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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步步生莲-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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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穆尘从未想到有一天朝廷会来查他的帐,但是他为丁家做事,交通霸州官府上下官员,同样是见不得人的行为,是以做帐自始至终就非常严谨。待后来,他野心渐渐滋生,又与雁九等人中饱私囊,虽说手中握着丁庭训交结官员的把柄,终究是不要撕破脸的好,所以帐目更是做得滴水不露。如今朝廷突然要查他的帐,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他自信凭自己几十年从事典当行的经验,帐目做的天衣无缝,谁也休想找出破绽。
  问题是,帐上找不出来,从人身上,却是可以突破的。这么多事,不是他一个人就做得了的,这许多年来,他也有了许多心腹,这些心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情,现在官府只是以涉嫌查他,没有动刑,一旦他们始终抓不到把柄,狠下心来用刑逼供,难保不会有人招出些对他不利的事来。尽管他们知道的那些事还不足以陷他于死地,可是终究不妥啊。
  这几天,他坐在那儿天天捻着胡子盘算,盘算自己手下那帮人,都有谁知道哪些事,哪个人可靠一些,哪个人骨头比较软,如果招出了哪些事来,自己该如何早做防范。这些事想得他头发都白了,颔下的胡须一根根的也快揪光了。
  这时候丁浩又来添乱,说实话,不是他瞧不起丁浩,实在是一人藏物,千人难寻,就算是个典当行里的精明里手,也未必就能寻出什么破绽来,丁浩一共也没接触几天典当铺子,这可不是天纵英才无师自通的学问,凭他?能查出甚么来。
  如此分析下来,徐穆尘更加认定,东家派丁浩来,不是为了对付他,只是要在霸州百姓面前表表姿态,稳定丁家上下人心。于是把丁浩丢开一边,又对自己手下那些亲信逐个甄选起来:“哪个不太可靠呢?他知道我多少事?一旦招认了甚么,我有没有把柄让人抓呢?”
  徐穆尘捻着胡须苦苦思索着,他身上的袍子仍是一点褶皱也没有,但是脸上的皱纹却像沟壑一样,越来越深了……
  丁家大院,后宅,陆少夫人热好了汤药从侧门进来,正看到臊猪儿从前门出去。陆少夫人在矮几旁跪坐下来,柔声道:“官人,该喝药了。”
  她捧着药盏,轻轻吹了几口气,递到丁承宗面前,丁承宗接药在手,抿了一口,陆少夫人轻轻叹道:“官人若是觉得沉闷,奴家陪你出去散散心可好。咱们寻一处有山有水的所在,让你排遣一下胸中烦恼。”
  丁承宗轻笑道:“丁家如今这个情形,我走得开吗?怎么突然想要陪我出去了?”
  陆少夫人幽幽地道:“官人不良与行,每日闷在后宅,难免觉得寂寞。前些时候官人同那丁浩言谈甚欢倒也罢了,薛良这种笨口拙舌的呆子,你也能拉住他说上半天,奴家看了,心里……有些难受。”
  “呵呵,你想岔了。”丁承宗失笑道:“薛良是为丁浩送信来的。为夫没有看错人,这丁浩果然了得,他让臊猪儿捎信给我,说他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既能打发朝廷的人满意而归,又能保我丁家平安无事,叫我勿需焦急。”
  “哦?”陆少夫人讶然道:“我丁家这样的难处,人人束手无策,老爷为此都愁病了,他只去了一天,便想到办法了?”
  丁承宗哈哈笑道:“你错了,他是还没去时,就已有了七分把握,只是还有一些东西需要确认而已,所以当时不敢把话说的太满。阿呆?哈哈,他若是呆子,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是不呆的,此人实是大智若愚呀。”
  陆少夫人美眸频闪,嫣然笑道:“官人这么开心,奴家也开心的很。可是奴家很好奇,不知……是个什么巧妙的法儿,竟能颠倒乾坤呢?”
  丁承宗笑道:“他只说有了办法,却未告诉我其中究竟,我怎好问他,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这种事情,本就不必透露于人的。”
  丁承宗抚膝叹道:“我没有看错人,丁家要想屹立不倒,我是不成了,如今只有靠他。如果丁家放走了他,那将是我丁家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一单损失!”
  陆少夫人抿了抿嘴唇:“官人决意要留下他了?你不是说,他早萌去意?”
