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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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需军饷就向府库支取了。”
熊廷弼想了想有所保留:“且先支取一万人的兵饷,如若应募跃,再视人数增拨。”
刘国缙转转眼珠:“遵命。”
于是,刘国缙全力投入募军之中,亲信王捷成为他的助手。辽东各地明朝控制区的大街小巷,到处张贴了招兵告示。大批流离失所的饥民、乞丐,抱着混碗饭吃的态度,纷纷报名入伍。刘国缙将每人二两白银的军饷,减为一两,足足克扣去一半。各级官员纷纷效仿,层层剥皮,到新兵手上的钱已是所剩无几。由于只是为捞钱,身体检查干脆形同虚设,很多满身癞疮的讨饭人,也成了新兵的一员。至于年过六旬的老者,十五六岁的少年,疾病缠身的病秧子,也都进了新兵营。王捷为中饱私囊,还指使人大造假花名册吃空饷,十人一伍的建制,往往仅有六七人。总之,刘国缙这招募辽人新军的创举,可说是一塌糊涂。
金风渐起,雁阵排空,田野不知不觉间肃杀枯黄。继而朔风凛冽,冰雪铺地,辽东的节令进入了寒冬。熊廷弼检查沈阳防务的想法一直未能实现,此事始终萦绕在心头,派不出合适的人选,他决定亲自走一遭。为了一旦遭遇后金军时不致出现意外,他决定带五千马军同行。刘国缙招募的两万新兵也有数月之久了,应该训练得可以上阵了,熊廷弼便去了新兵营,意欲从中挑选两千兵马,也让这些新兵历练一下。
熊廷弼要带新兵的消息传来,新兵营里立时引发了骚动。这些人原本就是抱着混饭吃的心理投军的,如今获悉要与皇太极作战,纷纷逃走开溜。王捷陪刘国缙在城里吃花酒,待他天明归来时,原本就不足一万七千人的队伍,仅存七千余人了。
王捷赶紧将刘国缙找来:“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慌什么!”刘国缙见王捷惊慌失措的样子,自己虽说心中忐忑,但竭力显出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逃跑又不是我们赶走的,你怕者何来?”
“熊大人发火该怎样应对?”
“到时有我为你做主就是。”
话未落音,熊廷弼业已进门。显然他已知晓新兵逃走之事,双眉拧成疙瘩,脸色阴沉难看:“王将军,集合你的两万新兵让本帅过目。”
王捷费了好大周折,将新兵连哄带劝弄到校场上,点点人数还不到五千人了,而且一个个东倒西歪,全没个站相。
“王将军,这就是你花费国家大量军饷,训练出的两万新兵?”熊廷弼发怒了,“说,你从中贪污了多少银两?”
“大人,末将怎敢。”王捷打定主意不承认。
刘国缙又来打圆场:“熊大人,原指望招辽人保辽东,谁料他们这样贪生怕死,此事全怪下官考虑不周。不过事已至此,我们以后不再招募辽人就是。”
熊廷弼亦无可奈何,因为他知道刘国缙是兵部信得过的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熊廷弼另点了五千马军上路,并带了刘国缙、王捷同行。他二人大概是感到有愧,没敢拒绝,便随军出发了。
说来也怪,熊廷弼的大队人马做好了与皇太极交战的准备,皇太极的后金军却没有出现。到了虎皮驿,离沈阳城还有十里,熊廷弼灵机一动,命副将李怀信、旗牌官与自己换上商人服装,先行一步入城。同时吩咐刘国缙,大军暂在虎皮驿驻扎,两刻钟后方许入城。
沈阳总兵李如桢,是前辽东总兵李成梁堂侄,也就是李如柏之弟。因为这层关系,自恃家族对大明王朝有功,所以李如桢在沈阳作威作福。熊廷弼经略辽东进驻辽阳后,他一直没去晋见述职,对熊廷弼发来的公函,他也置之不理,照旧我行我素。这不,熊廷弼带兵来沈阳巡视的消息业已传来,他也知晓就在这一两日内熊廷弼就将到达,但他依然在总兵大衙宴饮不休。
李如桢已有七分醉意,副将刘迂节劝道:“大人,今日这酒喝了足有一个时辰了,也该休息了。大人是否准备一下,熊大帅说不定就要到达。”
“他来不来,能把我怎么样?”李如桢反倒要在下属面前显示自己的权威,“这酒不但还要喝,再将九岁红与我找来唱上一曲。”
九岁红是九岁登台一曲唱红,如今正值二八芳龄,出落得容貌端庄,身段袅娜,满沈阳城的达官贵人无不争相讨好,以求一睹红颜,大有趋之若鹜之势。当然,沈阳的最高军事首脑相邀,她是不敢怠慢的。乘轿急速赶来,稍作妆扮,即调丝弦,启朱唇,开檀口。端的是清音婉转,声遏行云:
雪染红梅,
慵卧香闺。
凭它朔风吹,
牙床佳人且睡。
瑞脑熏罗帏,
玉体拥锦被,
鬓云掩香腮,
懒起画蛾眉。
架上鹦鹉休滴泪,
负心郎君心已灰。
且自顾敞开心扉,
任狂蜂浪蝶频追。
叹春光一去不归,
便颠鸾倒凤如醉。
只要是欢娱常随,
羡什么皇后贵妃。
这貌似风雅实则低俗的唱词,显然很合李如桢的胃口,喜得他前仰后合:“好,很好,甚合吾意,看赏!”
