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猎人-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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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身的服装由三个直筒组成,其中两个是用来装腿的开口筒,第三个筒呈锥形,顶端是封闭的,用来装尾巴。穿下半身服装有点别扭,托雷卡总会弄成一条腿或是尾巴没能装进直筒中去,或者是前后穿反了,把留给尾巴的直筒露在前头。
一旦服装的两个部分——夹克和裤子——穿上之后,穿衣人还得在口袋的高度上系一根宽宽的腰带。腰带固定了上下两个半截,以免弯腰的时候上衣与裤子分开。此外还得穿上雷兽皮制成的靴子,靴子里垫着翼指的绒毛。
还有样子傻乎乎的、无法称之为手套的东西,因为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余手指都藏进了同一个形状怪异、内里垫着绒毛的套子中。
但这些衣物的保暖效果非常好,好得无法事先测试。在航行初期,穿上这身行头,托雷卡只能坚持几个厘天①,要不身体就会过热,赘肉会开始来回摆动。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拥有这么保暖的衣物而感到幸运。
很快。
托雷卡经常注视着巴布诺,他的双眼追踪着她的动作、她的身姿、她靠在尾巴上的样子、她微笑时鼻口微微发皱的模样、她集中注意力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
她呼吸时的样子。
她存在的样子。
他盼望着能伸出手去触摸她,去感觉她皮肤粗糙的质地、她文身处的小突起、她肉体的温暖。但她每次总会从他面前后退,在他们之间留出缓冲地带。这令他心痛。
心痛。
太阳低垂在地平线上。在这么南的纬度地带,它从来没能升得更高。白天已经短得可怜。太阳永远不会升到天穹顶点,因此即使在正午时分,物体也会留下长长的影子,令人很是压抑。
①一天的百分之一。
托雷卡觉得天气还不算特别冷。度量裁定者瓦—奥斯菲克最近批准使用一种新的温度度量单位,它是由阿杰图勒尔省圣地的修行者发明的。在这套新的度量单位中,水的冰点和沸点之间被等分成一百份,冰点被指定为零度。克尼尔有一个精致的玻璃管,里面装着彩色的液体,它应该能告诉大家在这种新的单位下,气温有多高。没人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准,因为从来没有在远低于十度的地方测试过这玩意儿——即使在夜晚,陆地上所能得到的最低温度也只是十度。在这儿,正午的指示是零下十二度,夜晚可能会达到零下二十度。想在晚上得到一个准确的读数是相当困难的,在黑暗中无法从这装置上获取读数。如果用灯照,彩色的液面又会很快升高。冷,没错,但没有托雷卡想像中那么冷。事实上,他已经相当习惯呼吸这儿的自然空气了,有时甚至觉得它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然而,黑暗仍然令人沮丧。托雷卡知道这儿的太阳为什么从来不会升到高处,但是了解其中的奥妙并没有使他觉得好受些。越来越多的人在午间走上甲板,享受一点点可怜的光明和温暖。这地方太挤了,但所有人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到了航程快结束时,戴西特尔号前甲板上的午间笑话时分已经成了一项传统。由于寒冷,人们的牙齿总是不由自主地上下磕动,因此所有的笑话,即使是最烂的那种,都能引起热烈的回应。
“真恶心。”托雷卡笑着对船上的水手比尔托格说道。比尔托格认识他父亲。他刚刚对托雷卡说了个江湖医生和铲嘴的故事。在此之前,托雷卡一直回避听这个故事——很多人会说,他能逃避到现在,真是一种福气。但现在再也躲不过去了。
勘探队员巴—戴尔帕拉丝做了个鬼脸。“来听个真正的笑话吧,比尔托格。”她看到巴布诺朝着他们走来。“嘿,巴布诺!”她叫道,“你管一只吃得太饱的角面叫什么?”
巴布诺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走了,什么都没说。
“她怎么了?”戴尔帕拉丝问托雷卡。
“恐怕你的尾巴挥的不是地方。”托雷卡说道,“巴布诺不喜欢‘角面’这个词。”
“为什么?”
托雷卡的头朝着巴布诺离去的方向歪了歪。“她小的时候,有人就这么叫她。”
戴尔帕拉丝耸了耸肩,随后继续讲起她的笑话。但托雷卡对于笑话中的包袱一点儿也没在意。他盯着巴布诺的背影,她带走了他的欢乐。
“陆地!”
