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第3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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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曾经彻底的一无所有,又能重新捡回来的任何一点温情都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晏博文好想扑在舅舅脚下,放声大哭求舅舅给他主持公道,给他娘主持公道
可他知道,他不能就算外公他们也怀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能妄动尸体。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家族声誉的维护。
他要想真正让外公他们重新接纳他,就必须靠自己为爹娘讨回一个公道为自己讨回一个说法所以他没有动,仍是克制着自己,完成一个儿子该做的一切。
裴晟说完这话就走了。
晏博斋勉强控制着怒火,不去看那个弟弟。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看了,肯定忍不住会泄露心事
他想掐死他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就想掐死他
为什么,就连他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个自诩家风清正的裴家还是能接纳他,却不能接纳自己?就因为这身体里流的血么?那他同样是晏府的孩子,他为什么就总是什么都得不到?
裴家人走了,宾客们都很有默契的又活动开来。该上香的上香,该行礼的行礼,没有任何人再提起方才那一幕,仿佛只是风吹过的树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可果真如此吗?谁都不会这么认为
晏博斋虽然位高权重,不过是托赖着祖宗的名声,还有嫡亲的弟弟出了事,才给他钻了空子坐到现在这个位子上。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庶子要不,为什么一直以来都留在晏家的太傅之名,皇上没有赐给他呢?这就是道理了。
裴家虽然现在没一个人官比他大的,但人家可是几百年的名门世家就是皇族也要忌惮三分,说句不客气的话,人家混到那个份上,根本就不需要用做官的品级来凸显门面了,光靠那个姓氏,就够他们荣耀一世
而裴家方才什么态度?支不支持晏博文还难说,毕竟大家离得远,听不清说了什么。但起码很明显的是,人家一点都不待见这个晏府的新继承人
而失去了晏怀瑾,失去了裴夫人的晏府,只剩一个出身寒微的晏博斋,又有多少人能够真心的瞧得起?今天来的这些人,又有多少是看在这位晏府新当家的面子上?
孟尚德冷笑着和儿子低语,“看来这姓晏的小子,好日子不长了”
孟子瞻目光凛冽的望过去,适时提了句,“父亲,您看这晏太师和晏夫人的死,会不会也太凑巧了一些?”
有些事情,他还没有说。不是不想,是仍有顾虑。
孟尚德浸yin官场多年,雷霆手段非常人所及。若是给他知道自己小儿子的死,很有可能是晏博斋所为,那他恐怕就要连晏博文,甚至整个晏家一起连根拔除了。
而孟子瞻却更加希望明辨是非,尤其是在扎兰堡的一段县官经历,让他觉得,有时赶尽杀绝并不是最好的方法。若是能如教书育人一般,慢慢的改化风气,说不定还会取得更好的长远效果。
如若日后查出真是晏博斋预谋陷害,那他才是罪魁祸首。晏博文却是受害者,不至于被株连。况且从前他们孟府和晏家关系不错,只是出了子眭的事情,晏家又在晏博斋的掌控之下,才跟他们闹得分崩离析。
孟子瞻希望查出真相后能化解这一段恩怨,但他也知道,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一定会说他妇人之仁,然后横加干涉。
所以在孟尚德面前,孟子瞻行事说话还是有所保留的。有些话能讲则讲,不能讲却是绝对不能透露
孟尚德听儿子突然提起这么一句,心下闪念,“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孟子瞻摇头,“我只是觉得太巧了晏博文刚刚入京,晏太师和晏夫人就同时殒命,以常理而论,未免令人有些惊奇。”
果然,孟尚德闻言当即就道,“若是晏家那大小子真有胆子对父母动手,那才叫好呢让晏家那小的回来寻衅滋事,再参他们一个兄弟阋墙,就算是皇上也保不住他了正好趁着这整顿吏治之时,扫清这一家子”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事确实有些古怪,你找人暗中查一查”
孟子瞻要的就是父亲这句话
他虽是孟家大少爷,但孟家的关系网他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动用的。现在既然父亲发了话,他自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追查,包括当年的往事。
他们父子俩走了,章清亭她们也来到了大厅当中。
乔仲达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生意人,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结交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所以没有人对他带了这么一帮人来觉得稀奇。反正不过三柱香,旁人愿意来尽点心意,也没有个要拦着的道理。
章清亭方才远远的看了晏博斋一眼,只觉此人长得还算周正,一张四方脸,忠厚老实。只一双唇,薄而紧抿,显出凉薄的味道,让人有些不敢亲近。
倒是在内见着那朱氏,着实是个端庄稳重的美人儿。且行事得体,并不因是哪家的诰命夫人就分外巴结,也不会因见着章清亭这样的小家娘子便不理不睬,总是一概而论,让人颇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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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三八六)杀机涌现
(三八六)杀机涌现
见章清亭带着喜妞,朱夫人特意多照应着她些。一时见厅中上香的人多轮不上,便上前招呼,“难为你带个小孩子也来了只是这儿人多混杂,怕她禁不得委屈,不如到旁边先略坐一坐”
章清亭谢过,暂且走到一旁,因听他们母子二人皆有些咳嗽,不免问起,“这可是受了凉?”
