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强一样活着-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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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个人比他更惨的人就是我。

　　我放声痛哭，不是趴在屋顶的石头栏杆上埋头哭，是一边哭一边扭动头部，这样每次头摆到合适角度时，我就可以观察出那个男人的表情了。他暂停了他的动作，既然要死了，在临死前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没有什么。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不再扭头了，我把脸埋在手臂中，动情地干嚎起来。

　　他越来越好奇了，忍不住拍了拍我说：“小兄弟，你怎么啦？”我没有理他，继续哭，这也是一项技巧，就像女人被追求的时候总是很矜持一样，虽然她们心里已经很高兴了，但是她们还是要说：“我不要，我不要”，你再三追求下她们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她是你千辛万苦才追到手的，自然要显得珍贵点。

　　他终于又忍不住拍了拍我说：“小兄弟，你……”他又一次落入了我的计划当中，现在他的好奇心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了。

　　我大叫一声：“妈妈，儿子不能陪你了！”我做出就要跳的样子。

　　这是我完美计划中的第一高潮点，我先把他的胃口吊得高高的，然后做出去跳楼的样子，他得不到答案就会非常非常难受，一定会拼死拉住我，这时我就可以进行完美计划的下一步了。

　　我作势要跳，但是那个丧尽天良的人并没有拉住我的意思，我只好硬生生地收住自己的动作。

　　虽然刚才那里我有点不成功，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哭了，我要开始进入我的下一个步骤，我问他：“大哥，你也是跳楼的呀？”

　　他的年纪至少大我二三十岁，叫他大哥我真的吃了很多亏，可是为了窗台那两个虎视眈眈的警察和他即将成为山区兄弟们老婆的女儿，我只有吃点亏了。

　　他无神地看着外面，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是呀！”

　　情况再次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我已经和他搭上话了，我下一步要开始和他套近乎，这样才能慢慢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中。

　　我要找一个和他共同的话题，刚才他和王咏对峙时，我听他说，他被人骗了很多钱，老婆也跟人跑了。

　　我大声感慨道：“女人，都是王八蛋呀！”

　　这句话我说得很违心，其实这个世界上好女人很多，比如我妈妈，但是为了和他找到共通点，我不得不牺牲很多女人的名誉了，我陷入深深的忏悔，我在心里默默对广大妇女们道歉：“对不起，为了救人，我不得不牺牲你们的名誉了。”　我相信她们一定会原谅我的，因为我是在做好事，我忍不住转头看看窗台那里。刘颖正紧张地观察着我们这里的情况。我忘记备注一下，在刚才的那个道歉当中是不包括刘颖的，她确实是个王八蛋。

　　我说完这句话后，一直凝视着外面的他，猛然转头看我，我们四目相对，目光在空气中交织，我在他目光中看到了两个字，那就是“知己”。

　　他问我：“小兄弟，你也是因为女人的事情来跳楼的？”

　　我回答他说：“是呀！”我边说边爬上水泥台，和他还保持着一些距离。

　　我哭道：“我老婆不要我了。”

　　他诧异地问我：“你这么小，也有老婆呀？”

　　我回答他说：“我们镇上结婚都很早的。”

　　他若有所思，终于又开口问我：“那你老婆为什么不要你呀？”

　　他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水平，我知道这又是一个关键的时刻，我的境遇是否比他惨就在这个回答上了。我打量着他，从外观上看，我比他惨点，他不管怎么样，穿着还是整齐的，而我的衣服刚才被王咏撕扯过，已经破了。但是单纯靠外表取胜是不够的，他目前遭遇到的事情是没了钱和女人，这两项都是人间惨剧了，我一时竟找不到用什么理由搪塞他。







四十五




　　我不说话，他越来越不信任地看着我，我只有做出难以启齿的样子看着他，我要多争取点时间，我在心中把“三水宝典”快速翻动着，竟然找不到合理的回答。

　　他的目光越来越怀疑了，但是他忽然恍然大悟了，他同情地看着我说：“难道你……？”

