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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辑)-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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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是一个很笃诚的人,如愿意,我很想留你听差,请你再问问你的伙伴,
除你之外,再留三个。我时常要出去走走看看,没有轿子是不行的。”
    傅儒明顿了一阵,说:“我反正无家无室,随处可以安身。”
    “那好,你去问问他们吧。”
    傅儒明欢喜地走了。
    一问,果真有三个小后生愿意留下,这毕竟比那里的活路轻松、稳靠,三顿饭
不愁,按月拿工钱,哪里去找?
    最惬意的要算万风林了,他喜欢和老傅在一起。因老傅留下,他的那顶轿子自
然也留下了。风林对这轿杠特别地喜爱,用手去抚,滑腻可人,敲一敲,其声清远,
心头无端生出一种熟谙和亲切的感觉,许多的欢乐仿佛有了一个寄托处。是因喜欢
者傅而及轿杠,还是因喜欢轿杠而及老傅,对于一个小孩子,是永远讲不明白的。
    该走的高高兴兴走了,该留的高高兴兴留下。
    万之里从未这样轻闲过。古人所谓“心为形役”,先前不甚了了,现在才知是
很有道理的。一旦解却羁绊,不理案牍,身心才能真正的无拘无束。他将院中各处
景物,一一纳入联语、匾额,每日走走看看,其乐如何?!他将藏书的楼,额之为:
万卷堂。这名号他觉得很有意思,一是言藏书之多,二是把姓随意嵌入了。即使是
小院,他也写了一联:役事到夜息;书声隔院闻。可惜小院中人大多不识字,因而
觉得有些遗憾。
    他对儿子却寄望殷切,延请了城中有名的塾师,教风林课读。塾座设在万卷堂
的楼上,稚嫩的读书声在院中飘绕,十分动听。万之里常蹑足到楼下厅堂中,静静
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闭住眼,听塾师用苍者的声音讲解书义,听儿子如流的背诵,
心头便泛起许多热热的情感。想起当年他在楼上就读时,父亲也常坐在这里聆听。
有一回课对,先生出题为:每抚琴操,令万山皆响。他知道这是《南史·宗少文传》
中的一句,必须仍以《南史》中文句相对,方为妥帖。稍稍沉吟,就以《南史·陶
潜传》中一句应对:聊欲强歌,作三径之资。先生一愣,正要夸奖一声,楼下响亮
地喊出一个“好”字来。他很希望能这样地喊出一个“好”,可惜先生从不课对.
因而很有些烦恼。但这规矩是他订的,他认定作诗、课对之类不过小技而已,不足
以教,根本大计是学八股应制文章,于是也就心安理得了。
    渐渐地他察出风林的读书声,不似先前流畅,断断续续,显出一些焦躁,不久
便喊起“头痛”来。老塾师虽方正严谨,但知万家只此一独苗,不便勉强,只好宣
布放学,自个儿由万家的轿子抬回家去。
    先生一走,风林一身轻松,如小鹿般窜下楼来,先去向父母请过安,说一会话,
得了些糖食果饼之类,就飞跑着进了小院。
    傅儒明与另外三个伙伴,刚刚送罢熟师归来,正坐在阶基上说着闲话。风林扑
过去,把兜里的糖食果饼分与他们。
    “小孩子吃的东西,我们吃不好意思。”老傅推让着。
    “你们不吃,我就哭。”
    拗不过凤林,老傅他们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风林乐得格格直笑。
    “老傅,你教我抬轿子好不好?”
    “你将来要高中的,这下贱活,学了没用的。”
    “好玩。我要,我要。”
    边说:边拉着老傅往轿子边跑。老傅见是孩子好奇,也不便拒绝,就简略告诉
风林,如何上肩,如何起轿,如何迈步,如何转弯拐角及上坳下坡,边讲边做些姿
势,风林眼睛一眨一眨,听得很入神,觉得抬轿子这营生太有意思了。
    “你教我唱号子,号子好听。”
    憨实的老傅,便又一句一句地教他唱号子。风林觉得这号子,比那些“子曰”、
“诗云”之类别具情味,号子一出口,每块肌肉便热得发胀,全身涌出一股力来,
所有的欲念都依附在轿杠上,变得透明而有光泽。
    一晃又过了几年,风林长成一个壮实的后生,书虽读,却心不为之所系,倒是
喜欢举鼎、舞棒,手膀子及肩头鼓凸起一垞一垞的铁疙瘩肉。塾师见其不长进,怕
坏了名声,早就辞了这差事。这令万之里很懊丧,无论怎样监督,甚至于斥骂,都
无济于事,最后也只好自宽自解,何苦把儿子逼出病症来,万家还赖其传承香火。
    万之里因对儿子失望,也就把一门心思放在游赏与结交朋友上,常常三五相邀,
或泛舟,或看花,或登高,或赏月,沉湎于湖光山色,寄情于诗词歌赋(近来他开
始填词了,但不作长调,以短令为主)。那顶轿子也就出入甚为频繁,老傅的喝道
声,及那独有的胭脂红轿杠,为城中的大街小巷所熟悉。
    万家的轿子是很讲究的,夏为竹轿,可躺可坐,四面无遮栏,上支白绸凉篷;
冬天为木轿,如小屋,围着紫色棉窗帘,风是一点也透不进的。轿夫穿着也齐整,
夏、秋是白布衫、黑长裤;冬则是黑绸面短袄、黑棉裤、灰毡帽。尤其是唱号子,
