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帝最近-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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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搜到枪支弹药。士兵问他这是干什么的,亚辛说,用来对付巴民族权力机构,此事便不了了之。但1983年他确实因为“私藏武器”坐牢。
1993年4月16日,《奥斯陆协议》签订前夕,哈马斯实施第一起自杀式袭击,与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分道扬镳。
亚辛与阿拉法特的关系更难定论。自杀爆炸的受害者除了以色列人,还有阿拉法特。一张阿拉法特同亚辛握手欢言的照片,如今成了阿拉法特“支持恐怖”的罪证。去年9月阿拉法特遭到以军围困,亚辛参加了要求解围的示威游行,“巴勒斯坦人和你(阿拉法特)站在一起,”他发表讲话说。同年12月,哈马斯与巴勒斯坦警察发生零星冲突。亚辛说,建国之后,哈马斯将通过选票取代巴民族权力机构,领导巴勒斯坦人。对话亚辛
周(周轶君,以下简称“周”):你为什么还呆在家里呢,不知道以色列已经宣布你为打击对象了吗?
亚(亚辛,以下简称“亚”):你们为什么来呢?不怕遭到打击吗?暗杀的威胁从来不能吓倒我们,我们乐意成为“烈士”。对于我们来说,牺牲象结婚一样是喜事。为正义献身的人只死一次,怯懦的敌人要死100次。
周:以色列的“定点清除”行动到底对哈马斯造成了多大损伤?
亚:一点都没有。打死一个‘哈马斯’,会有千百个‘哈马斯’站出来,会有千百个哈马斯替他报仇。哈马斯不是一个小组织,它代表巴勒斯坦、阿拉伯的民意,无论美国,还是巴民族权力机构都不能忽视我们的存在。我们不仅仅保护自己,我们还要保护巴勒斯坦人民……
周:保护巴勒斯坦人民?象你这样有头脑的人,难道不知道自杀爆炸会招来以色列更加猛烈的军事报复,而这种报复必定导致无辜巴勒斯坦人死亡吗?
亚:首先感谢你对我的评价。我们巴勒斯坦人没有F-16轰炸机,没有‘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只能用有限的、简单的手段自卫……不应该要求我们停止自卫,而是要求以色列停止侵略,无论我们是否进行自杀爆炸,都会遭到以色列的杀戮,是以色列的杀戮激起了我们的复仇行动。
周:那么,自杀爆炸又给以色列造成了多大损失呢?据我看到,炸死几百个以色列人并没有毁灭以色列,还是有人乘公共汽车,有人去餐馆,但越来越多的巴勒斯坦人死于以军报复行动。
亚:杀死多少以色列人不是关键,关键是在以色列人中间制造“同等”的恐慌。自杀爆炸确实使以色列经济遭到打击,使以色列人意识到沙龙没有给他们带来安全,这才能使巴勒斯坦人最终得到自己应有的权利。
周:袭击以色列平民是解脱巴勒斯坦人苦难的唯一途径?
亚:全世界有能力帮助巴勒斯坦人解脱苦难吗?如果全世界能够帮助巴勒斯坦人恢复自己应有的权利,我们可以停止一切自杀袭击。
周:当你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以色列妇女儿童在自杀袭击中丧生的场面,作何感想?
亚:看到任何妇女儿童流血,我们都会感到痛苦,因为我们看见过巴勒斯坦妇女儿童流血的场面。伊斯兰教不允许杀害无辜的人。但是为什么犹太人杀害我们的妇女儿童,全世界对此沉默呢?我们曾经多次向以色列提出,如果他们停止杀害巴勒斯坦平民,我们也可以停止针对以色列平民的袭击,但是他们没有停。
周:再过几天,埃及代表团就会到加沙来进行斡旋。你会接受停火协议吗?
亚:我们还没有对埃及方面做出回应。哈马斯始终欢迎与巴民族权力机构对话。我们可以有条件地接受停火协议,这些条件不仅包括要求以色列停止“定点清除”,还包括恢复巴勒斯坦人合法权利、结束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土地的占领、释放巴勒斯坦囚犯、停止军事打击巴勒斯坦人、承认巴勒斯坦难民“回归权”,承认巴勒斯坦人对耶路撒冷的主权。以色列不能不付出代价就得到停火协议。
周:你觉得这些要求能够得到满足吗?