朱氏蹙眉轻叹,“可不是么?我们俩也不知是谁先病的?只一晚上工夫两人都咳了起来。我倒好些,只孩子夜里咳得睡不安稳,这眼见着就瘦了下去。这么点小,药也吃不进去,这可怎么着好”
她说着语带哽咽,眼圈都有些红了。
章清亭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很能理解她的心情,“这孩子病了,磨的可是大人我给你说个土方子,我从前吃着倒好,你要有空,不妨试试。”
朱氏虚心求教,“那快请讲”
“就找一根水灵灵的白萝卜,洗干净切了用三碗水煮熟,再加五六根葱白,一块生姜拍散了一起熬,待煎至一碗水时,连渣带水的一次服下。若是小孩子怕辣吃不下,搁点红糖光喝那水也行。”
朱氏点头记下,“我晚上得了闲就弄弄”
赵玉莲此时上过香过来了,要接过喜妞帮忙抱抱,“嫂子,你去吧”
章清亭道,“不了,我抱着喜妞一起去,让她也给阿礼叔叔的爹娘上一柱香”
朱氏闻言一惊,再仔细打量赵玉莲几眼,忽地想起一事,她心下忖度着,做了一个决定。
等章清亭进了香回来,准备告辞之际,朱氏却瞧着喜妞道,“你们要不要给她换个尿布?出来这些时了,也差不多要换了吧?我这后头屋里就生着火,可暖和呢你在这儿弄好了,可比外头强”
章清亭觉得奇怪,她身为主母,这不知还有多少客人要招呼,怎么惦记上了这样一桩小事?恐怕是有话要说吧
朱氏坦然正视着她,清澈的眼眸里完全不象是有恶意的样子,反而有些求恳之意。她瞟了一眼赵玉莲,“我瞧你家小姑倒是生得标致,跟上回见过一个药铺伙计可有几分相似。不过人家可是男孩子,要不就真象双生子了”
章清亭闻言大吃一惊,这夫人当真好记性,简直是过目不忘上回赵玉莲乔装改扮,和大夫进来传话的事情她们都是知道的,未料这夫人竟把她记得如此清楚,还把她给认了出来。可她认了出来,却没有声张,反而邀她过去独处,这是何意?
朱氏转手就将自己的儿子交到赵玉莲面前,“好姑娘,麻烦你帮我抱一下行么?我带你大嫂过去”
她若有丝毫恶意,断不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交到赵玉莲的手里,这举动旨在打消她们的顾虑了。
章清亭不是个没有胆色,优柔寡断的人,当下就道,“可是夫人提起,我正想着这事呢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如此那便最好了玉莲,你到外头去跟大伙儿说一声,我很快就出来。”
赵玉莲应了走了,晏小少爷自然又回到了奶娘手里,朱氏很感谢章清亭的信任,带她到了旁边厢房,让自己心腹丫鬟把守着才匆匆低声问道,“夫人可是二爷的朋友?”
章清亭点头,“他这些时,一直就住在我们家。”
朱氏半是赧颜,半是隐忧,脸上的矛盾之色显而易见,斟酌再三着开了口,“他们男人家的事情我不懂,只是我这儿收拾了些婆婆的遗物想给小叔。今晚他要送丧发灵,不会回来。请您给二爷带个话,请他明晚,不就今晚过来一趟行么?”
