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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后宫-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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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因为这过份的热心,使她忽视了她的丈夫在这件大事上有异寻常的表现。这件事,本是多尔衮一力促成的,可是在这事到临头的时候,他却忽然犹豫起来。看着人们为了绮蕾的出嫁忙忙碌碌,他觉得惆怅,觉得沉重,觉得不由自己的心悸。     
    整件事一直在照着他的计划进行,虽然多铎转述的大妃提出的约法三章让他明白宫里对绮蕾仍然心怀戒备,且无疑给绮蕾的刺杀行动带来极大不便,但这也是早在他的意料中的。当初不就是担心绮蕾不能一朝得手,才请来冯妈妈教她成为一个内媚高手的吗?冯妈妈已经被秘密处死了,虽然绮蕾没有问,但他想她已经知道事实了。那么,在这件事上,他们就成了同谋。这使他越发相信她的成熟冷静甚至可能在自己的猜测之上。以绮蕾的聪明和坚韧,是一定会笼络住皇太极的心,并且终于找到机会为她,也为自己复仇。     
    多尔衮并不担心绮蕾的能力,可是,明天,她真的就要进宫,就要从此属于皇太极,与自己再不相见了吗?他养了她整整一年,救了她的命,她应该是他的人才对呀。他怎能舍得将她拱手奉人?     
    夜深沉,睿亲王徘徊在自己的园子里,徘徊在绮蕾的门外,几次都想敲门进去,可是进去了,他对她说什么呢?让她留下吗?     
    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已经不是他愿意不愿意让她留下,也不是她自己愿意不愿意为他留下的问题,而是皇太极已经决定了要她明天进宫。那么,她就必须明天进宫。否则,不但他们要皇太极死的意志要落空,而且他们自己是不是可以保住性命都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他真想冲进门去,紧紧地抱住她,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只是抱着她,默默地坐着,一直坐到天明。他忽然想起母亲殉葬前夜与代善大贝勒的紧紧相拥,也忽然明白了母亲说过的那句奇怪的话,他竟然有些羡慕代善,羡慕母亲,他是不可能拥抱绮蕾的,因为绮蕾不是母亲,而他也不是大贝勒代善,他们并不相爱。他是悲哀的,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底里除了母亲之外,竟没有一个真正爱着的人。从小到大,他的心里就只有恨,是恨令他日益坚强,直至成为满洲第一武士,也是恨让他千方百计救活绮蕾,栽培她,调教她,好让她成为帮助自己复仇的一件秘密武器。可是现在他发现,一个只有恨的人其实是悲哀的,软弱的,因为他即使可以得到全天下,但是得不到一份真正的爱,那么天下也就是空的。     
    他张开双臂,觉得自己的怀抱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想拥抱绮蕾,如果他可以紧紧地抱住他,那么自己这一生就是充实的,值得的。可是,他能抱得住谁呢?他的心里已经被恨充满,还有什么位置来安放爱呢?况且,就算他肯把一份爱悄悄藏在心底留给绮蕾,可是绮蕾的心中,为他留了余地么?她的心和他的一样,都是只有仇恨,只有报复的呀。     
    在这个凄寂的月夜,多尔衮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类似于生离死别的奇特情绪。他觉得似乎自己失去了一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又似乎在期待着一些什么从来不曾得到过的东西。但是,他不敢细问究竟,因为,就是问明白了,他也是不敢去争取,去挽留的。     
    月亮升至林梢,更高,也更冷了。


第二部分第25节 一连三夜的处子之舞(1)

    夜是静谥的。     
    但这静不是万籁俱寂,不是息劳归主的那种静,而是嘈嘈窃窃,鬼鬼崇崇,蠢蠢欲动,虎视眈眈。     
    是床帏内故意压低了的淫声笑语,是耳边风,也是床头草,是灶房里老鼠的悉悉索索,小太监偷嘴吃又悄悄分了一半给相好的小宫女,是不得志的嫔妃咬着被角在喃喃诅咒,是舔伤口,也是放冷箭,是鬼魂们从坟冢里钻出来,开始成群结队,飘忽来去——文人们形容安静时喜欢说“像坟墓一样的安静”。一点儿不错,像坟墓一样,但要补上一点,像飘满了鬼魂的坟墓一样,安静而纷繁,空寂而拥挤,带着噬骨的寒意。     
    连清宁宫外两盏不灭的宫灯也像是磷火一样,是鬼魂的不瞑的眼睛。     
    今天已经是绮蕾进宫的第四天,然而婚礼上越是隆重热闹,到了夜里,宫中就越是清冷森寒,除了冷冷的红灯笼外,就见不到半点喜气。     