亚:如果以色列继续侵略政策,不排除将来有更多自杀袭击发生,不远的将来。
周:以色列提出从加沙地带部分撤军以实现停火,哈马斯会接受吗?
亚:从加沙地带部分撤军是一个诡计,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继续占领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城市。这种诡计过去我们也见过,什么“加沙先行”方案,以色列人只是想甩掉加沙这颗“定时炸弹”。我们早就说过,不仅要实现加沙的稳定,还要所有的巴勒斯坦人享受这种稳定。如果巴民族权力机构接受仅仅从加沙撤军的方案,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是为以色列的利益服务。
周:那么,怎样可以使哈马斯满意呢?
亚:全面撤军,从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城市全面撤军,包括犹太人定居点也要撤出。
周:可是,目前看来并不现实。
亚:对于巴民族权力机构来说,目前除了接受“逐步撤军”别无选择。“逐步撤军”可以,但最后必须是全面撤军,必须制定可操作的时间表,而不是什么“加沙先行”。
周:除了以色列人,阿拉法特也成了自杀爆炸的牺牲品。以色列人说他资助或帮助自杀袭击,是真的吗?
亚:巴民族权力机构里没有一个人帮过我们。阿拉法特是否帮助过“法塔赫”我一无所知。
周:你怎样评价总理阿巴斯?他不愿与哈马斯发生内战,是不是会成为第二个“阿拉法特”?
亚:阿巴斯是个好人,他努力了,但他的努力遭到拒绝让巴勒斯坦人交出自卫的武器,意味着投降。他和阿拉法特曾经一起战斗,他们之间比对我更熟悉。每个人有自己的立场,我尊重他们,不指责他们,巴勒斯坦人民将做出评判。
周:你是否担心民族权力机构再次逮捕你?
亚:我已经做过9年监狱,还有什么担心的。逮捕我,不仅会激起哈马斯的反应,还有所有巴勒斯坦民众的反应……
周:您的意思是哈马斯完全代表巴勒斯坦人民?是谁在领导巴勒斯坦人,哈马斯还是巴民族权力机构?
亚:目前我们处于争取民族解放的阶段,而不是与巴民族权力机构争夺领导权的时候。巴勒斯坦建国之后,人民会通过选票决定由谁领导他们。
周:你怎么看待“路线图”计划?
亚:这个问题应该去问以色列人。他们执行“路线图”了吗?
周:以色列提出实现三天停火?
亚:他们的武装直升机还在我们头顶飞,昨天他们还打死一个哈马斯成员,这算停火吗?
周:美国总统布什呼吁切断哈马斯的经济来源,你担心吗?
亚:等他切断了再说。
天使与魔鬼
2004年3月21日夜里12时左右,我正巧在一个巴以问题爱好者们聚集的论坛上留帖,假设以色列除掉亚辛的后果。22日有人回帖:你写这篇帖子的时候,亚辛的生命也快到尽头了。
3月19日原本打算拍摄亚辛去清真寺礼拜的照片。阿马德说,这时候亚辛肯定躲起来了,你找不到他。我也没坚持。那应该是亚辛参加的最后一次周五聚礼。
2月23日,赶到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所在地拍摄反对修建隔离墙的示威活动。快到门口,前面一辆黑色“陆虎”吉普车把路堵死,任我怎么按喇叭,纹丝不动。跳下车准备理论,才发现里面坐的居然是亚辛,正接受路人致敬。那是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去年6月14日采访亚辛的照片经美联社转载,巴勒斯坦当地报纸也登了。第二天走进一家兑换所,老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是不是你?”亚辛遇刺前几天,听阿马德说,看见亚辛手下把报纸上的那张照片贴在亚辛办公室。阿马德关照他们赶紧取下来,因为那对我很危险。
据说每个人的脸,分开看左右两半,都是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回头来看,2003年6月14日的那次采访有理由做得更好。但是,有一点我想我感受到了,也表达了:无论亚辛还是兰提西,都是人,头上没有长角,也没有獠牙。一名犹太定居者接受美国《时代周刊》记者采访时,也这样形容他自己。
“因提法达”在巴以之间竖起了一道心理上的高墙,阻隔双方相互了解。正是因为不了解,“妖魔化”对方变得容易,残杀变得平常。
在巴以地区,这片传说中离上帝最近的地方,我没有见到天使,也没有见到魔鬼;流血的,流泪的,都是人。
终于兰提西
手信号已经接连几天不正常,还有断断续续的电磁干扰,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忙过了哈马斯精神领袖、创始人亚辛遇袭的那两天,巴以局势平静得反常。虽然美国总统布什发表支持以色列单边行动的讲话,地面上还是不见大的动静。
我不敢奢望这种“平静”能够持久。亚辛遇刺之后的20多天里,我不断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下一个是谁?什么时候发生?