下人送上锦绫彩缎,黄金白银,九岁红叩谢收受。
李如桢以手相招:“来,过来,陪总兵吃几杯。”
九岁红看看满堂文官武将,现出几分羞怯:“李大将军,这,只怕不妥。”
“怕什么,这沈阳城天老大我老二,谁敢说个不字?”李如桢有些急切地,“快来!”
九岁红其实是卖关子吊胃口,好说歹说不肯顺顺当当过去,惹得李如桢性起,离座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她抱起来蹾到了自己身边。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45节 熊廷弼经辽(3)
熊廷弼三人到了总兵府向内就闯,门军横枪挡住去路:“大胆,这是总兵府,你们不要命了!”
熊廷弼早就获悉李如桢对富商格外垂青,今日就是要验证一下:“怎么,大将军不要我们的孝顺了?”
“你是来给大将军送礼的?”“正是。”
门军见熊廷弼身后的随从捧着一个描金小木箱,十分的精致,想必是盛满了珠宝,他哪敢将送上门的财神赶走,嘻皮笑脸地说:“这个,小的总要通禀一下啊,要不大将军会怪罪的。”
熊廷弼明白了门军的意思,向旗牌官努努嘴。旗牌官会意,掏出一锭白银递上:“喝杯茶吧。”
门军喜笑颜开地揣起来:“多谢了,各位,大将军正在厅堂里宴饮,只管去那里便是。”
熊廷弼等进入大厅,一眼望见李如桢抱着九岁红正在调笑。九岁红的下贱,李如桢的肉麻,以及在场官员的无耻,都令熊廷弼忍无可忍,他怒喝一声:“我大明国的文臣武将同僚们,你们可知世间尚有‘羞耻’二字!”
可是,由于众人全都沉浸在忘乎所以的狂热气氛中,竟无人注意熊廷弼的到来,也未理会熊廷弼的发怒,依旧是笑闹不止。
李如桢等人麻木到这种程度,熊廷弼更是怒气不息:“你们都给我住口吧,这还像个样子吗!”
这次九岁红听到了看见了,她欲从李如桢怀中挣脱出来:“大将军,快放手,有人来了。”
李如桢打量一眼见是几个商人,将九岁红抱得愈紧,并且照旧在九岁红身上又掐又摸:“关他们屁事。”
九岁红被抓摸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贱气十足的笑声,令熊廷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狠狠一跺脚,用尽全力喊一声:“别笑了!”
这一下在场者全都听到了,人们在惊愕的同时,全都停止了说话与动作,一时间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李如桢用白眼珠看看熊廷弼:“你管得倒挺宽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干什么吃的!”
“大胆!”李怀信斥责说,“知道是谁在你面前吗?竟敢如此无礼!”
“不就是来我这地盘经商的买卖人吗,快将厚礼呈上,滚出厅堂,让你有利可图。若再胡言乱语,非将尔押入大牢!”
“李将军,兵部侍郎熊大人到,还不速速跪迎。”李怀信为熊廷弼亮明了身份。
“什么!熊大人,”李如桢先是一惊,继而仰脸大笑起来,“熊大人会是他这种德性?你别逗了,想要少交贡礼也犯不上拉大旗做虎皮呀!”
