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6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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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朝廷议和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可以腾出手来先平西川,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防止夏国走投无路投靠辽国,分化夏宋的关系,为将来北伐创造条件,朝廷奇袭麟府,以闪电战夺取河西的军事计划已经彻底破产,在辽国虎视之下图谋河西已成泡影,为了羁縻河西,在未来北伐之战中让河西至少保持中立的战略目的,又不能不做丝毫让步,不能一下子就谈崩了。
有鉴于此,卢多逊和张洎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最后由卢多逊执笔,回复说杨浩图谋麟府之举,事后看来,确实疑点重重,朝廷对此会进行核查。至于麟府两州的归属问题,情形就十分复杂了。首先要说到府州,府州是云中折氏的辖地,而折氏已举家迁离府州,现在做了牛千卫上将军,在京为官,这样的情形下,府州自然要由朝廷派驻流官,万无交付给杨浩的道理。
至于麟州,其情形更加复杂。麟州本是府州折氏的辖地,火山王杨衮自立刺史的时候,因与折氏结亲,故而受折氏委托,守御麟州,折氏从未就此承认麟州为杨氏所有,故而折氏入朝为官,将府州交予朝廷治理,则麟州的归属不言自明,自然也要由朝廷直接管辖。
同时,对杨浩除帝号而称王的要求,卢张二人也委婉地进行了拒绝,说如今朝廷只有一个异姓王,那就是吴越王钱俶,而钱俶得封郡王,是因为他将吴越国献与朝廷地,功高盖世。如果杨浩请封王爵,那么就得效仿钱俶,首先将河西十八州这地全部交给朝廷,赴汴梁定居,便可封他为王。
杨浩当然不肯去,赵光义的名声太臭了,他可不想像那些生日前后离奇暴毙的亡国之君一样,每年过生日时,捧着赵光义赐的御酒,战战兢兢赌它一把。再者说,自己几个娘子都是千娇百媚,人间绝色,谁知道赵老二那个人妻控会不会起了邪心,将来传出几副《熙陵幸冬儿图》、《熙陵幸焰焰图》,那自己的绿帽子不是要戴个千秋代,永垂不朽?所以也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
因为两地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太耗功夫,杨浩回信之时建议双方派驻全权特使,在横山前沿直接进行谈判,重大事宜再请示东京。于是张洎称病告假,悄然赶赴横山,和丁承宗直接住进了那道山梁两侧的边防哨所,开始了更加密集的谈判过程。
想让朝廷交还麟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块硬骨头丁承宗决定放到最后再啃,双方议和的第一个议题,重点放在了杨浩去除帝号后的定位上,夏国这边坚持称王,并且旁征博引,从杨浩占据的领土,统治的子民,驾御的军队性质上,进行了辩驳。
面对夏国态度强硬,决不肯再做让步的这一条,张洎引经据典,居然找出了一个让赵光义可以接受的办法,告诉丁承宗说,河西乃诸胡杂居之地,丁承宗所言属实,该地、该民、该军与朝廷的关联确实不大,因此朝廷可效汉唐故事,封杨浩为河西单于或河西可汗,以此为稽,今后以外臣身份贡奉上国,存中外体制。
去帝号而就单于、可汗,倒的确是保持了政权的独立性,丁承宗觉得这个办法已经得到了实际利益,于虚名上不需要计较太多,于是马上把这个进展向杨浩做了汇报,谁料种放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陷阱,向杨浩指出,如此一来,杨浩就把自己也划入了夷狄之族,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河西数百万汉民产生那么大的号召力,而且从此将和中原泾渭分明,来日宋廷如果撕破脸皮再伐河西,简直连借口都不用找了,其内部阻力将微乎其微。
杨浩听到丁承宗回信的时候,也未想到朝廷竟有如此险恶用心,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密令丁承宗予以拒绝,同时再度抛出一个强大的诱惑:贡奉战马。李光睿任定难节度使的时候,贡奉的战马极其有限,当年他的父亲赴汴京朝觐时,所携的贡马也不过才五百匹,这还让朝廷大喜过望,加官进爵,钦赐玉带。如果朝廷能与夏国达成合议,夏国愿意进贡一千匹马,而且是每年一千匹马。
这个条件传到时东京,果然让赵光义眼热不已,不过赵光义麾下文武也不简单,曹彬和薛居正马上向皇帝指出,由于朝廷缺马,故而宋军的建制一直以步卒为主,军中必要的马匹,通常通过民间和买就可以办到。朝廷与辽国交恶时,就从河西购买,与河西交恶时,就从辽国购买,辽国和河西皆与朝廷处于敌对状态时,还可以从大理以及川西陇右的吐蕃人那里得到补充,这样一来,一则保持了战马的必要供给,而且其来源不会受到旁人的挟制。
现在,除非宋军想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队伍,否则并不需要大量购买马匹。然而大量组建骑兵,所需的不仅仅是战马,还有配套的诸多装备和训练问题,养一个骑兵至少可以养三个步兵,这样巨大的投入之后,一旦真的建成了骑兵军团,其战马的损失、老病,其补充之大,就不是以前所用的传统手段可以解决的了,势必完全依赖于夏国,这样一来,宋国的军队就等于扼在了夏国的手中,一旦夏国停止输入,耗资巨大建成的骑兵军团就成了废物,这是把自己的军队操之以他人之手么?