一起一应,曲调变化多端,为城中独有。本城的轿夫是不唱号子的,默默地、急速
地走,只听见整齐的脚步声。万之里先是有些不习惯,觉得颇伤风雅,也曾对老傅
他们说过几次,但他们转瞬即忘,唱号子如常。奇怪的是城中的轿夫皆以为有趣,
无不争相效仿,遂成为一种风尚,誉之为“万家排场”。
    万之里私下里颇为得意。
    除赏玩山水及吟咏歌赋外,万之里忽然迷恋起斗蟋蟀来。常于夏夜与家人在院
中各处捕捉壮健好斗的蟋蟀,盛养在买来的紫砂大钵里。无聊时,邀约几个相好,
以斗蟋蟀取乐。在鸣叫声里,或输或赢,银钱“哗哗”地出出进进。因他的倡议,
结了一个“蟋蟀社”,生活便又平添了几分生气。
    因万家殷富,无衣食之愁,又再无人催迫读书,风林快活得很,几乎终日厮守
在小院里,和老傅他们在一起。虽已到十六,却依旧如顽童。有一回,他问老傅:
“你坐过轿子没有?”
    “没有,只抬过轿。”
    “那好,你坐我来抬。”
    不管老傅是否同意,风林强拉他坐到轿里,叫起另外三个后生,唱起号子,抬
着老傅在小院中转。
    老傅坐在轿上,惊出一身冷汗。幸好知道万老爷因商会宴请,由商会派来一顶
轿子抬了去,这才稍稍放心。
    “老傅,像不像?”
    “像,像。”
    轿杠重重地压在肩上,风林倒觉得很舒服,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搭在杠上,凉
津津的;得意时,唱一声号子,用手敲一下轿杠,定出铿锵的节奏来。
    在悠晃悠晃的轿中,老傅渐渐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想不到坐轿子这么有意思。
他学着万老爷的姿态,搭起二郎腿,足尖一翘一翘,俨然是一品人物。
    转瞬到了冬天,随即飘下一场大雪来,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城廓屋舍如银
雕玉塑,晶洁闪光。雪停第二天,入夜,风林在老傅他们屋里烤火,炭火艳美,衬
着窗外的白雪,真如画图。因受了风寒,老傅缩在床上的被子里,一边咳嗽,一边
听风林讲一些史实故事,虽困顿,却很惬意。
    小院外有人喊:“老爷要去望衡亭赏雪,备轿啰——”
    者傅忙挣扎着爬起来。
    风林对外面叫道:“我也要去!诗我也会做的。”
    拗不过儿子,万之里只好应允。他当然希望风林能当着好友的面,作出一首好
诗来,脸上也有光彩,立即嘱咐人再去雇一顶轿来。
    风林一笑:“爹,近着哩,我自个儿走去。”
    老傅他们把轿子从轿房抬出,放下棉窗帘,万之里瑟瑟地缩了进去。
    “哟嗬——一肩起哟——”老傅沉重地喊了一声。
    “一肩起哩。”应和声似比平日更整齐有力。
    轿子稳稳地抬起,走出院子,上了正街。
    “左边拐哟——”
    “不摇摆。”
    “慢下坡哟——。”
    “脚缓挪。”
    轿子走得又快又稳,四个人的脚步响成一个节奏。风林跟在后面,看着雪地上
的脚印,组成一幅墨梅图案,觉得很有韵致。
    到了望衡亭,亭中已有几盏凤灯挂着,颤栗在寒风里,万之里的好友早到了。
    “诸位早,且恕我迟来。”
    “我们也是刚到,万翁,如此好景,岂能无诗?”
    万之里招呼轿夫一起到亭子里去。
    夜赏雪景果然别有情趣,亭下是墨蓝的湖水,两岸则一直白向遥远,雪光将夜
色耀得透明如水,沿岸疏疏落落停着一些商船,红灯数点,若寒梅怒放。
    万之里对凤林说:“你做一首诗看看,让年伯们指正指正。”边说边走到一旁
去,搓着手想自己的诗句。
    风林一时慌乱,憋了许久,才念出一句:“毡帽呼呵轿若船。”竟然与雪景毫
不相干,出语又极为粗俗。
    旁边一老者,猛一转脸,轻轻地“哼”了一声。
    亭中立即射来许多道目光,有惊诧,有疑惑,有鄙夷。有人低语:“恐怕是孺
子不可教。”
    万之里刚好想出几句好诗,因有一字不合律,正沉吟间,听说到儿子,一回头,
顿时觉得血往上涌,两颊赤热,脑袋里“嗡”地一响,便怒喝了一声:“畜牲,你
胡闹什么!”
    万之里无地自容,忙叫老傅他们起轿回家,疾奔而去。风林只好紧跑着,跟在
轿子后。
    回到家里,万之里叫家人将风林杖笞了一顿,关进卧室自省。
    第二天早晨,万之里把老傅叫来,给了他一笔钱,很和霭地说:“你在我家多
年,实在是难舍难分,但念及你年岁渐大,没个家怎么好?这些钱够你成个家了,
然后生儿育女,得些天伦之乐。余钱可以做点小本买卖度日,不必做这下力气的事
了。”
    老傅一声不吭,接过钱,默默地出了万家。走时,将轿杠留下了,他知道风林
喜欢看和抚这轿杠。
    其他三个轿夫也一起打发走了。
    三天后,风林才知道老傅走了。跑到轿房,抱着那轿杠大哭了一场,一滴一滴
的泪,滚落在轿杠上,击出清润的声响,像老傅在对他低语什么。
    战乱遂起,城中繁华尽被收拾干净。
    万家宅院已成废墟。颓毁的轿房里,只有那两根轿杠完好如初。
    只剩下风林孑然一身。
    湘潭城多了一顶可供雇请的轿子了。
    轿夫头是风林。因他的轿杠古雅独特,一班人服饰齐整,且精壮有力,生意并
不坏。风林的号子响彻于大街小巷间,为人们所激赏。
    “万家排场”犹见昔日风采。