“李如桢,你真是发昏了,难道熊大人这是微服私访你还看不出?”李怀信再次厉声告知。
刘迂节一旁看出了苗头,附在李如桢耳边提醒:“大将军,有道是来者不善,谁敢平白无故冒充熊大人哪!”
李如桢细一琢磨,觉得此言有理。他不由推开九岁红,说话声音低了几度:“你说是熊大人,有何为证?”
旗牌官打开那描金木箱,亮出一方金印:“御赐印信在此,众官员还不跪迎,更待何时?”
李如桢看得真切,金印千真万确,原以为那木箱中是贡奉的珠宝,想不到熊廷弼搞了这么一手。他与在座的文武官员呼拉拉一片跪倒:“恭迎熊大人。”
熊廷弼居中落座,心中怒气未消,也未让众人起身,劈头便训:“李如桢,你知罪吗?”
李如桢心说这下算是完了,但他不肯乖乖就范:“启禀大帅,末将不知身犯何罪?”
“你身为总兵,不思防务,终日酗酒狎妓,勒索商贾,使得军备废弛,还敢侈谈无罪?”
“熊大人莫信传言。”
“今日之事,乃我亲眼得见,你还想抵赖吗?”
“这,这不过是下官偶尔为之。”李如桢仍是竭力狡辩,“大人切莫拿这一回当百回。”
“李如桢,若非我化装来访,你更会铁嘴钢牙否认了。”熊廷弼对他这种死不认账的做法愈发反感,“沈阳关乎辽东安危,像你这样只知享乐的总兵,怎堪托付重任?”
李如桢听出话音于他不利,急切地抢过话来:“熊大人,末将不服,说我不行,沈阳城不是被我治理得固若金汤?饮酒听唱对于一位大将来说皆是小事,行与不行要战场上见。”
熊廷弼未及对李如桢做出处置,刘国缙与王捷已是神色惊慌地闯来。熊廷弼疑虑地问:“为何如此慌张?”
“大人,我们与后金军在虎皮驿遭遇,因大人有令要我等随后入城,故而我们未与交战即退入城内。”
“后金军兵力多寡?”
“俱是马军,至少有万骑。”
“何人统率?”
“皇太极。”
在场诸人无不现出惊慌神色,大有谈虎色变之意。
熊廷弼看着李如桢:“李总兵适才言道行不行战场上见,刚好后金匪众侵入沈阳城下,你即刻带兵出战,若打败皇太极,非但不究你的罪行,还会重重地记功犒赏。”
李如桢哪有同皇太极对阵的胆量,立刻推搪说:“小小皇太极,何需我堂堂总兵出战,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只我部将出城却敌足矣。”
“李将军分明是惧怕皇太极。”熊廷弼直言揭短。
李如桢是打定主意不出战:“大人此言差矣,我是沈阳总兵,这里的战守事宜我有权做主。”
熊廷弼不无讽刺道:“本帅倒要看看你如何做主。”
李如桢当场吩咐:“刘迂节、王文鼎二位将军。”
刘、王二人软绵绵地答应一声:“末将在。”
“你二人统领五千马军出战,务必痛歼后金匪军。”
王文鼎当时腿就软了:“大将军,末将家有古稀老母,无人膝前尽孝,万望另派能征惯战之将。”
刘迂节也不愿上战场:“大将军,末将平日里对您忠心耿耿,这种差事怎能点到末将头上。”
熊廷弼不由得连声冷笑。
李如桢感到大丢面子,厉声再次下令:“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是看重和信任你二人,别人想要这立功机会还得不到呢。休再谦让,立刻出战!”
刘迂节、王文鼎勉强领兵出城,熊廷弼和李如桢等到城楼上观战。但见明军距离后金军还有一里路之遥,也就是说刚刚见到敌人影子,就鼓噪着掉头往回逃跑。刘迂节、王文鼎二人乘马,更是跑在士卒的前面,抢先通过吊桥逃回城中。身后的兵将,无不丢盔弃甲,可称是溃不成军。所幸皇太极因无父汗率军攻城的军令,而是引军退走了。熊廷弼真不敢想象,如果他不带兵来此,就这样的兵将,能否守得住沈阳城。
这一阵的亲见亲历,使熊廷弼已是忍无可忍。他不待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