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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步步生莲-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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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玉落道:“这乞丐既识得极北之地百姓所使的爬犁,又会唱这样苍凉激越的歌儿,见识倒不似个寻常人,他叫什么?”
  “呃……他叫洪七公。”
  丁浩随口撒了个谎,丁玉落并未起疑,她盘起两条酸软的腿,轻叹道:“还得是你们男人,心胸比我们女子宽广的多,这样的局面,这样的重压,你还有心情唱歌,可我……不但睡不着,连饭都吃不下。”
  丁浩苦笑道:“大小姐过奖了,我这也是发愁啊。”
  丁玉落啐道:“尽瞎说,人发愁还唱歌?”
  “本来就是,你没听说过‘男愁唱女愁’……呃……啊……”
  “嗯?”
  “女愁……逛呗……”
  “唔……有些道理,我逛了这半天,心情就好了许多。”
  丁浩暗抹一把冷汗,岔开话题道:“大小姐,愁是不管用的。大家伙儿既然跟着咱们走到了这一步,你就不用担心再有人离心离德了。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哪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得到广原城里歇着。你是丁家的主事人,这种时候你必须得沉住气,你要是慌了,那人心就完了。再者说,粮食就算送到了,也难免要迟上几天,你还要打起精神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这要是病倒了怎么办?”
  丁玉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静不下心来。”她怅着望着灰蒙蒙的远方,忽然恨恨地一拍大腿道:“这些蛮夷怎么就不死当了,自古至今,从来就是做强盗,哪怕自己立了国,还是与强盗无异,年年都来‘打草谷’,掳我汉人子民,夺我汉人米粮。”
  丁浩苦笑道:“说起来,若是鞑子从不寇边,丁家也不会有今日的富贵了吧?我听冯大掌鞭说,咱们的军队极缺军马,筑城抗敌容易,可是想追击歼灭敌人,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那这主动自然也就操持在人家手上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奈他何?你也不用总觉得咱们不争气,这世上最繁华、最富庶的土地始终是咱们汉人占着,风景最美好、气候最宜人的山水始终是咱们汉人享用着,谁夺去过了?”
  丁玉落如今已经习惯了丁浩独到的见解,并不诧异,只在一旁听着,丁浩也望向北方茫茫的山岳,轻声说:“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有所得,必有所失。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给了你富庶的土地来耕种粮食,给你过安逸的生活,自然便不肯再给你最强大的武力,不然,这普天下只要太阳照得到的地方,还不全都变成咱汉人的了?
  那些游牧人逐水而居,靠天气活、靠水草活、靠牛羊活,日子比咱们苦一百倍,一个经常饿着肚子的人当然比衣食无忧的人残暴。一个没饭吃、没衣穿,为了一口吃的就肯拼命的人当然比三餐不愁的人勇猛。一个从小就骑在马上,没有固定的住处,靠骑射狩猎维生的人当然比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还要熟稔骑射本领。
  除非……有那么一天,打仗再也不是靠着拳脚刀枪弓马骑射的个人功夫,否则总的来说,打架杀人这方面,咱们的确是逊他一筹,所以,每当咱们汉人当家主事的人不争气时,就要吃他们一些大亏,轮到他们鞑子的主事人不争气的时候,就吃咱们的大亏。
  不过咱们汉人家底子殷实,跌得再狠,最后总能重新爬起来,把被败家子们葬送了的祖宗家业夺回来,可他们鞑子行么?不管他是多凶猛的野兽,只要被咱们打倒了,就再也休想爬起来,取而代之的必是另一蛮族的恶狼。”
  丁玉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应和道:“是啊,再了不起的祖宗,碰上个扶不起的子孙时,那气数也就到头了。一国如此,一族如此,一家也是如此……”
  说到这儿,她的心忽地怦然一动:“大哥双腿俱短,若是不能康复如昔,只要不颠不傻,虽仍是长子掌家,终究不便待人接物,出面打理诸多事情,那时势必由承业来做,以他心性品格,那丁家岂不……阿呆说来本该是我的二哥,父亲若能不再拘于他母亲只是低贱小婢的身份,让他认祖归宗的话……可是,爹爹会承认他吗?”
