听,但有哪一点是对的呢?你家开了一个摆满了面包和糕点的店,够你吃的,但是,我们穷人甚至连那些点心和面包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过,这你知道吗?”
基基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很窘,他想了一下,回答说:“店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
“那你说什么呢?”男孩子反驳说,“你爸爸不也是社会党人吗?既然今天是社会主义的节日,他就应该至少给孩子们分一个面包,特别是分给那些从来还没尝过面包是什么滋味的孩子……如果他不先做个榜样,就不能期望其他守旧的面包商也这样做!……”
这个有力的推论使得所有的孩子都很信服,全体参加聊天的都欢呼起来:“格拉基诺说得有理!格拉基诺万岁!……”
基基诺当然很下不来台,感到自己在伙伴们面前丢了面子,而且有损爸爸的形象。他一心琢磨着怎么才能驳倒对方。突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后来认为还可行,是唯一能在危急时刻拯救他和他爸爸政治声誉的做法。
他想到这时他爸爸正在工会里发表演说,面包店的钥匙却放在家里,放在爸爸房间的柜子抽屉里。
“好吧!”他大声宣布,“我以我和爸爸的名义,邀请你们所有的人到我家店里去吃特殊风味的面包……但话要说在前面,伙伴们!一个人一个面包!”
顿时,辩论会上乱哄哄的声音,马上就变成了一片响亮而快乐的呼声,这一群口里流着馋水的孩子们反复地喊道:“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万岁!你爸爸万岁!”
所有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跟在基基诺后面走着,就象是一支英勇的队伍攻克了一个早就想占领的阵地,不费一枪一炮,战利品马上就要展现在他们面前一样。
“一共是二十个人。”基基诺盘算着。“二十个面包……就算是二十五个……包括进店和没进店的。店里有好几百个面包,少了二十五个谁也不会发现的……为了不使象这样的饥饿损害我的尊严、我爸爸的尊严,甚至是我爸爸的党的尊严,这样做是值得的!”
到了城里,基基诺对跟在他后面的忠实追随者们说:“你们听着,现在我回家去取店门的钥匙,马上就回来,你们都到店的后门去……但大家要分散,不要让别人看见!”
“行!”大家齐声回答。
但是格拉基诺说:“喂!不会是同我们开玩笑吧!要是骗人的话……你懂吗?”
基基诺庄重地做了一个手势:“我是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他说道,“我说话是算数的!”
他飞快地跑回家,当时,妈妈和姐姐都在家里。基基诺为了不让她们看见,很快地闪进爸爸的房间,从小抽屉中取出钥匙。他在跑出家门时,对妈妈说:“妈妈,我和同学一块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他跑到店门口,注意看了看左右有没有熟人,他是担心在分面包时突然被人瞧见。
基基诺打开活动的铁门,拉开只能容一个人的空隙,一进去就把它关上了。他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火柴,点着了爸爸放在门附近的蜡烛,接着又点着了店里的煤气灯。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他跑到店的后门,把门打开。
基基诺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开始从后门进了店。
“我再对你们说一遍,”面包店老板的儿子说,“一人一个……最多两个……你们不要弄得我不好交待!”
