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体操-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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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就成。但其实萨特的哲学观也不是那么简单明了的,而且依我个人的生命体验,这个世界上的个人与他人的关系,也还不是那么令人悲观的。我的思路是,崴泥后遇到幸灾乐祸或嘲弄嗤笑者,只要他不是在落井下石(或者说“落潭填泥”),那就无妨参考萨特的说法,抱着“人性中确有恶存在,这种反应不足为奇,不用理他,更无须生气”的态度,一瞥之后,简直连眼珠也不用再朝那些人转过去,并且在拔出泥潭,处境大为好转之后,也不要与之“理论”,更不应施以报复。当然,那时他们当中或许又会有人来给你捧场喝彩、阿谀凑趣,你也绝不要接受,淡淡地应付一下足矣。我还认为,崴泥时,完全没有人对你同情、关心、怜惜乃至为你焦虑,没有人愿意并实际地来多多少少援助你一把的情形,是很少有的,因此你要善于珍惜他人的哪怕只是淡淡的善意,从中汲取力量,并以此来抵消那些恶性反应对你的刺激,以利自己尽快摆脱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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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崴泥(2)
别怕崴泥。崴泥以后,自爱,自强,自尊,自立,加上善意待你的人的鼓励,还有整个社会人文环境中所有良性因素所构成的托举力作为后盾,你是一定能“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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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完美的思考(1)
多次对自己说:一定要追求美,却一定不要追求完美。
那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自己的存在,从本原上探究,就已经不完美。比如说,眼睛太小。即使去做割双眼皮的美容手术,恐怕也还是不能人人见了皆以为美。
更何况,在以往的生活道路上,留下了,不说是很多吧,却也有相当数量的,其中有的
还可以说是触目惊心的过失。尽管大体上而言,从外在方面说都已画了句号,从内心方面说都凝结出了教训,可是,一切不能抹掉重来,自己的生命历程已然不完美。怎么办?因为已经不能完美,就爽性沉沦,或干脆把自己毁掉么?
再往细处推敲,自己的性格就不完美。倘若说作为一个社会人,所需的道德可以修炼到完美,但自己的生命还有非社会性的因素,比如说性格即为其一,性格是很难改造的,尤其是性格里那最核心的东西,也许是由染色体所命定的,根本改不了,改了也就没有“自己”了。如果说自己意识到性格有明显弱点,从而陷于焦虑,那么,“活着,还是死去?”整个儿不成了个哈姆雷特了,除了在悲剧中死去,别的出路在哪里?
人一定要尽可能地接近美、进入美。契诃夫借《万尼亚舅舅》剧本里一个人物的嘴宣布:“人的一切都应该是美的:面容、衣裳、心灵、思想。”但那个人物,我记得是个乡村医生,他很有品位,不俗,却也有很明显的缺点,他说那话,恐怕也主要是激励自己和别人,尽可能向往美、融入美,而并非在发表“完美主义宣言”。
可以宣谕美的必要,但不要发表“完美主义宣言”。这是我的一个很朴素的想法。
倘若要不要完美,仅仅是针对自己在那里焦虑,倒也罢了。如果是,把必须完美的想法,施之于他人,那可就麻烦了,甚至于会派生出非常可怕的思路。
尤其是先设定自己完美,然后以己度人,结果发现周围的生命存在,用“芸芸众生”形容都太宽容了,必称之为“臭鱼烂虾”,甚至视之为“如蝇”,那思路可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光是停留在思路,或将这思路撰成“美文”,或许还不失之为多元文化格局中的一种“异彩”;倘越过这一步,进入到操作,那可不得了,被判定为“臭鱼烂虾”和“蝇类”的,恐怕只能像当年奥斯维辛集中营的被判定为“劣等人种”的犹太人一样,给送进毒气室“实际解决”掉了!