                             降生十二星座

                             作者:骆以军

    让我们从「快打旋风」的电动玩具开始吧。当然现在店面里机的台子清一色是
第三代、第四代之后了。

    你可以挑选从前被锁在最后四关的四大天王:手绑长钩脸戴银制面罩穿葱绿色
紧身裤的西班牙美男子;拉斯维加斯拳击擂台上三两下重拳便将对手撂倒的泰森;
泰国卧佛前打赤膊攻防几乎无懈可击的泰国拳僧侣;  还有最后一关被孩子们称为
「魔王」或「把关老大」,开赛之初很帅气地把纳粹蓝灰的军官大氅一抛,然后乾
净俐落标准世界搏击动作地三两下把你干掉的越南军官。

    以前你不能选他们的,现在你可以了。现在你甚至可以用自己和自己对打,譬
如说你可以看见萤幕上相同的穿红衣的Ken和穿青衣的Ken对打,或是穿白衣的Ru和
穿青衣的Ru对打。完全相同的程式设计:一样的招式一样的气功和神龙拳(日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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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们喜欢挑日本宫殿屋簷上,穿白色功夫装的Ru。 像是真正肃杀的对决,画面上头
发还在风里一阵一阵地翻飞,那个酷!当然你一开始就是坚贞地选用春丽,一个十
五、六岁的中国女娃,背景是大约广东某个市镇的街道:后排坐着唐装的陌然伶着
一只鸡在宰杀的,还有另一个面无表情骑脚踏车经过比武现场的这些个中国人,还
在简体字的商店招牌下,有一张红字的标语:「禁止吐痰」。

    当然你始终在投币5元后毫不考虑地选用春丽, 有一部份原因是每每她将对手
干倒后,鬓发零乱衣衫不整雀跃地露出十五岁少女欣喜若狂的娇俏模样,确乎是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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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们不懂江湖恩恩怨怨的悲凉,你却清楚记得早在第一代的「快打旋风」,背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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