　　我心头大喜，反正我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我赶快顺着他说：“难道你已经猜到了？”

　　他把头探过来，压低声音问我：“难道你那方面不行？”

　　这位大叔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这种事情也能想得出来，但是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叫一个男人承认自己那方面不行是一件多么痛苦和无奈的事情呀！我沉痛地点点头说：“是的，我那方面不行。”我放声大哭　，这一次是真的想哭。

　　他快速移动到我身边，原来有些事情，并不只是路边的八婆感兴趣。

　　43

　　他同情地看着我，不管怎么样，一个穿得如此落魄又跑了老婆还有生理问题的人是值得同情的，他对我说：“小兄弟，你那么惨，要不你先跳吧，我等等再跳。”

　　我看着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我都这么惨了，他还说出了这种话。

　　他看我迟疑，就对我说：“我刚才一直在这里，有了很多人生的感悟，其实生死之间的界限，差的很少，多一点勇气我们就可以由生到死，再多一点勇气我们就可以由死到生。我知道你在犹豫，我刚才也犹豫过，要不我帮你一下，权当我在这个黑暗世界上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他伸出手欲把我推下楼去，我急忙大叫：“别急！”

　　他疑惑看着我：“小兄弟，我是在帮你呀！”

　　他开始有点不信任我了，我急忙向他解释：“大哥，你想想如果我们这样一前一后地跳下去，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殉情自杀呢？”

　　他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大家应该不会认为我的品位那么差吧？”

　　我多想伸出一只脚，把他从楼上踢了下去，可是我不能，后面有人看着我，会证明我杀人，这种事情要在无人的地方做。

　　我说：“世人皆愚昧，而且容易从众呀！”

　　他喜悦地看着我，抬起一只手，做恍然大悟状。

　　我今天受了多少的委屈，经历了多少惊险，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报，他终于领悟到跳楼也是一项面子工程，你随便跳下去，留下的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对我说：“那你死远一点。”

　　我又遇到了一个难题，我策划的救人方案是需要对方有一定同情心，而我对面的大叔是没有良心的。我只能再换一种方法了。

　　我只好对他说：“大哥，我觉得你这样死的不值。”

　　他疑惑的问我：“怎么样才算值得？”

　　我对他说：“你这样死了，伤心的是你女儿，而坑你钱的那个人却好好地活着。这真是亲者痛而仇者快呀！”

　　他越发不解了。他问我：“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继续说：“所以，大哥你就是死也要轰轰烈烈的去死，你应该绑上炸药包去骗你钱的那人家里和他同归于尽，这样才是死得其所。”

　　反正我答应那些警察是今天把他劝下来，至于他以后是死是活是与我无关的。

　　他默默点头，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接受了我的建议，他仿佛很为难的样子。

　　我忽然明白了他在为难什么，我从口袋里拿出了纸笔，我张小强现在已经是一个白领了，自然身上会带纸笔，我迅速在纸上写了一个电话和地址交给他。

　　他问我：“这个是什么？”






四十六




　　我对他说：“这个是我九叔的联系方式，他做的炸药虽然比别人家的贵一点，但是品质绝对是一流的，你有多少个仇家都可以一次性搞定。”

　　“真的吗？”他兴奋地问我，终于不再为难了，我们开心地相视而笑。

　　九叔卖炸药的回扣是全镇给得最高的，我强行克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

　　他跑下水泥台，我抹了一把汗，下面要挤兑那两个警察实现诺言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小兄弟，你还死吗？”

　　我赶快回答他：“不死了，不死了，我打算学习大叔，先把那个贱女人杀了然后再自杀。”

　　他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小兄弟，有志气呀，我打算今天晚上先放松一下，去夜总会散散心，再找几个小姐，明天再筹划报仇的事情。”

　　他问我：“小兄弟，不如一起去吧？”