喊声来自比尔托格,此时他正在瞭望吊篮里。
其实这并不是真的陆地。托雷卡、克尼尔、巴布诺和其他很多人匆匆跑上戴西特尔号的前甲板。比尔托格所处的高度给了他极大的优势,其他人过了好一阵子才看到他刚才看到的景象。
数个十日之内,地平线上除了灰色的水面连接着紫色的天空之外,什么也没有。但现在至少出现了一道线,一道白色的线,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
随着戴西特尔号越驶越近,线条扩展成由微微泛着蓝光的白色冰块和层层积雪构成的悬崖。冰山上到处是裂缝,露出了淡蓝色的内部。
托雷卡震惊地看着一大面冰墙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波浪。接近之后,他能看到破裂的冰层在积雪堆成的冰帽周围互相倾轧。他不知道在这地方能发现什么对出逃项目有用的东西,乍看上去,这儿除了冰和雪之外什么都没有。
克尼尔不会将船驶得过近,以免漂浮的冰山把船体撞个大洞。不幸的是,这儿的水太深了,无法下锚。他们沿着冰原航行,航线保持与冰原平行。
正在用望远器观察冰山的克尼尔示意托雷卡靠近。他把仪器交给他。铜质的管子冷得让人手疼,托雷卡真心实意地感谢那付发给他的样子奇怪的手套。他转动着管子,对好了焦距,随后震惊地坐在自己的尾巴上。
冰上有东西在移动。
第十九章
观察者的冥想
经过四亿六千万个熔炉年,杰佳齐才在他们的世界上进化出了智慧。与此同时,熔炉自身也发生了很多变化。最初那个物种大爆炸后出现的各种身体形态中,有一种取得了绝对优势——圆形的躯干,一端长着头,头连着脊椎,后来又出现了对称的肢体。脊椎很快便被骨头保护了起来。这种解决方案倒挺有趣,跟我的祖先大不相同。
鱼的时代渐渐地被两栖动物时代所取代,随后,爬行动物又取得了优势。
随着时间流逝,大脑与身体的比例不断增大。看样子,智慧终于也要在熔炉自身上产生了。这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好消息。
但是,在它产生之前,一种新的物种出现了。它们生活在爬行动物的阴影下:毛茸茸的小个子动物,以哺乳方式抚育自己的后代。
到了现在,进化的结果已经明朗得可怕。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都朝着智慧生物的方向进化,进化的速度也基本相同。大脑和身体的比例沿着一条简单曲线不断增长,穿着鳞片外衣的和长着毛的这两种不同的生物,都位于那条曲线的同一点上。最聪明的爬行动物的大脑和最聪明的哺乳动物的大脑很快就会拥有相同的能力,即使这能力还称不上强大。
还要过很长时间,真正的智慧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我判断大约需六千万到七千万熔炉年。但哺乳动物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智慧,至少是这些生物表现出来的那种智慧,需要巨大的体型,巨大的、集中的、满是沟壑的大脑。爬行动物早就占据了生态圈中适宜大型动物生存的各个角落。哺乳动物的智力发展被迫停止了。
不是一条,而是两条通向智慧的道路。但是,看上去,只有一条能在这个世界上走通。
南极
托雷卡、巴布诺和克尼尔乘坐登陆艇朝冰原前进。克尼尔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个适合靠岸的地方。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完全锚定登陆艇,因此他必须待在艇上,以防它随着波浪漂走,使他们陷入困境。
托雷卡和巴布诺,从鼻口到尾巴都包裹在奇怪的、鼓鼓囊囊的衣物中,开始朝着冰原进发。冰原表面覆盖着坚硬的雪层,踩上去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托雷卡对雪层的质地很是好奇,它看上去就像被冻住的波浪。
还有就是这片白色!无论他向哪里看,都是一片刺眼的白色。他发现自己的手在脸上搭成了凉棚。即使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他还是很难看清周围的环境。
渐渐地,他的眼睛适应了强光。托雷卡惊奇地发现,这地方竟然还有昆虫:在雪地上跳来跳去的黑色小东西。但他在戴西特尔号上注意到的并不是它们,而是前方那些奇怪的生物。
“它们为什么不逃呢?”在咆哮的风中,巴布诺的话几乎听不到。
“什么?”托雷卡喊道。
“它们为什么不从我们面前逃走?”她再次说道,“它们不害怕吗?”
