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猎人-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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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祭司德特—耶纳尔博曾经和我说过的那样。”
“什么?”
“在很多个千日之前,你把我当成罪犯,关在皇宫的地下室。耶纳尔博来看我,他提出一个条件:如果我能就此消失,永远不再提起我的所谓邪教,他就会保护我安全离开首都。”
“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拒绝他了?”
“是的。”
“这件事发生在……”
“在我的眼睛被弄瞎之前?是的。”
“你拒绝了安全的逃离?”
“我没有选择。世界的命运有赖于让人民接受我所了解的真相。”
“耶纳尔博的提议一定诱惑过你。”
“比你想像的还厉害。但是人不应该推卸责任,迪博,尤其当他是领导者的时候。”
“如果我不应对罗德罗克斯的挑战,接下来的争斗会迫使我们的注意力从手上的任务转到别处。”
“是的。”
“如果我接受了挑战,而罗德罗克斯赢了,他会取消出逃项目。”
“是的。”
“我们的人民会死去。”
“是的。”
“也就是说,我不但要接受挑战,而且必须赢得它。”迪博说道,“我别无选择,是吗?”
阿夫塞将瞎了的双眼对着他的朋友。“当领导就有这个缺点,迪博,极少有选择的机会。”
第十三章
弗拉图勒尔省
巴布诺一直看着地平线。太阳早已从地平线上升起,正像平常那样迅速划过紫色的天穹。水面上仍是波涛汹涌,颜色和岩石一样。
托雷卡靠近了她。“在找我们的船?”
巴布诺点点头。
“今天或明天,它随时可能到达。”
“我知道。”
“但你急于离开这个地方?”
“自从德里奥部落回来之后,这地方太挤了。”
“不管他们给我们派来哪艘船,船上肯定更挤。”
“我想是吧……但至少会是另一种拥挤。对我有好处。”
托雷卡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航行肯定非常令人激动。”他说道。
巴布诺再次搜索整个地平线。“我想是吧。这取决于——看!”
她用手指了指。海天连接之处隐约有个东西。“是条船。”托雷卡瞥了一眼道。
“我们的船。”巴布诺取出随身带着的望远器,举到眼前,“是条大船。”
“船帆看上去像红色的。”托雷卡说道。
“是的,”她瞥了一眼,“四面大红帆。看上去有两个船体,有东西把它们连接在一起。”
“我能看看吗?”托雷卡问道。
巴布诺把铜管递给他。
“我知道那艘船!”托雷卡说道,“巴布诺,这次旅行肯定非常有趣。我们将在历史的脊背上航行。”
瓦尔—克尼尔将巨大的戴西特尔号停靠在岸边,小型登陆艇将托雷卡、巴布诺和其他勘探队员送到船上。
托雷卡就是在这条船上完成的朝圣之旅,过去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他希望这回的航行能比上次顺利点。但他发现,这条船从这头晃到那头,一点也不比上次他去朝觐“上帝之脸”时的航行来得平稳。船上还有臭味!他知道每种味道的源头——湿木头、树液、盐分,还有发霉的织物——但它们的浓度显然比上次高得多。同样地,船上无时不在的声音也让他头痛不已:波浪的拍击声、船帆的猎猎声、船板的吱嘎声,还有从头顶上方甲板传来的脚步声。
在上次航行中,托雷卡是十四个朝圣者中的一个,没有享受任何特殊待遇。但这一回他是勘探队队长。他本来可以要求入住船上的高级客舱,但他选了一间位于左舷船尾最高处的小舱室。十七个千日前,当阿夫塞登上戴西特尔号开始他的朝圣之旅时,他住的就是这个房间。
船舱的门上,雕刻着最初五位猎手的精美浮雕像。年岁太久,木头已经变黑了,还裂了几条大缝,但浮雕仍然十分生动。浮雕中,鲁巴尔在奔跑;霍格张着大嘴露出牙齿;贝尔巴在跳跃,露出了爪子,弯腰伏在猎物的尸体上,从骨头上撕扯着肉;还有梅克特,最初的血祭司,仰着头,一个昆特格利欧婴儿正沿着他的喉咙滑下。卡图和鲁巴尔的手比划着鲁巴尔式的手势:露出第二根和第三根手指的指爪,第四和第五根手指叉开,大拇指紧紧扣在手掌上。