  丁承宗点了点头,眉尖微微一挑道:“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在这儿地位尴尬,如何不走?换了我是他,我也是要走的。不过,在丁家做管事,和认祖归宗做丁家少爷,那是截然不同的。若是白手起家,他拼一辈子,未必能有丁家今日这番局面,还会不留下来?”
  他放下药碗,神色严肃起来:“娘子,我和承业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做兄长的,对弟弟总该宽容一些才是,所以他平时如何胡闹,我都不好在爹爹面前说些甚么。可是,如今爹爹瞩意二弟当家,二弟却实在不是那块料,为丁家长远计,我也只能有失长兄的厚道了。其实……我前两天已嘱人搜罗了些二弟胡作非为的把柄说与爹爹听了。爹爹虽宠溺二弟,可他并不糊涂,在二弟和整个丁氏家族之间,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陆少夫人大吃一惊:“官人……向老爷说了二叔儿的不是?”
  丁承宗默默地点点头,深沉地道:“在丁家和兄弟情谊之间,我只能选择前者。我只希望,在丁家和父子之情中间,爹爹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我挑的时候实在不妥。”
  丁承宗懊悔地道:“官府正寻我丁家的麻烦,我偏火上浇油,让爹爹知道了二弟的真面目,咳!若非如此,爹爹也不会急怒攻心,卧床不起了。”
  陆少夫人沉默片刻,轻轻吁了口气道:“瞧你,光顾说话,药都凉了,我去热一热吧。”
  丁承宗不以为然地道:“算了,不用麻烦了,几口也就喝干了。”
  “那怎么成,你这病痛起来……还是趁热喝的好,我去热热。”陆少夫人说着捧起药碗。
  丁承宗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陆少夫人身子一颤,手中药碗几乎打翻,丁承宗奇怪地道:“你怎么了?”
  “我……我……”,陆少夫人红晕满颊,轻啐一口道:“谁叫官人吓奴家的,你都很久没有……人家还能不惊?”
  丁承宗神色转黯,哑声道:“湘舞,为夫……唉,苦了你了……”
  陆湘舞垂下头去,幽幽地道:“官人说甚么话来,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奴家是你的妻子,这一辈子自然应该从一而终,侍奉郎君。苦不苦,都是命,有什么好说的。”
  丁承宗还想说些甚么,可是嘴张了半天,才慢慢闭上,苦涩地一叹。陆湘舞垂着眼帘,捧起药碗起身离去。
  丁承宗望着她的背影,轻盈袅娜的身段,油亮如缎的秀发、纤腰丰腰,妩媚难掩,分明还是个青春正盛的妙龄妇人,可是自己却已……
  丁承宗不禁怅然道:“这些年来我忙于生意,四处奔波,与你连一子半女也无,否则……也可稍慰你的寂寞。唉!为夫对不住你呀……”
  丁庭训房里,药味浓重。天气已经渐热,丁庭训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门窗紧闭,毫不透风。他早年为了丁家事业,在西北不分寒暑到处奔波,殚精竭虑穷耗心思,所以身子一直就不太好。这几年养尊处优,病是不常犯了,其实身子骨儿反而更虚了,情绪起落大了,就难免卧病在床。
  他把药碗向前一递,雁九忙趋身上前接过碗来,丁庭训咳嗽几声,徐徐问道:“官府查我丁家行贿一案,如今可有什么眉目?”
  雁九把药碗放在桌上,殷勤地扶他躺下,轻声安慰道:“老爷,徐掌柜的做事稳妥的很,官府能抓住他甚么把柄?再说,这事儿不是交给大少爷去做了么,您正生着病,眼下还是将养身子重要。您这病就是操心过甚累出来的,可不能再劳神了。”
  丁庭训轻轻哼了一声道:“如果宗儿四肢健全,由他去办这件事,那老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他现在……唉!他一力保举丁浩,老夫依了他。如今丁浩去了霸州了吧,带去多少银子,可曾上下打点?”
