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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异邦红叶梦[梁凤仪]-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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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脚,给家里头一催,就水到渠成了。

  婚后的钱惠青更谈不上甚么进修了。况且丈夫在事业上的发展成绩太凌驾于她的心智进取上头,既然追不上,钱惠青干脆放弃。

  夫妇二人在学识与品味上的距离一远,沈沛昌回到家去就更不便给妻子报道外头商业世界的事。讲不明白的道理是白讲,更何况教育一个没有兴趣接受教育的人是枯燥无味,吃力不讨好,甚至是烦恼的。

  沈沛昌在家里头于是成了个沉默文言的人,他的言论才干理想,通通留待在人前表现。

  钱惠青刚刚相反,她在沈家像只开笼雀,吱吱喳喳的,每天每夜都好言好语好动,非常活跃。只是一站到人前去,她就被迫变得温文雅称,少于发言。

  钱惠青其实有小聪明,她深明献丑不如藏拙的道理,在那起翻云覆雨的达官贵人面前,轮不到她有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倒不如扮演依人小鸟的角色还稳阵兼化算。

  当然,有某些场合,出现了某些埋身肉转战,实在也轮不到入不招架。谁的功夫斤两如何,一交手,立即无所遁形。

  那晚,在他们作出移民决定之前,是钱意青坚持要沈沛昌带地出席那个欢宴上头政要的晚宴的。

  钱惠青原本有她的如意算盘。在沈沛昌两个女人未分谁胜谁负时,她偏偏要在那起富贵场合亮相,乘机炫耀自己名正言顺的身分与地位之骄贵,意图煞一煞对方的威风。

  钱惠青悉心打扮赴会,临出门时,在镜前时了几个身,自觉相当满意才成行。

  晚宴在六星级一流大酒店举行,先在位堂前举行的酒会,真个衣香鬓影,万头攒动,极尽堂皇富贵之气氛与架势。

  沈沛昌说到底是财经大机构的要员,一脚踏进酒会,四方八面都是熟悉的业务朋友,忙不迭地跟各人打过招呼之后,就三五成群趁机商谈政事与业务。

  这等表面上是风花雪月的场台,实则上是很多商政大事研讨与决议的好时机。

  很简单的一条道理,企业商贾与政治家都喜欢假借自然的场面与气氛,轻松地试探目标对手的动静口气,一旦发觉能在某一宗事务上有机会合作,翌日立即嘱咐手下正式积极联络进行。如果试探出口风有异,彼此也只不过当作闲谈,容易下得了台。

  故而,跟在男士身旁出席这起宴会的女人,其实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未到入席之前,必须设法照顾自己,否则,甚多冷场出现。




二'梁凤仪'


  钱惠青不是缺乏这等经验,只是她一时没有想过,人运滞起来,会得头头沾着黑。

  沈沛昌才投入在那几个金融巨子的谈话堆中,让站在一旁的她,还来不及看看在场有没有相热的仕女,可以供自己招呼埋堆,就瞥见那位令自己丈夫神魂颠倒的女人,正被一群有头有脸的嘉宾团团围着,款款畅谈。

  就在这心理上极之狼狈的一刻,这两个女人轻轻的、故作不经意的、回避与不回避之间的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立时间,这一仗,钱惠青就败下阵来。

  很明显地,人们很现实,毫不留情的只接受沈沛昌这等人物,而非他的配偶。

  沈沛昌的另一个女人不同,她也是公认的顶尖儿职业女性,有她为公众认可的权威地位和影响力。

  情势强迫钱惠青正视一个现实,她那至尊至贵、独一无二的明媒正娶地位,只有在家庭及律师楼头才能发挥威力。

  入席时,钱惠青的面色已不好看,一看排位,她的心更是直往下沉。

  分配在她左右两旁的洋鬼子,都是熟口熟面的政府高官与商界中人,可是钱惠青就是想不起对方的名字来。

  眼巴巴地看着丈夫沈沛昌周旋于他身旁的两个洋妇之间,一直谈笑风生,倍添她的情急与气愤。

  钱惠青整顿饭都吃得不是味道。

  坐在她右面的是律政司署的高级检察官社伦,左面的是怡嘉企业的董事总经理马贝祺,钱惠青搜索枯肠,也无法想到近期有甚么重大案件,可以拿出来跟社伦讨论,至于怡嘉企业的业务范围,更非她之所知。

  马贝祺礼貌地跟沈太太闲聊,钱惠青对很一般的应酬对答,还能应付。但当马贝祺问:“沈先生对我们集团的那个发行新股的计划有甚么意见吗?昨天中西报纸如此各走极端式的评论,不知市场中人有甚么看法?”

