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7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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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你自己却是无法隐瞒的,我很佩服你,为了家人,竟不惜以自己为饵。”
折子渝并不是在挪揄她,子渝的脸上真的露出了尊敬的神色,她和永庆其实是一样的人,她也曾遭逢过与永庆相似的磨难,那是她的手足同胞,是她的骨肉亲人,为了亲人,她也舍得牺牲自己,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子,但她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她从不觉得,一个女人就该是一个绝对的弱者,在自己的骨肉同胞生死两难时,她还要扮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听天由命!
只要能争,哪怕是牺牲自己,她也要为了自己的家人去努力争取。巾帼,一如须眉。
“我只是很奇怪……”子渝凝视着眼前这位稚弱的公主:“当初,为杨浩争取机会,求他相助的是你,为什么,现在你又不肯相信他?我很奇怪,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一个深居大内的小公主,一个日日青灯古佛的比丘尼,你从哪儿找来一个武功卓绝,能够在大内侍卫面前重伤身怀绝技的皇帝,打得太子重伤昏迷的死士?你又是如何使得这鱼目混珠的手段?”
永庆公主没有想到连移花接木这一步计划也被眼前这黑衣女子这么快识破,眸中不禁微露讶异,不过她并没有否认,已经三天了,现在把她的计划说出来,说给上当的这些人听,已经无碍大局。
她轻轻吁了口气,坦然道:“我相信杨浩?我为什么要相信杨浩?不错,我为他争取过脱身的机会,还助他名正言顺地掌握了西北兵权,可是我从来没有要他做皇帝。当他掌握了兵权之后,他不是利用血诏起兵诛逆,而是自立一国,做了天子,你要我怎么相信他?
当今圣上亲征汉国,杨浩也去了,他帮助圣上灭了汉国,受了圣上二十万枝箭的赏赐,回师灭了李光睿,而我皇兄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前方,自始至终,他可曾有过一丝一毫耿忠之臣的作为?他自立称帝,背叛了宋国,却不遗余力地想要救我们出去,你见过这样的忠臣?他只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罢了,就像当今圣上用折家请援的名义去打折家,杨浩!想把我孤儿寡母当作傀儡、人质,利用我们号召天下,是不是?他不会想要救我们,也不会想要替我们报仇,他想利用我们图谋大宋江山,是不是?”
丁玉落气得浑身发抖:“我们……我们一年多来付出多少心血,你知道吗?我二哥派出了他最亲近的人、最心腹的人,只想救得你们出去,不负公主昔日关照之恩,让令尊这样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不致绝嗣,他一番苦心,你……你……”
折子渝举手制止了丁玉落,她对永庆公主的话也是极度的不悦,她相信杨浩的用心,杨浩付出这么多心血,却换来别人满腔的怀疑,她也为杨浩不值。但是她并未因此而迁怒于永庆,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所以非常理解永庆公主之所想,只要有些头脑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永庆怀疑杨浩用心的理由十分的充份。如果换了她在永庆的地位、玉落在永庆的地位,想法都会和她一般无二。
她是杨浩的红颜知己,玉落是杨浩的胞妹,她不能要求天下人都用杨浩的胞妹和知己的看法去看杨浩。永庆公主和杨浩只见过区区几次面,说过的话全加在一块都不会超过三十句,要她在杨浩称帝的情况下仍然毫无保留地信任杨浩?当她是白痴么?
她只是在以为杨浩不怀好意的情况下将计就计摆了杨浩一道罢了,如果换做自己,绝不会简简单单地利用他一番了事,她一定会用更加巧妙的办法,把杨浩彻底拖下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付出十倍的代价!
折二姑娘……对得罪她的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这小妮子心眼小着呢。
“而想要利用我的另外一股势力则不然,他们有很大的力量,但是他们想获得更多的财富,获得更多的权利,却离不了我们孤儿寡母这看似最弱的人,‘赵家正统’的号召力,就是我们的力量,他们想得到他们想要的权力和富贵,就离不开我赵家皇室子嗣的正统名份。我不借助他们的力量,难道去向杨浩与虎谋皮?