与浮雕相比,舱门边挂着的铜牌显得不太引人注目,但托雷卡还是被它吸引住了。铜牌上刻着的文字大意是:
在这个船舱内,在拉斯克完成了首次朝圣之旅后一百五十个千日,发现了“上帝之脸”真相的占星家萨尔—阿夫塞开始了他的朝圣之旅。在这个房间内,他首次意识到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围绕着巨大行星旋转的月亮。
铜牌所说的并不完全正确。阿夫塞首次乘坐戴西特尔号时,他还没有取得他的前缀名,而比他从来没有正式成为过占星家,尽管当时他是那个职业的学徒。
托雷卡不确定他的父亲是否知道有这块铜牌。如果他知道,他会想些什么?阿夫塞一直是个谦逊的人。
他推开舱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挺热,它的上一位住户没有合上舷窗上的皮窗帘,午后的阳光直射进房间。尽管定期用砂纸打磨,地板上仍然留下了无数爪印。托雷卡安顿好之后,开始琢磨到底哪些爪印是阿夫塞留下的。
在陆地上,几乎所有成人都在奇数夜晚睡觉。托雷卡经常为此遐想不已:听上去,更为合理的方式应该是每天晚上睡觉,而不是隔天的晚上。鲜花每天都会开合一次,小动物每天晚上都会入睡(如果它们是夜行动物的话,那就是每个白天)。但昆特格利欧和很多大型动物隔天才睡一次。他们在奇数天太阳下山时入睡,通常会睡到接下来的偶数天的下午。这意味着每个昆特格利欧成年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用在睡觉上了。
托雷卡有时会猜想,上帝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安排。他想,如果能适当延长白天,消除“奇数天”和“偶数天”的区分,工作效率很可能会大大提高。当然,他从来没有公开过这些想法。如果白天的长度是现在的两倍,夜晚的长度也相应延长,人们将很容易习惯于在夜幕降临时入睡、在太阳升起时醒来。托雷卡并不是想批评上帝,但这么做能够彻底消除“骗子之夜”,一个用来替代偶数夜的术语。在这个晚上,多数昆特格利欧都醒着,但天仍然是黑的,因此不容易看清大家鼻口处的颜色。如果白天的长度能有所变化,许多事情都会改变……
但只要登上一艘船,比如现在的戴西特尔号,所有人在奇数夜睡觉的习惯都不得不改掉。只有一半的乘客和船员在奇数夜入睡,另外的一半被要求调整自己的生物钟,改在偶数夜睡觉。当然,这种做法有它的道理,可以将清醒着四处闲逛的昆特格利欧的数量减少到最低,由此减弱人们的地盘争斗本能。
克尼尔无法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宣布究竟谁应该在何时入睡。把人都召集到甲板上,他极力想避免的问题就会大大激化。他只能在上前桅杆的基座上贴出一张通知。
托雷卡耐心地等待着别人看完通知,这才缓步上前。他不关心自己会编入哪一组,事实上,他内心很希望自己能分配到改变习惯的那一组。他的父亲阿夫塞就以在其他人都入睡时醒来而闻名于世。托雷卡一直想了解,改变个人的睡眠习惯之后是什么感觉。
通知写在皮子上,是克尼尔粗犷的象形文字。一片薄薄的玻璃保护它不受风吹雨淋。站在桅杆底部,头顶上的红色船帆发出猎猎声,震耳欲聋。托雷卡知道,阿夫塞首次乘坐戴西特尔时,每面船帆都炫耀着拉斯克的徽章。但是现在的这一面却有一个在政治上更为中立的图案:古代的著名探险家瓦克—英莉的画像。
托雷卡被安排在保持正常睡眠时间表的那一组,也就是在奇数夜睡觉。咳,无所谓。但紧接着,他的心沉了下去:巴布诺被列在偶数夜睡觉的那一栏——
他的第一反应是马上去见克尼尔,提出反对意见,让他改变分配表,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他能这么做吗?有什么理由吗?
托雷卡感到自己在微微发抖。是因为觉得窘迫吗?
为什么他会关心巴布诺什么时候睡觉?
她会关心我被分在哪一组吗?