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进行这样的战略冒险,与其如此,还不如因地制宜,重点发展步兵。况且,宋国没有养马之地,真的大量进口战马,组建了骑兵军团,饲养也大成问题。没有养马之地而培养骑兵军团,和一个完全是内陆的国家花大力气培养海军有什么区别?
赵光义恍然大悟,立即回旨张洎,晓以利害,张洎这才惊觉险些中了杨浩的圈套,于是客客气气地回书一封予以拒绝,信中说:“中原锦绣,富有四海。对四夷诸藩,朝廷每岁必有物帛之厚赐。河西贫瘠,于战马之外别无所出,足下若臣服于朝廷,每岁进贡马匹,财用或缺时,天子慷慨,岂有不予惠赐之礼?此礼尚往来之举,岂可以之要挟朝廷?
杨浩本以为战马供给这个条件一提出来,赵光义必然上钩,没想到战马这么有诱惑力的东西,也为朝廷所拒,不禁大为意外,待听张崇巍诸将言明其中缘故,杨浩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一直以来只以为宋国缺少战马,却忘记了宋国为什么缺少战马,除非宋国自己拥有养马之地,否则你真的无限制地供应战马,他也养不起。
如此一来,就只能动用传国玉玺这件秘密武器了。赵光义可以拒绝战马的诱惑,但是杨浩不信他能拒绝得了传国玉玺的强大魅力。赵光义贵为天子,高高在上,常人一生求之不得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做为一个帝王,他唯一的追求就只有功名,而传国玉玺的拥有者,这就是一个无比辉煌的功名。
于是,杨浩召回丁承宗,在一番详尽的谋划之后,丁承宗带着传国玉玺这件大杀器的消息,亲自赶赴东京汴梁去了……
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028章 谋国
丁承宗到了东京汴梁,先被安置在礼宾院,张洎立即入宫去见赵光义,赵光义已先行接到张洎的报告,知道夏国派了人来京城,有要事当面奏与天子,却还不甚明了这个使节的具体情形,待问明丁承宗双腿俱残,不禁失笑:“所谓夏国,果然是地荒人稀,居然连一个残废也能委以重任,夏国当真无人了么?”
宋国选士,不要说是残废,就算五官长得不够周正的都不能做官,这官威体统总要讲的,而夏国居然让一个残废身居要职,这不是人才匮缺吗?
张洎忙解释道:“官家,听说这人虽是残废。却极具智谋,而且此人乃是杨浩的异母兄长,是他最为信赖倚重之人,当初杨浩任定难节度使时,此人就是节度留后,官职地位仅次于杨浩。此番和谈,这丁承宗就是夏国全权负责之人,倒不可因为貌相小看了他。”
“异母兄长,丁承宗……唔,我想起来了,好象……以前是霸州一个贩粮的商贾?”
“是。”
“呵呵,一个商贾出身的人,能有多么了得?”赵光义淡淡笑道:“让他在礼宾院待着吧,晾他些时日再说,要沉住了气……”
“官家,那丁承宗此来……”张洎话说到一半儿,便上前一步,对赵光义低低耳语几句,卢多逊站在下首,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还是没有听到,不由得心中暗恨。这一次张洎带着夏国使节回京,是绕过了他直接禀与官家的,他们两个是受皇帝委任的和谈正副钦使,除非事情已经有了重大进展,出于邀功请赏的目的这才绕过他,否则的话以张洎善于恭维上官、拍马奉迎的性格,没理由把他蒙在鼓里。卢多逊不由暗想:难道夏国已经答应了朝廷的全部条件?
