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武器系列-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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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那片乌云罩住天空时,在那方黑暗淹没大地时,在那声雷鸣奏响时,在那道闪电袭来时——她的脸红了,她的眉开了,她的眼闭了,她的手紧了……
在这仿似是一条弧线的暗夜里,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叶风紧紧抿着嘴,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在风雨中前进。
他的心亦跳动得很厉害。
因为,天下六大邪道宗师中武功最为诡秘的历轻笙随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声炸雷响过,天蓦然黑了下来,整个大地就像被吞入了一个怪物的腹中,眼前再不能视物。
叶风骤然停步,他已感觉到有人接近。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还能有几分把握击退历轻笙?
黑暗,亘古的黑暗。
空气中像是蒙了一层幕布般的黑雾。
冷风带着愤怒,在耳边呜呜作响。
雨点沙沙而下,就似一些幽寒的冰屑击打在脸上。
雷音轰隆响起,就似一方椭圆的印章从天穹中降落,重重砸在人的心脏上……
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刹然明亮,显露出一片惨淡的苍白。
祝嫣红一声惊呼,前面八尺处,一棵大树前,有一道高大、青灰、晦暗、阴沉的身影!
电光一闪而逝,又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可刚才的影像仍如一次乍醒的恶梦般在祝嫣红脑中勾留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叶风的肩头,忽又醒觉这必会影响他的出招,那一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竭力放松崩得紧紧的身体,睁着双眼在黑暗中寻找着、探索着、等待着……
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跳全都集聚在这可怕的黑夜中,亦集聚在叶风的身上。
她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从黑暗中传来,她闻得到他的气息在漆黑中膨胀,她感觉得到他脑后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体在紧紧护住她……
可是,她不知道,叶风能不能敌得住那道黑影,那道高大得令人惊恐的黑影看起来就像是从远古洪荒中窜来的猛兽!
她的心就快爆炸了,她知道他们都在等,在等下一道闪电,在等对方的身形出现在自己的期待中、视线里、怒吼处、刀剑下!
也许,这时所有的期待都不过是一盏灯光,一点星火。
或者,就是那一道灿烂的、决定胜负生死的……明亮!
第二道闪电!
可那棵大树下再也没有那道黑影。
他在哪?
叶风猛然转身……
祝嫣红立刻就看到了——明、亮!
——惊惧的明亮。
——腥红的明亮。
二道妖异的红光像是一丛莫测的鬼火般从右首照来,入目处如中刀枪般令人一悸!
风声、雨声、雷声、电声刹时全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一种鬼怪般尖利的嘶叫,一双巨大的魔爪在空中张狂着,十指弹动,长长的指甲上泛着淡蓝的寒光……
祝嫣红几呼要大叫出来,可她发现一点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声,她想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可她发现她浑身没有一点力道。
耳中只有那凄厉的惨叫,眼前只有那漫天的爪影……
揪神哭、照魂大法、风雷天动——这正是历轻笙的三大魔功。
历轻笙终于出手了,可叶风,叶风在做什么?
叶风在退。
边退边挡。
他的右手抚住碎空刀柄,却根本无意拔刀。
他的脚步虚浮,左掌完全是下意识地拆封着那双魔爪。
这时的叶风仿佛完全被历轻笙的揪神哭与照魂大法所惑,目光呆滞,定定地望住历轻笙那双腥红的双眼,仅能勉强挡住对方名为“风雷天动”的爪功。
他还能挡得几招?
“叮”得一声,历轻笙右手食指一弹,那长达半尺的指甲竟然脱手而出,正正击在叶风的左手上。
叶风惨呼一声,中门大露,历轻笙的左爪直袭而来,若是让其抓实了,只怕立刻就是开膛破腹之祸。
祝嫣红心中一紧,奋尽全力将手探入怀中,握住了“求思剑”。
那一刻,她只知道,如果叶风死了,她必将用求思剑搠入自己的胸膛,她不知道自己去死是为了不能受辱于人,还是为了不愿在他为自己死后独生……
突然,便有一道凌厉的刀光划过黑沉沉的夜幕。
碎——空——刀!
那道刀光划亮了整个天穹,比狂雷更厉,比闪电更亮。
就像只开一次的花。就像只碎一回的玉。
那是一抹绚烂的银光,一道优雅的弧线,一种玉石俱焚的豪勇,一次空前绝后的进击……
祝嫣红听到一声仿若虎豹遇袭孤狼长嗥般的吼叫,由近至远遁去,终不可闻。
刀光敛去,仍是一片暗空。
叶风又动了,继续往前走去,步伐坚决而沉稳,踏在黝黑的夜幕中,一往无前。
祝嫣红轻哼一声,胸口那一口郁气此时方才吐出,轻轻地问,“你没事吧?”
叶风微微一笑,略带夸张地挺起胸,“夫人敬请放心,敌人已经被我杀退了。”
映着碎空刀上若隐若现的光华,祝嫣红这时才看见,叶风的左手有一抹蜿蜒的血痕,就着雨水,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沿着袖口,蹒跚流下。
《偷天弓》——命运与幻想 第六章 锦缠道
——听鸠啼几声,耳边相促。劝路旁、立马莫踟躇,娇羞只恐人偷目。
第一节一步一从容
“你受伤了?”
“不要紧,若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绽引历轻笙放手出击,怎能轻易击退他。”
“原来你是故意呀,刚才可吓死我了。”
“历轻笙总是太相信揪神哭与照魂大法这类惑人耳目之术,若是全凭真实武功,我决不会胜得如此容易。”
“呵呵,你刚才装得真像,我真是以为你被他迷住了。”
“哈哈,我那一刀足令历老鬼五天之内不能动手,这个教训够他受了。”
“现在再没有其它敌人了吗?”
