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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蜜月旅行-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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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貌,年轻的能量肯定产生了某种抵触情绪吧,因此,它偶尔地要变身成梦发泄出来。    
    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我都不会害怕。然而唯独像梦中那样,面对鲜明真切的感情,活脱脱幽灵似地木知木觉地迎上去,是我所害怕的。裕志遭遇了爷爷的死之后,才不得不清醒地面对种种事情,就如同现在,他迎来了用眼泪冲洗往事的痛苦的每一天。


第三部分 梦、树袋熊、夜晚的海第15节 梦、树袋熊、夜晚的海(2)

    裕志散完步回来了,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被梦魇住了,吵得我睡不着,就起来了,壮着胆子一个人到外面喝了杯卡布基诺,淡是淡了点,可很奇怪,味道好得很。早饭我请客,待会儿我们再去吧。”    
    我点点头,开始梳洗打扮。    
    我和裕志乘上出租车,去了过去我和母亲只去过一回的一个像动物园的地方,一个旅游点,里面养了许多澳大利亚的稀有动物。我们最先去了圈养树袋熊的地方,这里有好几座围着栅栏的桉树林,树袋熊挂在树上,索然无味似地把桉树叶含在嘴里嚼着。四周弥漫着桉树叶的味道,整体笼罩在一种难以说清的悠闲但却缺乏活力的氛围之中。我问裕志,怎么样,你能告诉我这些树袋熊在想什么吗?    
    “它们只想着桉树呢,现在不行啊!”裕志说的时候一本正经,有些好笑。    
    “这个我也知道呀。”我说。    
    在这片绿树成阴的广阔天地里,大袋鼠们就像奈良公园 里的鹿那样旁若无人,有的跳来跳去,也有一群雌袋鼠以袋鼠王为中心围在树下,还有些家伙甚至在交配。这种动物在日本被视作珍稀动物,在这个空间里却极为普通,很多,感觉就像狗或猫之类。我想要欣赏这片宽阔的草坪上生物散布的全景,就坐到了长椅上。裕志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看大袋鼠,有时还摸摸小袋鼠。不久,他朝我这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了。    
    “这些家伙跟老鼠似的,心灵不大能沟通的感觉。”他一副不大中意的样子。    
    “刚开始接触的动物都这样。”我安慰他。    
    坐了一会儿,鸸鹋过来了。这种鸟像鸵鸟那样极具动人力量,脖子长,头大,差不多有我的头一样大小,眼睛漆黑漆黑的,长着许多只能认为是睫毛的东西,显得非常可爱。    
    “不会啄我们吧。”    
    我定定地望着鸸鹋,裕志也看得入迷。这时,远处的鸸鹋们也相继快步走过来,我和裕志都像被它们围起来了。它们身上的羽毛成簇成串地摇着,满脸的正经样十分滑稽,让我和裕志笑不可止。    
    “奇怪的生物,奇怪的时间。”我说。    
    桉树的气味随风飘来,日影中,唯有时间流逝而去。    
    入夜,在面对港口的意大利餐馆,我们和母亲相聚了。    
    母亲穿一件白色毛织连衣裙,挺着的肚子特别显眼。某个时间,我也曾是在这个肚子里呢,我想。我们一面吃饭,喝红酒,一面欣赏夜景和倒映在水面上的船舶的灯火。裕志又是一番大吃特吃,似乎要把失去的某些东西补回来。连母亲也感叹说,裕志看起来挺瘦弱的样子,饭量倒不小哩。在吃甜品喝咖啡的时间里,裕志向母亲提了一个问题,他问母亲当年怎么没带上真加一起走。    
    我以为母亲会生气,看看她,却在微笑,眼角的皱纹很美。    
    “就算现在,真加也还是我心中的一部分寄托啊。虽然分开了,我还是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而且,真加 这个名字还是我起的,里面包含了我的愿望,我希望她处于自己人生的中心位置。另外,我和她爸爸分手,也并不是因为讨厌他。”    
    我们没作声,母亲继续说。    
    “不过,你现在的母亲和父亲相遇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不知怎么仿佛看到了未来。他们俩不单是相互吸引,还住到一起生活,真加甚至就生活在他们中间,这些我全看见了。我输了,当时我就想。想是这么想,可也要为你想想,也许我应该和他们斗一斗的,可我怎么也做不来,于是故意到处游荡,住旅馆,在男人家进出。我这样做,一半是不想看到事态的发展,一半是希望他能挽留我。可是,我已经看到了未来。可能是怕自己没法痛痛快快地了断吧,虽然清楚他们的关系反正要飞速发展,可我到底讨厌每天看到他们。我自尊心强,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拷问。可我又没法让时光回到海边平静的生活,还能怎么办。时间不会倒流。我也曾经祈求上天让奇迹发生,可他们两个的结合是命中注定的。他们现在不是依然很恩爱么。假如我一味固执,恐怕要两败俱伤,此时此刻、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大约都不会存在了。唯有在这种时候,我相信上帝。”    