我本不想理会杨浩,可是如果刺杀皇帝不成,又无法走脱,那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我决定接受杨浩的‘好意’,以便使我母后和小弟能顺利逃脱。我让你们在孤雁林外挖了一条直通我禅房的秘道,秘道口封死之后,又让那支想与我合作的力量另挖了一条秘道与此相通。
你没猜错,那边的‘娘娘’和‘岐王’都是假的,只是两个替身,虽说我母子三人势单力孤,可是多少还指挥得动几个旧日的宫人和小太监。他们预藏在洞中,换了娘娘和岐王的服饰,只等我母子三人赶到,不管是你们的人还是还是那支力量的人,都不认得娘娘和岐王,所以自然任由我的摆布。现在,他们恐已远在千里之外,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折子渝轻轻地道:“公主知不知道,皇帝一声号令,可以动用多么庞大的力量?”
“你们还不是从容逃出来了?虽说一路慌忙,走的甚急,可也未见碰到多少阻挠。”
折子渝轻轻一笑:“我们,经过了一年多的准备,这才换来一路平安,你以为,任何人、任何势力,在没有充分详尽的准备下,都能从容脱逃?天子一声号令,就是天罗地网,所有的道路都会封得风雨不透,让你插翅难飞;所有的州城,无数的力量都会动用起来;所有的大宋百姓,人人是他们的耳目,个个是他们的线报;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休想逃脱他们无孔不入的监视。”
“那很好,”永庆公主丝毫不见慌张,轻轻地道:“我在一路上,打尖歇息时,已尽可能地留下了一些印记,希望天子震怒所发动的力量,真的可以无孔不入,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注意到,并且追上来,这样,我的母后和二弟就安全了。”
折子渝并不动气,静静地凝视着她,说道:“朝廷传讯的方式,不只是快马,何况我们一路下来,不能尽择捷径,自此再往前去,一切水陆道路,尽皆封锁,自此再往前去,已不能这么容易了。”
永庆道:“没有关系,逃得出去固然好,逃不出去也无所谓,我想做的、我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尽人力而听天命吧。”
“但我不想听天由命!”
折子渝折腰而起,轻轻拍了拍臀后并不存在的尘土,浅笑道:“如果公主肯安份地把娘娘和岐王引到崇孝庵,我们一定能从容逃脱。即便是公主擅作主张刺杀皇帝,发作后,我们逃脱的机会仍然有八成之多,可惜呀,公主你不该为求稳妥,自作主张地在逃跑的安排上也做了两手准备。
不管是我们还是你所合作的那些人,都不会径直把人带向自己的目的,东西南北所有可行的要道,都在计划之中。要道只有那么几条,两伙互不知情的人都在打这些要道的主意,其结果就是,不但不能悄无声息地掌握这些要道,而且一定会打草惊蛇。”
永庆公主攸然变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折子渝对玉落道:“玉落姐姐,你带人继续西行,这假娘娘和岐王,就近安置下去,公主交给我,三个人变成了没有人,你才能从容西返。”
丁玉落变色道:“那你怎么办?”
折子渝笑道:“勿需担心,我还有最后一条路,本来不想走的路,现在,只好走这条路了。娘娘、公主和岐王,如今只剩下一个,被发现的可能会大大缩小,你放心,如果没有把握,我会和你一起走,又岂会为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而去冒险。”
永庆公主气得俏脸涨红,喝道:“你们安排来安排去,似乎完全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丁玉落道:“子渝,你也听到了,她一路留下印记,分明就是不惜葬送自己,也要掩护娘娘和岐王脱身,你带着她……”
“放心吧,我发觉有异之后,就马上取消了各条要道预做的准备,以免我们所有的潜伏力量全部暴露,只让竹韵和小燚去打探真正的娘娘和岐王下落,我们的目的,只是要把他们从汴梁救出来,如果他们能自寻生路,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折子渝淡淡地瞟了永庆公主一眼,那冷冷一瞥,似比天之骄女还要骄傲,她只说了一句话:“现在,我在等她们的消息。公主殿下祸水东引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想……她也不愿在知晓娘娘、岐王是否安全之前蠢到寻死。”
永庆听了,果然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第十五卷 萧关烽候多 第017章 黄雀