章清亭犹豫了一下,“既是送灵,阿礼想必也是要去的。若是无缘无故不见了人,倒惹人疑心。”
再说,这黑灯瞎火的从晏府里拿走东西,万一给人逮个正着,那才是有理说不清不是章清亭不相信朱氏,只怕是给人利用了,可就不美了。
朱氏当机立断,“那能请您来一趟么?我信得过您”
来是没问题,只这种事情得问过晏博文的意思才行。章清亭想想道,“你就是给些遗物他么?要不等我问问?”
如果是想用钱来收买人心,恐怕那是不可能的。
朱氏面现尴尬之色,“其实……其实我有几句话想说,可又怕……”
瓜田李下,弄出误会来。晏博斋这人本就多疑,是以朱氏做事极其小心。
章清亭当然明白,“那你要方便我就帮你带个话吧?要是有不方便的就写成书信。”
也好朱氏思之再三,提笔迅速挥就一笺,纳于喜妞的包被之中,慎重托付,“全请夫人仗义了可婆婆的遗物,我还是会给二爷留着的,他若是什么时候要用,只须打发人到后门,找赵嬷嬷传话便是,那是我陪嫁来的人,不用疑她。”她还特意拿了自己一块玉佩作为信物。
“夫人放心定不负使命”章清亭点头答应,抱着女儿出了门。赵成材在外头正等着着急,直到见她出来才安下了心。
众人离开,却并未走远,仍在这附近等着发灵时再送一程。
时辰到了。
晏博斋就是再不情不愿,也得作为孝子贤孙,走到棺材之前,当众摔了香火盆,然后在头前引着父亲的棺材往外走。
在黑漆漆的棺材出门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晏博文终于也动了。双手高高举起香灰盆,用力摔下,异常响亮的动静听得晏博斋心头一震。
是在向我示威吗?我可不怕你
他沉默的前行。晏博文不急不徐的跟在一旁,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又不离得太远。如行走的雪松,挺拔刚毅。那种风采和仪度,确实是让前头的晏博斋相形见绌。哪怕是晏博斋的衣衫再华丽,这些年官当得再大,派头摆的再足,可那种从骨子里培养出来的傲气他是远远不及这个弟弟。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到晏家这个被赶出家门的二少爷身上,人人心头都是两个字——可惜
知道有这个弟弟在背后,晏博斋简直如芒刺在背
大家都在议论什么?是不是都觉得我比不上他?晏博斋胡乱猜想着,从小人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他是晏家未来的家主,而自己,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大哥。他越想心里头越窝火,越窝火面上就越阴沉。晏博斋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个弟弟面前,永远是自卑的,抬不起头来的
其实是他多疑了。大家是在替晏博文在可惜,因为他是从云端跌落了泥里。但没有人心里存着一较高低的念头。晏博斋毕竟是太师府唯一的继承人了,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和这个贬为庶民的弟弟有什么可比的?
可惜晏博斋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他毕生追求的,其实就是弟弟身上那种天之骄子的风范。可有些东西,真的是强求不来的。
但晏博斋不服强求不来,他就要把那个跟他比较的东西彻底毁掉
可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一张脸,一张骄傲的,就是死到临头依然睥睨着他的,人到中年依旧美丽的女人的脸。
“我可以死但你得保证,永远不去动我的儿子你知道,他现在就是一介庶民,根本斗不过你的如果你敢动他,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还记得那个女人毅然决然的饮尽瓶中的毒药时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美丽,一如既往的骄傲,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落一滴。
那一刻,反而是晏博斋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厉害其实他知道,自己是倾慕着这个女人的,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震惊于她的美丽,她的骄傲。
看着她弹琴作画、管账理事……应付一切总是那么从容优雅。比自己那个终日畏畏缩缩,蔫头耷脑的亲生母亲强上何止千百倍?
他真的好想做她的孩子,可他不是只有那个人,那个现在跟在他身后的人才能亲亲热热的管她叫娘,才能无所顾忌的在她怀里撒娇。而他,永远,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