  雁九陪笑道:“老爷,您也知道,大少爷最像您,有什么心思打算,很少向下人提起。大少爷不提,老奴也不敢去问呐。”
  丁庭训疲倦地摆摆手:“罢了,回头我唤他来问问便是。你也不用总守在我旁边,承业太年轻,办事毫无阅历经验。收购粮草一事非同小可,你要多帮着他,此事万万不可再出纰漏。”
  雁九哈腰道:“老爷放心,二少爷虽说年轻,性情不够沉稳,可是为人聪明,办事灵活。再说,这霸州地面儿上,那些种粮大户不把粮食卖给咱丁家,他们还能卖给谁?这事儿您尽管放心,保证出不了纰漏。”
  “哼!”丁庭训欲言又止,无力地摆手道:“老夫要歇息一下,你去忙吧。”
  “是,那……老奴告退。”雁九上前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丁庭训睁着两眼望着帐顶,根本毫无睡意。他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丁承宗告诉他的丁承业做的那些荒唐事。以前,他只觉得承业斗鸡弄犬,有些不务正业。不过,这毕竟是大户人家子弟的通病,以后年岁稍长自然收敛,因此虽也时常为此训斥他,其实也没当成多么严重的罪过。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精明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却养出来一个甚么儿子。出入风月场色,狎弄妓女伶人,这也罢了,可他居然连“蜂窠”(宋朝的男妓娼寮)都去逛过的。这让一向洁身自好的丁庭训想起来就犯恶心。
  这次让他收购粮草,他还对一些粮商拖欠、压价、挪用,将银钱拿去与人关扑赌钱,一盏茶的功夫就敢输掉万钱,丁家就算有座金山银山,又怎么禁得起这败家子儿折腾?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不重私德,谈何操守?承业如何继我家业?
  想到这里,丁庭训不禁老泪纵横:“我这两个儿子,如今承宗不能承宗,承业不能承业,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
  泪眼模糊中,一个他从不曾正眼去看,甚至厌恶去看的身影渐渐在脑海中鲜明起来,丁承宗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立嫡还是立贤,事关丁家存亡,爹爹可一定要慎重啊!”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047章 挖沟
  丁浩在衙门里忙了三天,把所有的帐簿梳理了一遍,对所有帐簿中的大宗交易都做了标记,并按时间顺序和主顾身份排列好,第四天就开始重新誊写。
  丁浩开始誊写帐簿的时候,真的是非常刻苦,连中午都不离开府衙。他在几家有名的大酒楼订好了饭菜,每天中午酒楼会把酒菜送上门来。当然,这酒菜都多备了两份,那两个守门的差官自然少不了跟着大享口福。
  那鲜美可口的鱼羹、铺在晶莹冰雪之上、只有薄薄一层的鲜嫩脍鱼片,这两个衙差还是平生头一回享用,听说光是一道菜就得十五吊钱,两个差官吃一口,脑海中便出现沉甸甸的一串铜钱,一顿饭下去,再看丁浩时,便如看着财神爷一般敬畏了。
  丁浩在府衙筛选了五天帐簿,第一批整理好的新帐册已誊写了一本。便通知赵县尉,让徐穆尘来府衙过目、确认。赵县尉正等的不耐,立刻遣公人赴猪头巷解库去带徐穆尘来。
  徐穆尘这几日不用每日到府衙报备,按理说清闲了许多,可是不能每天去和那些办案的大人过过招儿,这心里难免猜疑、忐忑,日子反而更不好过了。他表面上不说,这心里没着没落的却全系在了州府衙门里。一听公人传讯,徐穆尘不禁大喜,立即随之出了解库,直奔府衙而去。
  徐穆尘进了府衙,随那差人直趋西跨院,行至半途,忽地一间房里走出个人来,站在那儿漫声说道:“来者可是猪头巷解库的徐掌柜?”
  那差人站住脚步扭头一看,“哎哟”一声,赶紧一溜小跑上前见礼:“程押司,您眼力好,这人正是程掌柜的,程押司有甚么吩咐?”
  程德玄笑了笑,慢悠悠地走下台阶,徐穆尘定睛看他,似也有些印象。记得上次京里来的陈观察亲自提他上堂问案时,这个年轻人就站在大堂一侧,笑得一团和气,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原来此人乃是一个押司,徐穆尘忙上前施礼道:“草民徐穆尘,见过程押司。”
  程德玄笑吟吟地道:“徐掌柜的,猪头巷解库向刘知府行贿一事,你们交待的怎么样了?”
  徐穆尘大惊失色道:“程押司何出此言?猪头巷解库是丁家的产业,丁家在霸州是极守本份的乡绅,怎么会贿赂官员,行那不法之事。”
  程德玄也不恼,嘿嘿笑道:“守不守本份,证据上说话。丁家在霸州,的确是名震一方的大户人家,这些年来,所种粮食都就近售于朝廷兵马,如果确无违法行为,那对朝廷还是有功的。不过……如果真的有不法之事……徐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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