2004年4月17日晚近9时,眼前突然一黑,UPS不间断电源“吱吱”叫起来。全城停电。加沙地带电力基础设施薄弱,但夜间停电,往往伴随着轰炸。
在黑暗中等待。十几分钟后,巴勒斯坦电台报道,贾拉大街上一辆汽车爆炸。继续等待,目标人物是谁。兰提西重伤,还需等待他是死是生的消息。
“要么寿终正寝,要么被‘阿帕奇’打死,我更中意‘阿帕奇’……”兰提西在亚辛遇刺之后这样说。
我对兰提西的死并不意外,他自己也不会。以色列方面20多天的等待更多是技术原因,一旦侦察机锁定兰提西的位置,导弹不会迟疑。
亚辛之后是兰提西。电磁干扰之后是目标锁定。黑暗之后是汽车爆炸。但是,“等待”没有结束。下一次流血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
滚滚市声
半年多前,凤凰卫视首席评论员阮次山先生寄来采访兰提西的录像带,放在柜子里一直没动。兰提西17日死了。忙过了遇刺当天的报道,忙过了葬礼报道,喧嚣退去,我想终于是看这盘录像的时候了。
不知录像机出了什么毛病,只有声音,不见图像,怎么调都没用。先是主持人董家耀的声音:“各位观众好,今天‘风云对话’的对话者,是哈马斯发言人兰提西……”接着,传来兰提西抑扬顿错的阿拉伯语。
黄昏时分,一个人坐在屋里,听这个被“地狱火”导弹打穿身体的人讲话,感觉有些异样。更异样的是,屋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跑到阳台一看,一架以色列“阿帕奇”武装直升机,闪着红色夜航灯,正飞过我面前,可以清楚地看见玲珑的机身、轻巧的尾翼。“哒哒哒”“阿帕奇”继续循着加沙海滨公路,向南飞去,速度不快。20日白天,5名巴勒斯坦人死于加沙地带北部的冲突;晚上,南部又会出事吗?
“第一枚导弹打在我车前,我和我的儿子迅速跳车……”录像带里,2003年7月23日的兰提西,正向我们讲述同年6月他第一次遭到以色列导弹袭击、侥幸逃生的经历。他当时还解开衬衣,让我和阮先生看弹片在他胸口留下的伤痕。录像带不见画面,我在脑海里“重播”镜头。
采访开始前,兰提西与阮先生坐在沙发上闲聊,差不多同龄的两个人谈到家庭情况。兰提西说自己已经有10个孙子孙女,反问阮先生,答曰“一个”,两人大笑。
“继续圣战,直到最后一个犹太人滚开!”这是兰提西2003年6月10日遭到4枚“地狱火”导弹袭击逃生后,躺在病床上讲的第一句话。这个哈马斯发言人素以观点强硬著称,但追踪他一年多来的讲话,那是我听到最激进的一次,而且从此再没有降调。2003年6月4日,美国、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三方首脑在约旦海滨城市亚喀巴召开峰会,高调启动“路线图”和平计划,没想到此后的一个星期内,40多名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死于新一轮暴力冲突。兰提西第一次遇袭之后,中止了与巴勒斯坦政府关于停火的对话。
20日是向兰提西致哀三天的最后一天。晚上,哈马斯领导人和大批支持者来到加沙城中部搭建起来的灵堂举行集会。致哀三天中的第一天,灵堂布置的简单、仓促叫我难以置信,连一张兰提西的烈士像都没有;第二天,画像有了,灵堂入口处生意也做起来了一本薄薄的兰提西《语录》加一张烈士像,5谢克尔(相当于人民币10元)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以群众支持率为生存之本的哈马斯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