    从盛京的至高点凤凰楼顶上望下去,整个宫殿群都是沉默而怨愤的,仿佛挤满了醋意冲天的妇人。即使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也可以听见她们的咒骂;即使听不清她们的声音,也可以感觉到她们的窥视;即使抓不住她们的眼神,也可以触摸到那充溢在整个后宫每一道墙壁每一块砖瓦里的酸涩的气息。     
    这也难怪,向来一个新妃子的得宠都意味着无数个嫔妃的被冷落,她们的怨气升上天空,笼罩在后宫的上方,形成一道不散的阴霾。     
    后宫的初夜,从来都是怨恨大于缠绵的。     
    皇太极一连三夜幸召绮蕾。     
    所有的嫔妃都嫉妒得发疯,后宫的夜晚充满了辗转难眠的煎熬和绞尽脑汁的窥测。每当黄昏来临,她们就和往常一样充满盼望地守在自己的寝宫里等待大汗的传召,然而等到的消息总是永福宫绮蕾侍寝。     
    她们眼巴巴地瞅着高高的宫殿顶,祈祷皇太极早一点对绮蕾厌倦,猜测她到底用什么办法一连三夜独霸龙床,甚至设计怎样贿赂抬辇的小太监,缩短大汗和绮蕾相聚的时间。     
    然而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三夜里,绮蕾和皇太极根本没有上床。    
    赤身裸体的绮蕾,和欲火中烧的皇太极,居然,没有上床!     
    赤身裸体。是的,绮蕾枉自学了近半年宽衣解带的优雅姿态,然而在后宫,竟全然派不上用场。     
    她是被剥光所有衣裳又细细检验后才用锦被裹着被太监抬进清宁宫的,锦被打开,惟一的遮掩只是一头青丝。别说刺刀匕首了,就是一根簪子也无法携带进宫。     
    然而皇太极依然兴致不减,他亲自执了烛台,照着绮蕾娇柔冷艳的脸看了又看,而且生平第一次,缠绵绵地念了一句汉人的诗:“今宵剩把银灯照,还恐相逢是梦中。”     
    他等得真是太久了,久得都不敢相信眼前的美人是真的,这美人,肌肤如玉,幽香细生,以最无遮拦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而脸上,却只是冰清玉洁,若无其事。     
    她是艳的,艳如春天第一朵桃花;她又是冷的,冷如冬天里垂在凤凰檐角的冰凌,晶莹透剔;她是生动的,每一丝头发都一个细胞都充满了诱惑,令面对她的男人无法不血脉贲张;然而她又是绝对的娴静,诗里说“静如处子”,又道是“静女其姝”,而她,可不就是一位秀美婉孪的处女娇娃?     
    对着这样的尤物,皇太极觉得既惊叹又欣然,惊叹于造物主最完美神奇的作品,欣然于自己恒久的等待毕竟值得。他放下烛台,亲自伸手去挽扶心爱的佳人。     
    然而绮蕾将头发轻轻低俯,满头青丝便滑过柔腻的香肩,露出她光洁的背,那一道起伏优美的曲线。这样一个姿态,似乎含羞,又分明勾引。     
    于是皇太极便不由自主,将手落在了绮蕾的肩上,顺着那曲线缓缓地抚摸着,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阵阵悸动。这样的经验于他是新鲜的,生平佳丽无数,他也曾自命风流,然而勇士的天性让他习惯于直截了当的方式,这般小心翼翼的触摸与若即若离的诱惑对他还是第一次,这全新的体验令他近乎于感动,而由衷的欣赏和无限的宽容便在这感动中产生了。     
    一连三夜,他竟然不忍心强夺绮蕾的处子之身,而只是抚摸,亲吻,欣赏,让自己的欲火一次次地被爱慕点燃,又一次次地被怜惜熄灭。     
    在这三夜之中,绮蕾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明显的抗拒,甚至没有一个不情愿的眼神。她只是羞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羞怯;她只是彷徨,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彷徨;她只是柔软,孤助无依欲诉还休的柔软;她只是婉媚,予取予求进退两难的婉媚。     
    她羞怯地低俯着她的头,却柔软地抬起她的手,彷徨地舞蹈,婉媚地回身,这是怎样一种妖姬般香艳又圣女般端凝的舞蹈,宛如风拂柳摆,水映霞空。她不叫皇太极过久地接近她的身体,却又在俯仰由他的舞蹈中让他尽情领略自己身体最惊艳的柔韧与生机。     
    皇太极为之颠倒。     
    还从没有一个女子这样地使他倾心,简直魂授梦与。他总是焦急地等待天黑,又总是在绮蕾刚刚罢舞离去时便开始想念。他从来没有这样地想念一个女人,想念一个女人的身体,而又不仅仅是因为那身体本身。他有点怨恨哲哲定下的新规矩:为什么不让召幸的妃子留宿寝宫,而必须在事后即刻离去呢?他多么想拥抱着绮蕾比玉生香的身体一同入梦,那样,他的梦一定会很平和很香暖,而不再永远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和大漠苍原。     
    然而他压抑着自己,一连三天。     
    他并没有急于占有绮蕾,他等着她主动投降于他,或者——行刺于他。自愿入宫为妃的绮蕾真的是顺服了吗?被多尔衮调教了一年的绮蕾真的只是一个进献的礼物、一份忠心的表白吗?     