    母亲笑起来。这些话我是第一次听到,虽然以前也有机会听,但母亲从没讲这么多、这么细,这大概是她对女儿的丈夫的一个郑重的表白吧。    
    “有一天,我痛下决心回到家一看,你爸和你现在的母亲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炒菜的声音和扑鼻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这里明明是自己家,明明我才拥有女主人的权利,可我却怎么也没法抬脚进去。我就一直在外面待着,听到你的哭声,听到他们哄你的声音,可我始终没法进入那灯光里面。我想过嘻嘻哈哈地现身,也想过大吼一声‘给我出去’,种种念头轮换支配着我,每一样都好像可行的样子。然而我明白,无论实践哪一样,都无法填埋心中的这份空虚和凄凉。虽然之前我一直在努力做很多事,可这回是无药可救了,只要我还是我,你爸还是你爸,这就是一种必然趋势,无计可施。我非常震惊,久久地坐在外面的水泥地上,饥肠辘辘,听着里头共进晚餐的声音。因此当我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我就没再回头看一眼。我乘上夜行列车,吞了安眠药,走下夜晚的大海。”    
    “妈、妈妈?”我一惊,叫出来。母亲继续说道:    
    “这些话,可得一辈子对他们保密呀,丢人。就这样,我走到深水里等死,然而我太兴奋,加上那段时间老吃安眠药,所以药效完全出不来。我就那样跟个傻瓜似地不停地踩水。夜光虫一闪一闪发出不白不绿的萤光,波涛声和水流声十分真切,海水很温暖,远处港口的灯火仿佛宝石闪闪发光,海湾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夜空星斗满天。多美呀,地球毕竟是美丽的,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怎的,一只大充气球悠悠地漂了过来,我放声大笑,抱住了它。只有抱住它,我觉得。于是,我漂啊漂,不知不觉随着潮水漂到靠近陆地的地方,脚都能站住了。没办法,我只好抱着球摇摇晃晃上了岸,身体重得像石头一样。这时,一对恋人跑过来,说谢谢你替我们拾上来,说完接过球走了。据说他们一时兴起,乘着夜色在海滩上玩了玩沙滩足球。我口齿不清,全身湿透,回了句不客气,倒进那边的一条小船里睡着了。醒来已经是早上了,浑身疼痛,阳光晃眼,有种扎人的感觉。接着,我也不管衣服还粘在身上,光脚登上电车回去了。”    
    “后来怎么样了?”    
    “我去了一个朋友那里。因为我回不去了呀。再说还死过一回。就在一个星期前,我还有家庭,还抚摸着你散发着奶香的温热的身体,好像也看得到未来,想到这些,我心里苦极了。不过,在夜晚的海中,当那只球漂过来,当我抱着球朝岸边漂过去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感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想,虽然世界一向不管我死活,但世界是有趣的、美好的,还充满了仿佛爱情的东西,我不过因为前途渺茫就跳到海里游来游去,一点都不值得同情。我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夜晚的海面上的天使了,万家灯火、水、星星全都清清楚楚、晶晶亮……我觉得它们好像成了极其天真无邪、纯洁、得上天庇佑的、瑟瑟发抖的小小的存在。我仿佛来到了一个美妙无比的地方……那以后,无论之后还是先前我都从没见过那样令人感动的美景。来了这边之后,我去过艾尔斯岩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地方,壮观的大海也看了不少,可就是没法感动到那种程度,可能是心灵不够富足吧。”    
    母亲笑起来。    
    故事倒不凄惨,却十足叫人难受。我和裕志一边闭着嘴吃着当甜品的蛋糕,一边点头,脑海里满是夜晚的大海,耳边仿佛回荡着波涛声。


第三部分 梦、树袋熊、夜晚的海第16节 岛、海豚、嬉戏(1)

    和母亲吃过饭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和裕志乘船去一个据说可以看到海豚的岛上,展开一段小小的旅程。船从一个小码头出发,码头冷寂得惊人,几乎空无一物。但景色恰如一幅照片,还没上船,一些词句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一方碧空,一湾清水,小小的牵牛花似的花儿竞相开放,回忆。    
    船慢悠悠地划到我们面前,依然慢悠悠地在碧蓝的海面上滑行,不久,能看见绿意盎然的一座小岛了,也看得见木造的大大的一座栈桥了。裕志吃了晕船药正呼呼地睡着,样子活像一个小男孩,前额被汗水粘住的头发在风中飘起来。我目不转睛地久久地望着他的眼睫毛以及四方形的指甲,我的心重又丢失了历史回到孩童时代。我非常熟悉的那些小小的指甲,究竟遵循了怎样的一种规则,以致能够保持形状完全不变、就像这样只是越长越大呢?    