写到这里,最好引用基基诺自己的话来说,因为他是这桩滑稽和不幸事件的主人公,用他的话肯定比我写得生动得多。
“这时”,基基诺说:“我感到我的同学增加了许多,店里简直被一大群闯进来的孩子挤满了。他们围着面包和一瓶瓶的果子露,窃窃私语,好象眼都红了。格拉基诺问我是否可以打开一瓶果子露解解馋,我同意了。他非常殷勤地替我倒了满满的一杯,对我说喝第一杯的应该是主人。我喝了,大家都喝着果子露,并且还同我干杯,要我再喝。这样,他们喝完了一瓶又去开另一瓶……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和点心,离我较近的几个孩子对我说:”你吃吃这个看,味道多好啊!你吃这个,真好吃!“他们在说这些话时,好象他们是店里的主人,而我是被他们邀请来的一样。亲爱的斯托帕尼,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已经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愉快,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世界里。在那里,孩子们是用糖果做成的,脑袋是奶油的,心是果酱的,全身都被糖和各种露酒调在一起……是在盛宴上,我也同他们一样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和点心,喝着大瓶小瓶味道不同的饮料。大家一面吃,一面互相交换着幸福的目光,口里还不时地嚷嚷着:”社会主义万岁!5月1日万岁!‘我无法告诉你,这盛大的充满着甜蜜和欢乐的场面持续了多长时间……“突然,美妙的气氛变了,一个可怕的声音、我爸爸的声音在店里爆炸了。他高声地吼着:”狗崽子,现在我要你们社会主义!’一顿巴掌打得这群喝得醉醒醺的孩子们乱成一团,又哭又嚎,朝门口乱挤乱拥。这时,我的脑子清醒了,我环视周围奇异的景象,突然感到可怕的责任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先前堆满了整整齐齐面包的面包架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周围的货架上也都乱七八糟。酒瓶东倒西歪,果汁和露酒还在朝地上淌着;地上一片黏糊糊,到处都是被践踏的面包渣;椅子横七竖八地躺着,货架和柜台上到处都是雪白的奶油、被挖掉了馅的梅林加(一种甜食)和沾着指痕的巧克力……但这只是我一刹那工夫看到的,因为一记该诅咒的巴掌打得我头昏目眩,倒在柜台下……我失去了知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妈妈坐在我的身旁哭泣着,我感到头和胃都有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天,5月2日,爸爸让我喝了点蓖麻油。第三天,也就是5月3日,爸爸让我穿上衣服,把我送到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来了。”
基基诺·巴列斯特拉就这样结束了他的叙述,声调既严肃又滑稽,我感到实在好笑。
“你看到了吧!”我对他说,“你也是牺牲品,就象我在生活中遇到的许多事情那样,本来是出于好心和真诚,但结果倒霉的是我。你有一个社会党人的父亲,你满怀热忱地认为应该实践他的理论,把面包分给那些从来没尝过它滋味的孩子……但你的爸爸却惩罚了你……说也没用,我们男孩子真正的错误归结起来是一条,就是太相信大人的理论……也太相信妇人们的理论!一般来说,事情是这样的:大人教给小孩一大套冠冕堂皇的道理……要是某一个接受他们教育最深的孩子,照他们说的那样去做的话,事情就坏了,不是触到了他们的痛处就是超越了他们规定的范围,或者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我小时候有件事至今记得很清楚……我的好妈妈,也可以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总是教育我不要撒谎。她说只要撒一次谎就要在地狱里关七年。但是有一天裁缝来我家收工钱,她却让卡泰利娜对裁缝说她不在家。我为了不让她到地狱里去受苦,就赶紧跑到门口去大声喊:卡泰利娜撒谎,妈妈在家里。结果我得到的奖赏是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为什么他们把你送进寄读学校呢?”
“因为我钓走了一只虫蛀的牙齿!”
“什么!”基基诺惊讶得叫了起来。
“主要是因为一个瘫痪老头打了一个喷嚏!我是跟他开个玩笑,看看他醒来时看见嘴巴上面有个钓鱼钩会吃惊到什么程度。”我补充说。
后来,我看他实在好奇,就跟他讲了我在姐夫马拉利家的一段往事,以及被送到这儿来的经过。
“正象你看到的,”我总结说,“我也是不幸的命运的牺牲品……因为,假如我姐夫的叔叔威纳齐奥先生在我把鱼钩放在他张大的嘴巴上面时不打喷嚏,我也不会把他剩下的唯一的那颗蛀牙拔掉,就不会到这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里来了!”
我所以在这里叙述一下我同基基诺·巴列斯特拉的谈话,是想说明我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了。正如我一开始就说的那样,即使今天早上他醒来时看见我在写日记,我也没有任何理由不信任他,甚至我还把写的绝密内容讲给他听,让他知道我们的计划。我建议他加入我们的秘密组织……
他热烈地拥抱我,热情得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