自己设定自己完美,是容易的。但他人却不一定都承认你完美。承认的,怎么都好办,或奖赏鼓励,或抚慰宽恕,或不动声色,或竟嗤鼻对之:“谁要你来凑趣!”不承认的,可就难办了,尤其是某些不仅不承认,还公然指出自己缺点的人,为维护自己的完美尊严,那就必须弹压、荡灭!而在当今世界上,把不完美的异己者压服、消灭,竟空前地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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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完美的思考(2)
自己设定自己完美,还会使自己的心灵陷于极端的偏执。比如,自己在以往的政治运动里,伤害过某些人,本来,那原因是不难分析出来的,有当时特殊的外在影响、有自己当时的错误认知,那年代里的那份不完美,原来是并不怎么严重的,也是不难画句号的。可是,为了坚持自己完美,即一贯正确的信念,即使大多数人们现在都形成了“那样搞是错误的”共识,自己也还是坚持“没有搞错”,那股子坚持的劲儿,倘若仅只是成为一种“个人保留”,倒也罢了,如果自己有些个权力,并使用起来,搞成个超出“个人保留”,造成继续伤
害无辜的局面,那样地“追求完美”,就离美、善、真,不啻是背道而驰,而且驰离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
完美,是一种乌托邦。
乌托邦作为一种向往,能激励我们去接近美。心想乌托邦、书写乌托邦、吟唱乌托邦,都是人类精神生活里很必要的成分。乌托邦向往是许多中外古今文学艺术作品的灵感源泉。
但是,把乌托邦付诸实际操作,而且是急于求成的操作,那便会酿成灾难,甚至会形成浩劫。
对此,我们应当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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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栽棵含羞草(1)
我刚跟小焦说我要写篇这个题目的文章,他就嚷对呀对呀,现在不知羞耻的人太多啦,尤其是贪官污吏……我跟他说这回不是要说那些个意思,他没听我说下去马上脸红脖子粗地抨击起我来,什么一点社会责任感也没有呀、光热衷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呀,他两眼瞪着我,甚至骂我良心喂狗吃了,一边叫骂着还一边靠近我。据一本人类行为学的书上说,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对话时如果身体距离缩短到半米以内,那么不是即将亲热地拥抱,便是即将气愤地扭打,眼看小焦与我的距离要突破半米,我赶忙退让开,任他怎么挑衅,只是微笑,不辩护
,不还击,却也并不拂袖而去,直到他骂痛快了,我才劝他坐下,给他倒杯热茶,他呷了口茶,消了点气,问我:你究竟是要写篇什么文章呢?我笑着说,其实,你已经读到了。
小焦是我家的常客,他对我的写作取向与实践其实是了解的。我一贯主张作家关注现实体恤民情,认同知识分子应该充当社会良心的观念,针对目前老百姓最挂心的反贪官污吏的问题,觉得无论是以报告文学、小说、影视、舞台剧等形式揭露剖析也好,以杂文、随笔、诗歌等形式抨击讽刺也好,都不仅必要,而且从中也可能结晶出得以长期保留乃至传世的佳作,如清末的《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我自己的长篇小说《风过耳》、《栖凤楼》里就都包含着这方面的内容,也有一些随笔、杂文专刺贪官污吏与社会不良风气。我对小焦的阅读欣赏倾向其实也是清楚的。他何尝只读反贪题材的文字,对于都市言情小说和报纸上的宠物专版,他就都很爱读。但是,小焦却会在来找我闲聊时,只因为一句甚至是还没说完的话,就忽然暴躁起来,想跟我大吵一番。你说他是蓄意寻衅滋事,还是故意装傻充愣?都不是。他把平时对社会关注所产生的焦虑,跟自身在单位里、家庭里所遇到的不快,在下意识里煮成了一锅粥。由于心理火焰的忽旺忽衰,这锅粥要么是糊了要么是夹生,于是,便会在某种外因的诱发下,突然喷泻为无名怒火,轻则跟人抬杠,重则找茬吵架。而无论在抬杠还是吵架的过程中,他都会把具体的私秘性的不快掩盖起来,而高扬对社会丑恶现象的愤懑抨击,无论如何也要把对方妖魔化为良心喂了狗的败类,争个上风。