在冰面上,可能躺着成千只、甚至上万只生物。在南极的阳光下,每一只看上去都像一滴水银。
“它们好像不害怕。”
“它们怎么能不害怕比它们体型大的动物呢?它们显然没有什么自卫手段。”
托雷卡和巴布诺靠近了这些动物。雪地是如此坚硬,上面连脚印都留不下。“再看它们挤在一起的方式!”巴布诺说道,“不用动弹都能触到对方。它们没有地盘属性吗?”
“一大群食草动物。”
“请原凉,托雷卡,你是专家,但是,嗯……不知你注意到没有,这地方没有植物。这些生物肯定是以鱼为生。”
这些生物长着小小的圆形身体,还有奇怪的脑袋,脑袋被拉长了,前后形成两个尖尖的突起。它们无疑看到了正在走近的昆特格利欧,许多只动物扭过头来看着托雷卡和巴布诺。但它们似乎一点也没有因入侵者的到来而受惊。托雷卡看到其中一头懒洋洋地从冰面滑入水中,其他的正用嘴巴梳理着自己。
找不到合适的名字来称呼它们,托雷卡只能给这些生物起名为“潜水者”。它们似乎对滑入冰冷的水中毫不在乎,一潜入水中,托雷卡便失去了它们的踪迹。看起来它们潜得挺深的。
现在,最近的那只潜水者离托雷卡只有大约二十步远。大多数潜水者都肚子朝天躺在冰上,但也有一些直立着,厚厚的鳍状肢垂在身体两侧。每个鳍状肢前缘大约半高处有个红乎乎的东西,但托雷卡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潜水者似乎觉得还没有充分表现出自己的自鸣得意。一只大潜水者蹒跚着向托雷卡和巴布诺走来。那东西的步伐很是笨拙,腿太短,无法快速行动。它靠近时,托雷卡看到了它的嘴——其实更像是喙——的侧面有咬合在一起的尖锐突起。究竟是突出的牙齿,还是锯齿状边缘,他看不清楚。还有,锋利的边缘对付鱼类可能很有用,但看上去对昆特格利欧构不成威胁。它头部后方长着个与喙相似的锥形冠,刚好跟喙的方向相反。
远处地平线的低空悬着两轮新月,几乎消失在冰山的反光中。根据太阳的位置,托雷卡和巴布诺本该在身前留下长长的影子,但冰和雪的反射作用太强了,反射光驱散了影子。
大潜水者继续向他们靠近,看上去它得蹒跚着走上四五步才抵得上托雷卡迈出的一步。托雷卡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只动物的鳍状肢了。鳍状肢前缘中部长着的红色东西原来是爪子,三根小小的、蜷曲的爪子。托雷卡想像不出它们对这种动物有什么用,或许可以在潜水者的鳍状肢滑跌失足或滑下冰面时充当刹车。
他和这只潜水者的先锋之间的距离只有五步远了。其他潜水者或许对此情景颇感兴趣,兴趣甚至可能越来越大,但从表情上仍然看不出关心的样子。突然间,托雷卡担心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雪衫上部朝前突起的长长的筒子暖和了他的鼻口,但也让他付出了被挡住周围视野的代价。托雷卡猛地转动脑袋,朝四处看了看,差点因此滑倒在冰面上。没有情况,只有表情和他一样吃惊的巴布诺。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过程其实没什么刺激之处。托雷卡不是狩猎狂,但他也知道,狩猎的乐趣在于追逐过程。以前从来没有一只动物主动接近过他。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甚至认为这种举动表示潜水者不是一种动物。当然,这种想法太傻了。再说,潜水者还长着一颗小脑袋呢,头顶那个突出的冠显然是为了平衡它的喙,起舵的作用,而不是一个加大号的脑壳。
这动物居然不害怕生人,这一点真是太奇怪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它以前从来没见过昆特格利欧。(现在也没能真正看到,托雷卡想,因为厚厚的冬衣遮盖了托雷卡的全部身体,只露出脸部的正面。)或许这种野兽在这儿没有天敌。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它们的数量为何如此庞大。
托雷卡向前迈了一步,与潜水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足以碰到它。它小小的流线型身体包裹着一身短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