黄河岸边,一支维修队伍正沿着向东而行,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汴梁。
这是维修黄河大堤的队伍,维修人员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朝廷河道衙门的官员、差役,一部分是按日付薪的河工,还有一部分是每行经一个河段,由当地官府派来的劳壮,这些劳壮维修河道,便抵了徭役和税赋,说起来虽然辛苦一些,也还算值得。
按日付薪的河工,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靠河吃河,常年在河道上营生的劳壮,另一部分则是临时雇佣的闲汉、无业游民。在这支队伍里,就有一家三口,都随着这河道维修人员一路东行。这一家三口是从孟州河段招募来的短工,两夫妻带着一个妹妹。丈夫姓张,叫张老实,在河道队上负责清理淤泥。媳妇和妹子则和两个中年妇女一块儿负责大家的伙食。这一家三口貌相平凡,话语不多,干活还算勤快,在这样的河道队伍中并不引人注目。
皇帝遇刺,太子重伤,宋娘娘、永庆公主、岐王殿下三人尽被掳走,一时轰动天下,到处可见官兵往来,巡检沿道设卡,即便是远到了洛阳府地境也是戒备森严,实际上离汴梁越远,沿途越是严密,哪怕你城门外排成了长城,渡口拥塞万人,在官兵巡检衙役弓壮的严密监视下,也得老老实实一个一个接受严格的盘查,但凡形貌与宋娘娘母子三人稍有形似,或者有类似的行旅组合,尽皆被带走,接受进一步的盘查。
不过,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行动不便,至少对这河道维修队伍来说是如此。河道维修,年年进行,不管是哪个朝廷,只要他的辖境之内有黄河这一段,就不敢对河道维修稍有大意。虽然河道工来源复杂,不过身世背景却绝对清白,每一个人都有家有业,有乡官里正开的条子,才得以入内。
自汴梁往外而行的所有行旅商贾,不管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此时都不敢滥用特权,而是和那些下里巴人一起规规矩矩地接受盘查,但是这支朝着汴梁行进的河道难修队伍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盘查,更遑论刁难了。
天子一怒,天下震动,所有的官兵巡检衙役弓壮都跑断了腿,忙得不可开交,光是监控所有相外的水陆通道,搜索城镇乡村所有住户家庭、客栈店铺,就是一件繁重的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哪里还有余力顾及朝着汴梁行进的,又是属于朝廷的河道维修队呢?
荥阳渡口,一天忙碌下来,夕阳披洒,彩霞满天,炊烟袅袅升起,劳累了一天的河工们捧着大海碗开始吃晚饭。张老实捧着一大碗粥,另一只手拿着馒头,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根大葱,粥面上铺着十几根罗卜条,蹲在黄河大堤上,面对着滔滔河水。
单手转着大海碗,喝一口晾凉的稀粥,啃一口馒头,再咬一口洁白的葱白,吃得那叫一个香。他的婆娘蹲在他的旁边,也端着大碗,拿着馒头、大葱,一边吃饭,一边和丈夫在轻轻地说着什么,只有张老实的妹妹,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块上,捧着一小碗粥,轻轻咬一口馒头,喝一小口粥,吃的斯斯文文。
闺女就是闺女,未出阁的丫头就是不一样,虽说穷苦人家出身,脸蛋儿也平凡无华,可这举止动作,就透着斯文秀气。
“五公子,咱们往汴梁走并不轻松啊,眼下是安全了,可这重回虎口再想出来就难了。这一次是皇帝、太子双双遇刺,皇室一下子丢了三个重要人物,朝廷不找回娘娘和殿下,不抓住凶手,就算再过半年,也不会放松戒备。咱们这一回去,可是不易脱身了。这一次比不得以往,就是使相公侯的人家,恐怕容留亲眷也得到开封府报备,接受一番调查,咱们在开封的居处,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张老实面对黄河,一面吃着饭,一面“悠闲”地和媳妇聊着天,可这聊天的内容若是被任何人听到都会吓得魂飞魄散,谁会想到钦犯中的钦犯,大宋立国以来,举国通缉的第一要犯,居然就在他们的身边。
“我知道,当然没有那么轻松。”折子渝张开一口小白牙,喀嚓咬了一口大葱,像一个普通村妇一样大口地嚼着:“可是,不这么说,玉落怎么肯点头。”
张十三不语了,杨浩把折家满门用传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