  钱惠青立即当场楞住。

  别说她没有听丈夫提起,就是怡嘉企业最近发行新股,她也不知不晓,更遑论批评。

  除了微笑之外,实在无辞以对。

  钱惠青分明觉着额上微微渗出汗珠,只好打开手袋,拿出粉盒,故意闲闲地整装,以掩饰窘态,以遇过回话。

  像马贝祺与社伦这等人物,其实一听对手两句说话,一看人家的眉头眼额,就已经摸到底蕴。

  为此,整个晚上,除了尽了男士坐在女士身边的基本义务之外,根本就不会再与钱惠青诘多半句正经话。

  很多时间,两个洋鬼子管自对答如流,视夹在中间的钱惠青如无睹。

  钱惠青固然无法插嘴,连对方的谈话内容也不能领会。这份尴尬,不独是他们三个人心知肚明,同桌子的其他人,包括沈沛昌在内,只要留心观察,也自有领悟。

  钱惠青出席这次宴会是的而且确的吃不了,兜着走。

  先是在丈夫另一个女人跟前矮了一截,再下来,又在丈夫面前表现得面目无光。那份不忿、无奈、抑郁的情绪,甚至必须沉淀于心底,不便宣言、不能发作。

  钱惠着如何会艳羡在香江的所谓锋头岁月?其中所承受的苦处,她自己心知。

  说得枯单一点,站在顶尖儿的香江上流社会!头,钱恶青在男土们的心目中,是绝对面目模糊、可有可无的。就算在女土的眼光下,一论到财与貌,也不过尔尔。

  来到加拿大,情势作了个很大角度的转变。

  钱惠青在那起移民的太太群中,很快就鹤立鸡群,出人头地。

  理由只有一个,真正雄踞香江!高阶层的财商,并没有到加国来作寓公,稍为有名望地位家势的,就算派了家族内的先头部队来温哥华进行安全措施,把个护照拿到手,都决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免得消息转返香江,直接间接地影响家族声誉与业务生意。

  在温哥华可以毫无顾忌、大摇大摆、打正招牌亮相,活跃于社交场合的,大多启是那些家资中上以及香江商政界的高级打工仔而已。

  如此一来,钱惠青的本钱就相当足够了。

  经历了十多年的商界奋斗,沈沛昌积累到大约一千万元加币的身家,这个数字,在香港富户群中,微不足道。但在加拿大人的眼中,简直凤毛麟角、耀武扬威。

  单是现今沈沛昌那座落在列治文区占地五亩的豪华庄园府第,就已成为该区数一数二的名胜住宅。

  当地旅行团的旅行车从沈家门前经过,导游必然介绍说:“这就是香江有名的富百达金融机构要员沈沛昌的府第,两年前斥资加币一百二十万购置下来,单是装修费就已经花掉近三十万元。”

  旅游车内的男男女女哗然,都赶紧投以羡慕的眼光。

  无他,香江的财阀们不会来到温哥华,就忙不迭的跳上旅游车去。

  这等游客,多是加拿大其他各省西来观光的本国人士以及自香港前来探移民路数或旅行探亲的中等人家。他们当然是真心诚意地羡慕有资格移居加国,又买得起大块土地与大间住宅的所谓上了岸的人。

  只有沈沛昌自己心里明白,若不是来了加拿大,他也没有资格住上现今的居所。一百万加币的房屋,在香江能买到甚么货式,心照不宣。又谁家在香港购置高尚公寓乙层者,不可以斥资二、三十万加元在装修上头?

  也只有沈钱惠青把这一总的荣耀光彩心安理得的装袋平安。

  她的英语不灵光?笑话!

  钱惠青站在那红发绿眼的地产经纪与负责装修工程的加拿大佬庄尼伟特跟前,简直谈笑风生,口沫横飞。

  她还会得说:“我的英语口音很重,庄尼你听不明的话,记得要问清楚。”

  庄尼立即一叠连声道:“那儿的话,中国人就是习惯谦虚。沈太太的英语讲得不知多流俐,以我的广东话跟你的英文比较,成绩相去何止千里。我只晓得讲两句中文呢!”