  第一卷 霸州丁家 第027章 普济禅寺
  趟着及膝的大雪步行,还要拉纤曳粮如同牛马,其艰辛可想而知。而丁浩更是所有人中最辛苦的一个,因为雪撬驮载过重,骡马之力不足,他不但要套着绳子拉着雪撬,还要不时的跑前跑后,照顾整个车队的行止,指点民壮捆绑散了架的爬犁。
  如此辛劳,到了第三天头上,丁浩终因体力透支过度病倒了,他只能躺在雪撬上,被人拉着走。他高烧不退,车队所携的药物捡合适的给他煎服了也不见效果,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这地方四野无人,又无处就医诊治,丁玉落又惊又怕,只得以自己丝帕包裹了冰雪放在他额头替他降温,免得烧坏了他的脑子。丁浩这一路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只知道整支车队还在漫漫无际的雪原上不断地前进,如果再见不到广原城,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恐怕就要彻底崩溃,血肉之躯,毕竟力有极限,是不可能靠着一股劲儿行逆天之举的。
  第五天一早,丁浩的烧退了些,神志也有些清醒,丁玉落大喜过望,她一边拉着纤,一边扭头和丁浩说着话,刚刚向他介绍了这两天的情形,忽地一阵野兽般的怪叫声响了起来。
  丁玉落大惊,急忙扭头一看,只见队伍已转过一片低矮的山坡,苍茫的雪野上出现了一片建筑群,远远看去,便知是一处寺院。前边的冯大掌鞭像扑到雪堆里,再爬起来时便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状若疯癫。
  原来这幢寺院叫普济寺,是广原城外最大的一处寺庙,方丈空空大师佛法高深,威望卓著,许多广原城中富绅名流都常来寺里进香,聆听空空大师讲法。这样有名的寺院冯大掌鞭自然认得。
  这一路上因为他们闯进了旷野,走的并非道路,再加上大雪覆盖,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所以冯大掌鞭只能按着大概的方向走,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儿。到了这里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广原城外。此处距广原城只有小半日的路程,当然,那是平常轻车往来的速度,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还要走上足足一天。
  得知已到广原城,整个车队的人欢喜的就像一群疯子,他们鼓足余力拖着粮车,狂呼乱叫着扑向普济寺。
  普济寺门前四个小沙弥拿着大扫把正起劲地扫着积雪,忽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带无数骡马,拉着没有车轮的古怪车子,身上衣装狼狈,口中嗬嗬怪叫,还道是什么强盗土匪打劫寺庙,登时骇得魂飞魄散,四个小沙弥丢了扫把,匆匆抢进门去下了门闸,然后便哭哭啼啼地去见空空方丈。
  大雄宝殿里钟磬齐鸣,香烟缭绕,空空方丈和一班大和尚正在做功课,听见小沙弥的传报空空大师手下一紧便敲破了木鱼儿,当下监院和僧值便跑去集合武僧,方丈、首座等一班人则火烧眉毛似的跑到了前院。
  山门外呼喝不已,有嘶哑颠狂者,有谢天谢佛者,有砰砰砸门者,那喜极而泣的声音听来如群魔乱舞,把个得道高僧空空大师唬得面无人色,眼见众僧团团乱转,身为一寺之主,空空责无旁贷,当下叫人扶起一架梯子,他手捻念珠,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战战兢兢地爬上院墙,偷眼向外观看。
  老和尚到底比小沙弥多了几分见识,偷偷看了半晌,觉得外面这些人不像是土匪山贼,当下壮着胆子问起,才晓得竟是往广原输运粮草的霸州丁氏。空空和尚这才命人打开山门,把他们迎了进来。
  方丈面前礼不可废,丁玉落好不容易见到了广原附近的人,本有一肚子话要问,这时也不敢失了礼仪,她捺着性子先随方丈进了大雄宝殿,礼佛敬香已毕,这才急急说道:“空空大师,不知贵寺可有精通医术的师傅,我车队的丁管事受了风寒,高热不退,如今十分危急,若不尽快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佛寺之中多有医僧,空空闻言忙道:“老衲师弟空见擅长医术,女施主可将疾患抬进客房,由他诊治。”说罢转身对知客僧道:“空闻,速去唤你空见师兄,到客房为他诊治。”
  空闻应声去了,丁玉落感激地道:“多谢大师慈悲。我丁家车队路遇大雪,十分狼狈,今日能到普济禅寺,真是佛祖显灵。这有千两银票,是信女捐献的香油之资,还请大师笑纳。”
  空空大师果然是大德高僧,大概是平时大户人家捐献香油手笔都不小,已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听说丁玉落捐献千两香油钱,还是神色从容,心如止水,他只双手合什,淡淡地谢了一声,有道高僧的风范毕露无异,一旁自有座前弟子上前替他笑纳了。
  眼见银票落进口袋,空空大师的神色便也更加慈祥,微微露出笑容道:“女施主,请至禅房用茶叙话,空智师弟,你去安顿一下丁家车队。”
  因丁玉落出手豪绰,是以方丈亲自接待,又因她是女客,为避嫌疑,方丈请她禅房叙话时,便邀了普济寺首座空性,各带了两个小沙弥同去禅堂坐了。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刚刚送到她的案头,丁玉落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师,信女此番从霸州运粮来广原,因路遇劫匪,又逢大雪,以致延误了几天才赶到这里,听说今冬北人寇我边境,为祸极烈,不知……广原城如今情形如何?”