赵光义刚刚慢条斯理地叫张洎沉住气,不料一听他的话,全身便猛地一震,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黑胖的脸庞涨得通红,炯炯双目紧紧盯着张洎,呼吸粗重地道:“你说甚么?此话当真?”
张洎一见赵光义动容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欢喜,连忙俯首道:“臣之所言,一字不假。”
赵光义大喜若狂,连忙道:“宣,马上宣他觐见!”
“臣遵旨。”
张洎欢欢喜喜地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把一旁卢多逊恨得牙根暗咬,偏偏仍是不知就里。
“且慢,回来。”
张洎兴冲冲地刚走到殿门口,赵光义忽又唤住了他,他真的没有想到,杨浩手中居然有传国玉玺,这件宝物对别人没有什么用处,对他的用处却是不言而喻,尤其是他一直以来的志向就是超越皇兄,一直以来的忌惮就是帝位不稳,这件宝物前朝一代英主柴荣没有得到过,他那雄才大略的大哥也没有得到过,如今却有机会落入他的手中,怎么不心花怒放?
可是他马上就想到了其中要害所在,杨浩为什么甘心交出这件宝物?自然是为了以此换取朝廷的退让,可是杨浩的条件能答应么?玉玺,吾所欲也,麟府二州,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谁而取谁呢?
赵光义心中委决不下,目中渐渐露出凶光,冷声道:“杨浩身怀此宝而不知敬献,还口口声声自陈冤枉,谁能信他,若朕御驾亲征,率重兵直捣夏州……”
张洎大吃一惊,连忙拜倒在地,高声道:“官家,使不得吗。”
赵光义咬着牙根问道:“使不得么?”
张洎情急之下把手连摇,一迭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呀。”
赵光义重重一哼,问道:“如何使不得,你说。”
张洎咽了口唾沫,急忙说道:“官家,杨浩已将朝中权贵、自己家小,尽皆移往兴州,在那里筑城建府,另立新都,官家你想,杨浩乞和、迁都、献玺,所为何来?”
张洎情急之下,说出玺字来,卢多逊在一旁听的便是心中一动:玺?什么玺?杨浩称帝后所用的玺印?那有什么贵重之处了?
传国玉玺久已不现人间,自后晋之后,不管哪一个皇帝登基,都煞费苦心暗中寻访,却都不见下落,卢多逊想像力再丰富,也无法根据一个玺字,就想到那件传奇之物上去。
赵光义神色一动,问道:“所为何来?”
张洎道:“由此种种,可以看出,杨浩之野心,仅止于河西一隅。他放弃夏州,西迁都城,逾八百里翰海而驻兴州,说时他对中原全无觊觎的野心。当然,我中原人口稠密,兵精国富。根本不是他能挑战的,杨浩这样做,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杨浩只要拥有河西就心满意足了,河西诸胡杂居之地,不服教化,又有辽国野蛮一旁牵制,八百里翰海较之江南长江天堑更加凶险,以上种种,都是我们不能一战而胜的因由。如今夏国虽有意称臣投降,但是辽国使节如今仍在夏州,双方接触频繁,如果朝廷迫之太甚,一旦夏国以玉玺为媒,投效辽国,那咱们不是弄巧成拙么?
再者说,官家的志向在幽云十六州,如果夏辽结盟,必使我大宋两面受敌,一身二疾,势难支矣。如果把他拉过来,则我大宋增一臂助,而辽国少一手足,彼消此长,泽及长远。官家富有四海,何必计较麟府弹丸之地呢?”
张洎对朝廷一举平定河西根本不抱希望,所以他一心促成和谈,如果能成功说服杨浩称降,他这首功是谁也抢不走的。将来平定西川之乱,追溯因由,这功劳还是少不了他的。将来北伐幽燕,只要成功了,这功劳仍旧是跑不了他的,他对和谈自然比谁都热切。
何况他所说的确实是事实,夏国不管是从兵力上,还是从疆域上,都不是那个北汉可以比拟的,朝廷未必就能把它拿下来,夏国的实力,值得辽国出手相助,在西域培植一个能牵制中原的强大势力,如果辽国再横下心来进行干预,那更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