  跟着庄尼就阴阳怪气地用广东话说“多谢”、“唔该”!然后跟钱惠青开开心心地笑作一团。

  到处杨梅一样花,天下乌鸦一样黑。那儿做生意的人不晓得对客户恭恭敬敬?

  说到华人社会内的一应社交场合,要举办甚么餐舞会,时装表演,慈善演唱大会等等,必有钱惠青的份儿。

  她不独踊跃参加,上成为当然搅手,实实在在,她是相当适合的人选。

  在香江,钱惠青见过甚多大场面的,在这方面的经验肯定凌驾在许许多多人之上。即使是那起有个钱的新移民太太,不少是富而不贵,丈夫是实斧实凿的厂家或其他工商百业的生意人,钱温得比沈沛昌多,但高贵的政经界场面,在香江时,倒没有怎么涉猎过。于是,池中无鱼虾仔大,钱惠青绝对可以一呼百应,安处领导地位。

  真正安乐的锋头,还是在落脚于温哥华之后出的。

  移民加拿大,对钱惠青不止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石几鸟。

  既大脚踢开了沈沛目的情妇,又尽再享受丈夫积累下来的财富与地位,连她凑高兴,跟一班要打发日子的女朋友,每星期齐齐到哥伦比亚大学去上两小时的课,修念甚么经济理论与当代陶瓷,也赢得了好学不倦的雅名,好歹把在大学听课的经验挂在嘴边,为她增添不知多少声势。若还加上她在各式社团的名望,更是集温哥华式的富贵荣华、书香丈艺于一身,太称心如意,太夙生水起了。

  故而,异邦之于沈钱意青,枯直是天堂、是乐土。

  钱意青移民此地近两年了,想都未想过要回港度假。

  绝对不是为快快贮满居住日子,好把护照申请到手,她压根儿就打算长居于此,不再重返香江。

  至于丈夫对温哥华的不适应、厌烦与无奈,她知之甚详,可是,她决意不管。

  会有一段日子,她对婚姻打过输数。沈沛昌的一段婚外情,既已弄得亲朋戚友全部知之为不知,她钱意青的面子已撞得干干净净。如今时势造就了英雄,终于打赢一仗,要她再为沈沛昌而放弃既得利益,是绝对不可以商量了。

  钱意青经过丈夫闹婚外情一役,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知道现代的夫妻关系是怎么一回事。

  她嫁予沈沛昌时,以为这就是一生一世了,从此有了个依傍,下半生的荣辱都系在丈夫身上。钱惠青甚至在婚后也不会积极地从家用之中攫取个人利益,她的私己钱,是极端有限的。

  如此一心一意的把整生人的幸福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会突然之间有日,通街道巷

  的人都已知道自己的丈夫移情别恋,打算离婚,她才如梦初醒。

  是的,这以后,她用尽一切可行的方法去保持这段婚姻,直截了当点说,是维护她手上的所有既得利益。终究因为手上拥有一子一女,而留住了丈夫的人。又因为对方那个女子,大约行错了一步棋,而今沈沛昌失望,故而又夺回了丈夫的一点心。然,那个争夺利害的过程,是的而且确令自己惶恐、震栗、疲累、憔悴,以致于改变整个人生观的。

  最低限度,现今的钱惠青更舍得花用沈沛昌的钱。在移民的这两年,她懂得以沈沛昌的资产,而以自己的名义,投资在物业上。

  沈沛昌往往在无可无不可的情况下依从她,与此同时沈沛昌亦已非常警觉地将自己的资产,成立基金,以防不测。他把跟妻子的联名户口的存款数字控制到一个饱和层面,人寿保险的继承人,亦悄悄改为一双儿女。

  夫妻二人之间在身家处理上头出现了这种各自为政,且单独为自己进行安全措施之举,已可见他们的感情变质到何种地步?

  无他,继续生活在一起,只为彼此都觉得疲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灰意冷之余,再不寻求突破。

  这种入世式的了此残生的灰色心态,在婚姻巨劫之后,已无可避免地形成。

  万一有一日,那一方忽然之间,在自暴自弃的感情状态中复苏,再寻到值得他们冲出桎枯的对象时,被遗下的一方,最低限度能掌握多一点物质条件,以免再冒一败涂地之险。

  所以说,要钱惠青为了照顾沈沛昌的个人安危与需要,而重返香江,是再没有可能的事了。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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