不。我是不是疯了?
可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就是喜欢。
越来越喜欢。
是吗?
是的,越来越喜欢。他喜欢这种感觉,他盼望和她在一起。
他希望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
与她在一起。
与她在一起。
这种想法……对于一个昆特格利欧来说,这种想法真是太奇怪了。
但他不这么认为。
他匆忙转身,离开桅杆。这一次,他非常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第十四章
戴西特尔号
作为一种时间单位,“年”这个说法很少会用到。自从阿夫塞发现这个世界是一颗巨大行星的月亮之后,“年”这个概念才至少算是有了意义。一年就是“上帝之脸”——昆特格利欧月亮所围绕的行星——完成围绕太阳旋转一圈所花费的时间。
占星家早已隐约意识到“年”的存在。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刻,如第七个分天时,视野中的星群便会运行到原始出发位置。但年是一个长得难以想像的时间单位,人们很少会用到它。普通昆特格利欧一生中只能经历四个完整的年。尽管如此,某些追求时尚的人还是可能会说“嘿,我干这个已经有好几年了”,以及诸如此类的话。在阿夫塞的大发现之前,他们用“千日”这个词来代替“年”。
一年和一个千日在长度上完全不同。一个千日表示一千天,但一年的长度却在18;310~18;335天之间,至于究竟是多久,还未取得一致意见。
一年之中,群星的位置会发生细微的变化。除此之外,昆特格利欧和其他一些动物的生殖周期似乎也跟“年”有关联。女性昆特格利欧通常在孵化后的第十八个千日——也就是一年后——进入生殖期,在年龄达到三十六个千日时再次进入发情期,还可能在五十四或五十五个千日时再次发情。因此,她们的一生中可能产下两到三窝蛋。有些女性会经常性地进入发情期,但她们通常无法受孕。这种女性通常会成为狩猎队的队长。
世袭的统治者总是选自第一窝孵化的蛋,迪博就是伦—伦茨第一窝蛋中的一个。她没有活到能产下第二窝蛋的年纪,即使她做到了,第二批出生的婴儿只会得到一些非常低微的封号。迪博是个男性,因而在决定何时生孩子的问题上有些发言权。人们期望他在到了十八个千日后便能拥有自己的继任者。但是现在,他已经过了二十八个千日,但仍然没有为自己找个配偶。
即使对女性而言,一年一次的交配周期也并不是固定的。发情期可以转移到不同的时间段。例如瓦博—娜娃托,她就是在与阿夫塞见面后动了情,并产下了托雷卡和他的兄弟姐妹。
没人确切知道离世界的终结还有多少年,但大家普遍认为,不会超过于十年或是二十年。因此娜娃托决定,地质勘探,即出逃项目中的启动阶段,必须在一年之内完成。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勘探结束之后,托雷卡的年纪将达到二十个千日,娜娃托也将完全进入中年。但这个世界很大,这样的时间安排并不宽裕。
因此,托雷卡痛恨这次航行所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现在大家都接受了这种观点:大地的位置处于位于星球两极中央的赤道上。前往南极的旅行相当于绕着世界转上半圈——相当于一次朝圣旅行。然而,令托雷卡欣慰的是,时间还不算太难熬,因为在整个航程中,他可以欣赏到许多奇迹。
“我的上帝!”一天早上,托雷卡站在戴西特尔的前甲板上,大声叫道。
克尼尔碰巧路过。“什么?”他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我的呼吸,”托雷卡说道,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能看到我的呼吸!”
克尼尔磕了磕牙。“你从来没有乘过开往南方水域的船,对吗?好吧,看看这个。”船长张大嘴巴,吸进空气,随后闭上嘴,只在上下颚之间留下一条细缝。他呼出空气,鼻口边出现了白色的雾气。
“这太神奇了。”托雷卡模仿了克尼尔的把戏。他惊讶得直眨巴眼睛,“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是寒冷,小伙子。他们告诉我说,吸入的空气在你的肺中变暖,呼出时,它接触到外部的冷空气,然后就会发生凝结。”
“真是太神奇了。”
克尼尔磕着牙,咯咯笑着。“你会习惯的。”
托雷卡又吐出一口空气,白色的雾气很快就消散了。
克尼尔的某些船员在戴西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