    他等待着,焦灼而悸动。他急不可待地要看绮蕾的底牌,也急不可待地要验证多尔衮的真心。     
    然而,她只是跳舞,以那样一种柔顺的姿态委婉地欲迎还拒,让他不能自已,又无法判断。     
    既然她不出手,就只有他来发兵了。征服一个部落的办法是武力或者联姻,对待女人也是这样,惯于征服的皇太极,是不会没有办法的。     
    不出所料,到了第四天晚上,绮蕾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个晚上最初和前三个晚上一样,绮蕾任由皇太极抚摸着自己,却不肯真正顺从。她用身体传递着这样一种婉转的央求,她舞蹈,香汗淋淋,娇喘细细,像蝴蝶震翅一样地轻轻颤栗着,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恐惧。


第二部分第26节 一连三夜的处子之舞(2)

    皇太极的怜爱由然而生,他捧着她艳如春花的小脸,忽然说:“为了你,我会善待所有的察哈尔人,不对他们赶尽杀绝。”     
    绮蕾一愣,抬起头来。她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四目交投,他在她的漆黑的眼仁里看到了自己,他几乎有些哽咽,发誓一样地说:“我知道你爱你的部落,你的族民,我也知道你们的首领可林丹汗从上次战败就逃去了青海,并且带走了察哈尔十万精兵。现在灭他对我来说是易如反掌,但是为了你,这一年来我一再拖延,没有向青海发兵。”     
    绮蕾看着他,忽然身子一矮,跪拜下来,三天以来,她第一次以这样一种投诚的姿态面对他,清楚地说:“绮蕾感谢大汗的无上恩宠。绮蕾恳求大汗,他日如与察哈尔相遇,请大汗以德怀之,莫行杀戮。”     
    “好!”皇太极豪迈地应承,“察哈尔一定会臣服于我!整个天下都会是我的!但是我答应你,一定手下留情,秋毫无犯,不伤他一兵一卒。”     
    绮蕾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是为了她的部落,她的亲人而进宫的,以身侍虎,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报仇。然而现在,她的仇人告诉她,察哈尔部的首领林丹汗还活着,并且带着十万精旅远赴青海,那十万人中,也必是有她的亲人的吧?    
    原本以命相抵拼死力战的刺杀计划现在忽然变得顾虑重重,不再是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的了,因为如果失败,那将意味着察哈尔余部的又一次灭顶之灾。她仿佛看到年轻的勇士们一批批地倒下来,倒在她脚下的血泊中,不,那不是想象,是回忆。她曾亲眼目睹过那场残酷的斗争,就在漠南蒙古的大草原上,红旗猎猎,杀声震天,所有人都一层递一层地呐喊着“吾皇太极”,那声音把天都震得低了,整个天下仿佛只剩下皇太极一个帝王,而其余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臣民。当时,可林丹汗逃走了,她的父兄却战死在脚下,于是,她孤注一掷,拼着一死将匕首刺进仇人的胸膛。然而,她失败了。     
    一年前的蒙古漠南草原上,她失败了;一年后的今天,在盛京清宁宫的龙榻上,她有机会成功吗?     
    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不成功,则成仁”,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生与死,她并不在乎。可是,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难道也可以不在乎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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