　　什么？夜总会？找小姐？我们镇上好多姐妹在城里做小姐呀，如果我去找小姐，被她们看到，然后又传到镇上去，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呀！大家一定会以为我发了大财，甚至是当了领导干部，否则怎么可能去找小姐呢？

　　他又为难起来，说：“可是小兄弟，你那方面不行，那还是算了吧，有缘再会吧！”

　　他转身要走，我不由自主地去抓他的衣角，他回头茫然看着我，我渴望地看着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我行的，我行的，我真的行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递到我手中说：“小兄弟，你看你衣服都破了，我这里还有些钱，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去买些好衣服吧！”

　　世间事情都是有得有失，我们在得失间徘徊，当你以为要失去的时候，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没有了女人，却有了钱，和煦的风温暖了我的心田，我伸手去接他的钱。

　　妈妈说：“谦让是一种时刻不能忘的礼仪。”

　　所以我对他说：“这怎么好意思呀！”

　　他一愣居然打算把钱收回去，晕，你是外国人呀？连谦让的话都听不懂。我死命抓住那几张钞票，不让他收回去，我们激烈地争夺着。

　　他一顿，说：“原来你要呀？”他松了手。

　　我失去了着力点，我的身体后仰，竟从楼上摔了下去。

　　刚才我的话没有说完，当你以为要得到的时候，总有东西悄悄溜走。

　　44

　　我的身体急速下落着，耳边的风呼呼直响，我心头有一个疑惑无法解释，不是说祸害活万年吗？为什么我张小强死得如此之早？不过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我刚刚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件好事，报应来得真快。

　　我“嘭”一声摔在一张网上，原来刚才我和那个男人在上面纠缠的时候，底下人已经拉好了一张网，他们“哗”的围了过来，看我死没死。我从垫子上坐起来，围观的人看到我毫发未损都非常失望，他们失望并不是因为我没有死，世态虽然炎凉，但每个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大家都不会希望你死，可是你应该受一点伤，你这样毫发未损是对不起广大群众长期以来对你的关注的。

　　我扭动身躯，发现手臂还是扭到了，我“哎呀”叫出声来。周围群众都关切又带点兴奋地看着我，两个警察和那个男人都冲了下楼，关切地问我：“你怎么样？”

　　其实我还是有点疼的，但是我不想和这几个人再纠缠下去了，万一他们出尔反尔，我就麻烦了，我挣扎着爬起身来说：“我没事，我没事。”

　　周围群众都带点遗憾地散去了。两个警察和那个男人都没有走。

　　刘颖问我：“你真的没有事吗？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再次强调：“我没事。”我转身欲离开，他们关切地看着我。

　　我又转身对刘颖强调了一下：“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刘颖回答我：“放心，只要你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我大步离开，今天最大收获就是摆平了这个仇家，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当然还是要做的，但是绝对不会被她看到了。







四十七




　　我回顾着刚才的场景，其实一幕幕都挺惊险，我抿嘴笑了，做好事的感觉其实还不错，不过做好事就像吃红烧蹄膀一样，不能天天吃，吃多了也腻了，我觉得二十年做一次好事的这个周期还是合理的。

　　太阳不会因为你身体不舒服就迟点升起，第二天早上，我还要上班。

　　我走进公司的大楼内，今天人特别多，现在是刚上班的时间，平时这个时候不会有多少人的。我看到莲嫂站在大厅中，很多人围着她。大家都在四处打量着，忽然莲嫂看到了我。

　　她忽然一手指着我，另一只手高举着她那根最心爱的拖把，振臂高呼：“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张小强！”

　　那群人一齐冲向了我，我忽然明白了，一定是什么人透露了我的行踪，我平时骗人无数，他们集合起来报复我了。

　　莲嫂，我平时待你也算不错，虽然上次我利用你去讨好胡董事，但是如果当时你把拖把给我的话，我一定也会帮你拖上一两个平方的，是你自己力气太大，我抢不过你，可是在今天这样关键的时刻，你却这样出卖了我，真是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