    走上栈桥渡海,海底的白沙清晰可见,蓝蓝的水上漂浮着许多白色的鸟儿。从岛上放眼大海,海面平滑,海水缓缓地波动着,仿佛一种胶状液体。因为位于大陆和岛之间,所以海水才如此地平静吧,我想。这番格外的美,叫我的脑袋晕晕乎乎起来,第一次乘船、第一次上岛的裕志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顶着强烈的阳光,我们朝一间小屋走去,一间刷刷白的旧房子,透过窗子,能看到来自各国的新婚伉俪以及海豚爱好者,他们有的散步,有的晒日光浴,还有的在享受潜水的乐趣。岛上的阳光明晃白亮,强似大陆百倍,照得人连身体内部都仿佛盛满了阳光。天花板上,电扇慢悠悠地转啊转,影子投在地板上,轻轻柔柔。    
    “真是个美妙的地方啊。这么美妙的地方,我还是头一次来呢。灿烂的阳光、洁白的沙滩、美丽的大海、快乐的人群,简直像天堂,像梦中出现的风景。”我激动地这样说道。    
    “嗯,这种地方可能也是我想来的。只是我对旅游几乎一无所知,也不太清楚这样的地方都在哪儿。”裕志一面一丝不苟地打开行李一面应道。    
    不过是住两夜的小旅行,裕志却带了很多行李,这种做法是唯一让人感到他不习惯旅行的地方,除此之外,裕志一直是平常的裕志,并没有特别使人感到来到外国的那种假模假势。    
    我不很了解裕志。虽然有关他的日常生活、身体部分、思维习惯,甚至连琐碎得厉害的细节我都清清楚楚,但至于裕志除我之外还有些什么样的朋友,喜欢他们到什么程度,独自一人时如何睡去如何醒来,喜欢怎样的书及音乐,对怎样的东西感兴趣,脑袋里装着怎样一个世界,这些我都不太清楚。看着裕志打开行李,把西服整齐地挂到衣架上,又展平上面的皱褶,我感到自己所不了解的部分是那样地大。    
    “这里和日本最大的不同,是阳光的强烈程度。这么耀眼,好像在接受清洗似的,脑袋要一片空白了。”裕志笑道,“待会儿我想散步去,行李整理完之后。”    
    “行。”我回答。    
    我几乎没带东西,马上得买点衣物,还要买些饮料放进空荡荡的冰箱,为此我独自出门去远处的一个小卖部。我沿着海滩一直走,一边看着强烈的阳光下光芒闪耀的大海。沙子跑进了凉鞋里,皮肤晒得火辣辣的,这都令我欣喜不已。在小卖部买完东西,我又累又渴,便又去隔壁的酒吧一个人喝了生啤。    
    大海始终荡漾着一种仿佛人为的湛蓝,天很高,许多不知名的白色鸟儿在翱翔。我眺望了一阵子这幅图景,然后沿着像是在小楼之间穿梭而成的绿意葱茏的小道,走回到裕志所在的房子。一路上,我闻着树叶的气味和潮水的气息,透过树木的间隙望着金光闪烁、耀眼夺目的大海。    
    走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酒有些上头,人有些犯困时,我从故乡小小的院子里解放出来,被从未见过的树林拥抱着,随口啍唱着老歌……突然,我强烈地体验到裕志不在身边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接着疯想道,我们果然已经是绝对不准分开了呀。    
    阳光下,这念头令我一阵晕眩。我在一个从前拴过锚的破旧不堪的泊船处坐下来,凝望着波涛平缓起伏,草坪上闷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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