  丁玉落问到这里时,一颗心就高高地悬了起来,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普济寺距广原甚近,如果广原失守,普济寺不会是现在这般安详模样,据此揣测,丁玉落料想广原目前的局势不会太糟,可是纵然广原军没有丢了城池,若是吃了几个败仗,难保守将为了推卸责任,不会诿过于丁家,人家是官,他们是民,到那时想上书自辨怕都没有机会,心中怎能不怕。
  不料空空大师听了微微一诧,竟然捻须微笑起来。丁玉落讶然道:“大师?”
  一旁普济寺首座空智呵呵一笑,双手合什道:“女施主这是何时听说的消息?不错,今冬枯寒,北人衣食粮米无助,确曾大举犯边,掳我财帛子民。天幸北人内乱,扰边之寇早在七天前便尽皆退却了。”
  丁玉落听到这里一阵狂喜,随即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坐在那儿竟然半天作声不得,只觉身子疲惫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空智见她模样,还以为她是惊诧莫名,便又解释道:“北帝耶律述律缅酒嗜杀,荒淫无道,是以冬狩之时被彼国大臣萧思温、夷离毕、牙里斯等人遣庖人斯奴古暗藏利刃,入帐刺杀。如今为争帝王,彼国各族酋领纷纷集结兵马,谁还有心南下。”
  “多谢……多谢大师相告。”丁玉落一言未毕,热泪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这一回,却是无限欢喜的眼泪。
  功德殿前,一个光辉无限的小光头拖着支大扫把,鬼头鬼脑地看着正匆匆行去的空见和尚,纳罕地向一个僧人问道:“玄照师傅,前边怎么这么热闹啊?”
  那大和尚道:“丁家粮队路经此地而已,没你的事,好好打扫大殿去。壁宿,你若再这般偷懒,纵有空闻师叔怜悯,方丈也不会容你。”
  “是是是……”俊俏得像个小尼姑似的壁宿点头哈腰地送走了玄照和尚,眼珠一转,喃喃自语道:“又是他们,来的倒快,偌大的粮队,又经了这么大的雪,真难为了他们,看来那些痞赖差人没怎么难为他们啊,嘿!要不是此番在普济寺里大爷另有了目标,少不得还要戏弄你们一番。”
  壁宿说完,扛起扫把闪进了大殿……
  第一卷 霸州丁家 第028章 宝刹歇养
  北国的确是出大事了。北国皇帝耶律述律日日饮酒,不理政事,而且嗜好杀人。不但杀朝廷大员,身边的庖人、养鹿人、养狼人、近侍,稍有不悦更是动辄屠杀,以致人心渐丧。
  大臣萧思温见此情景,趁机联络了一班朝中贵族,买通他身边惶惶不可终日的庖人近侍,暗藏利刃潜进他的寝帐,将其毙杀。但是朝中忠于耶律述律的权贵族酋仍大有人在,闻讯大为不满,纷纷集结兵力欲讨伐叛逆,北国内乱,自然无暇南顾。
  北人匆匆撤兵时,广原将军程世雄还道其中有诈,所以丝毫不敢懈怠,他一面严密防范,一面派出探马打听消息,直至两日前,消息才送回来。如今许多广原百姓还不知其中详情,空空大师因与广原权贵交厚,这两日又恰有一户权贵人家入寺进香,这才得知详情。
  丁玉落得到这个喜讯,欢喜不能自禁,热泪簌簌落下,两个大和尚惊讶不已,问明其中原委,便是一番安慰,然后便请丁大小姐暂地客房住下,丁玉落自然不肯,尽管北寇已退,但是他们的粮草已迟了五日,纵是太平时节,这也是违约之举,多拖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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