小焦跟我的碰撞,是朋友之间的龃龉,家庭成员间也常有这类情形出现。有时在单位里,熟人或半熟人也会忽然表现出意外的进攻性,邻里间也难避免。更值得注意的是,如今在大街、公交车等公众共享空间里,有时也会遭遇陌生人的无名怒火。顾客与售货员之间更不乏这类互相从社会正义角度“上纲上线”的唇枪舌战。有时这类纠纷还会由语言暴力演化为身体暴力,酿成不小的乱子,以悲剧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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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栽棵含羞草(2)
我不是说一切人与人的纷争都无是无非。但无论如何,抬杠、吵架、谩骂、恐吓、纠缠不休,将自己正义化并将对方妖魔化,让本来就浮躁的心理状态更加混沌亢奋,即使真是面对着贪官污吏或者社会渣子,也丝毫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使情况复杂化,甚至造成亲者痛仇者快、气头过后后悔不迭的后果。既然认识到动辄无名火起是当前普通人心理上的常见病多发病,那么,我们除了应该特别注意调理自己的心理状态,维护心理健康外,就还应该在心上栽棵含羞草。当别人无名火起,燎到你身上时,心上的含羞草马上闭叶垂株,不应战,
不还口,最好是反而心平气和,报以微笑,予以宽容,待对方的急风暴雨自动平息之后,心上的含羞草再重伸枝条,张开叶片,如果那时可以沟通,再摇曳多姿,娓娓交谈,或者因为本非什么关乎原则的大事,则一笑了之,礼貌离开,未为不可。
倘若我们这个社会的每一成员,都能在心上栽一棵专司人际交往的含羞草,每当一方心理上的无名火袭来时,另一方都能收敛退让,不把生命力内耗在无谓的争端上,那么,无论在家庭、单位还是公众共享空间里,都会减少许多大嗓门的詈骂吵闹声,而且,也只有由这样的心理健康的群体所构成的合力,才能对贪官污吏与社会颓风真正击中要害,从深层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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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 波 裙”(1)
苏珊来电话,久未闻其声,不免对她自报的姓名多了两声“哪位”,她就在那边大笑起来:“不是‘苏三起解’的那个苏三,是苏珊啊!”我眼前马上就浮现出她的……老实说,不是面容,而是她身上的那些名牌服装。我说:“嗨,你呀,找我约稿吗?你又跳槽到哪家新创刊的地方啦?”她笑说:“这回是想去您家借用一样东西!”我正觉得奇怪,她说:“您让阿姨接听吧,我是问她借呢!”只好把移动机头拿进里屋递给正看报的老伴,她俩说笑起来,我便退回书房敲自己电脑去了。
下午苏珊应老伴之约飘然而至。她的相貌我还是捉摸不定,两年间跟她见过几次面,每次发型都不一样,头回见她嘴角下有颗黑痣,再遇上却又没有了,记得问过是不是动手术拿掉了,她笑告那痣本是粘上去的,而且是法国的一种名牌假痣,弄得我自叹孤陋寡闻。但她每次的服装都很讲究,有的不用她自己说出,我也懂得那是名牌。这天她头发剪得齐耳短,蓬松而不乱,素面素唇,看上去格外大方;身上照例穿着休闲服,我问又是什么名牌?她头一回没道那牌子而是晃晃头说:“管它!”
老伴跟她说笑中,我才闹明白,苏珊带来了一块绸料,是要借我们家的脚踏缝纫机,请老伴当指导,自制一条裙子。我不禁问她,何来此雅兴?她一边跟老伴剪裁缝制,一边嘻嘻哈哈跟我“从实招来”。
苏珊说,灵感来自电影《周渔的火车》,巩俐那一角时时在银幕上飘动的蓝花绸裙,真让人醉倒!我说,是呀,孙周用了些特写来表现那裙裾的飘逸灵动,很美!轮到苏珊惊讶:“您也去电影院看它?”老伴说:“我们一起去的,只是没买情侣座,怎么,我们这把年纪,就欣赏不来了么?”苏珊乐得拍手:“呀呀呀,原来知音处处有!”于是她接着说,周渔的形象征服了她,也不仅是那条蓝花绸裙,她本来就具有周渔的潜质,今后要更自觉地过诗意生活!
我问苏珊,因为看了这么一部电影,就非要自制一条蓝花绸裙,岂不又太幼稚了吗?苏珊说如果单是模仿,也确实无非追星族而已,但她这样做又是有理论指导的,她认为那电影实际上也是那一理论的派生物,什么理论呢?就是“这个族那个族全都不如布波族”!布波族啊,我说也看过传媒上一些介绍,敢问那跟这裙子有何关系?苏珊便一边踏缝纫机一边侃侃而谈:“布尔乔亚,就是小康人士,衣食无虞,体面大方,在这前提下,不去追求物质上的符码价值,而是追求诗意生存,这裙子就是诗意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