“水知寒终料不到我会反向而行,应该是没有埋伏了。”
“那……”
“怎么?”
“我……自己可以走。”
“夫人莫怪,我们尚未脱脸,敌人随时有可能追上我们……”
“我……知道。”
雨依然在下。
初秋的雨,总是那么寒凉。
二人的衣衫都被淋得透湿,叶风倒还罢了,祝嫣红却觉得经受不起,不免打起了寒战。
叶风立生感应,当下运功于背,助祝嫣红驱寒。
祝嫣红本是衣衫尽湿,紧贴于身,伏在叶风背上本已大是羞惭,这时但觉得一股热力从叶风背上传来,加之合着这个男子浑身刚强浓重的气息,更是芳心大乱,一时又想挣扎下地又是难以自禁地想拥紧这处温暖,不由满面通红,情难自控。
叶风却是浑然不觉,仍是大步前行。
“我们去什么地方?”
“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才安全?”
“穹隆山、忘心峰。”
“刀王?!”
“不错。”
“刀王不是想杀你吗?”
“他只是想看我的刀罢了。”
“可是……”
“就算他杀了我,我也可以保证他一定会护着夫人的。”
“…………”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
“哈哈,你这么相信刀王吗?”
“不,我只是相信你!”
“!”叶风心头微微一颤,一时胸口五味翻腾,酸甜相间。
祝嫣红努力想找些话语来说,却亦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想与叶风认识的这段日子,这个男子从一开始便以他坦率的真诚与强大的自信给了她好感,亦给了她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自从那日在灶边引炊,一份微妙而不可言说的感觉就悄悄弥漫在二人中间,有些揖手作谢的客套,亦有相视一笑的灵犀;有些河汉迢迢的距离,亦有仅隔一线的默契。
那是任何人也不能给她的一种感受,即便是丈夫雷怒,纵然有当年的扬扬意气,纵然有床第间的款语温柔,亦让她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
看到他那道尚在滴血的伤口,再循上望向他袖口间露出的纤长手腕,足像一首瘦瘦的诗、涩涩的画,如浓墨焦涸后的笔意隐显出那份分明的脉络,不知怎地,祝嫣红的心中就是轻轻轻轻的一痛。
尽管他总是那么意态豪迈,神采飞扬,可有时,她就觉得他仍是一个孩子,一个满心凄苦却还是一脸倔强的孩子。
每当她从他坚固的外表下读出一抹脆弱的惺松,就像是在一挂满是粒金碎玉的项圈上突看到了一道嵌合过的裂痕,那么憾然,那么疼惜,让她总想揽他入怀,容他安眠。
她在惊觉自己的越步,却依然有种暗暗偷欢的愉悦。
她在心头微微太息,涌起一片惆怅,就像是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场终成幻灭的繁华,却宁可盼望在那场不得不醒却宁愿永不清醒的幻梦中为之失魂、为之惘然……
如果有那一条只走一次的长街,掠起的是千姿梦影,你会不会为之撤足?
如果有那一回只燃一次的明烛,惊起的是百般情怀,你会不会为之吹灯?
雨渐转细,轻轻飘洒在道边草丛林间,忽而沙沙,忽而沥沥。
叶风此时心中一片平和,从容行步。
他在想,若是这一路永也走不完,若是就能负着她沿着这条似是永见不到尽头的路上缓缓行去,管它周围树深草长,管它旁边车骑涌流,就这么一步步地踏破荣辱福祸,是不是就可以更洒脱?
是不是就可以更从容?
第二节一杯一快意
穹隆山地处苏州城西南六十里外,紧靠太湖。
而出了苏州城界后,叶风却转而向北。祝嫣红提醒他是否走错了路,叶风却是笑而不答。
眼见将要行入一个小镇,叶风将祝嫣红放下,“今日且先住在客栈中,休息半日,明天我们再继续赶路。”
祝嫣红默默点头,虽然在心中奇怪他的行为,却什么也没有问。自己衣衫尽湿,大是不雅,更何况一夜未眠,也需要住店休息。
此时方是黎明,小镇上的店铺人家却也起得甚早,当下寻得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眼见安顿好祝嫣红后,叶风道,“夫人不用着急,我先去苏州城内探问一下雷大哥的消息,个把时辰后便会回来。”
祝嫣红本想打趣问他是否也在担心沈千千的下落,可不知是念到雷怒的生死未卜,还是另有什么原因,终于一句话也未问出来。只是呆呆望着他略微的一笑后,扬长而去。
叶风走了。
祝嫣红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脸上的伤口在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一条长满尖爪的多足小虫从面上踽踽爬过。
她翻身下床,拿过一面铜镜,那道丑陋的伤疤立刻就映入她的眼中,已然结痂的伤口外散布着暗红的血丝,就如什么昆虫的触须;翻露出的肌肉撕咧着,就像一张狞笑着的嘴唇,恶毒而邪异……
她惊叫一声,用手抚住脸上的伤口,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条丑恶的刀痕,打碎了浪漫中的清秋,掐灭了夜空里的星火,凋残了月露下的朝衣。
当他给自己点穴治伤的时候,他的手是不是也因此而颤抖,当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时,他的心中会不会有嫌恶的念头?
她叹口气,放下捂在脸上的手,她或妍或丑,原本亦是与他无关。
她想到了命悬一线的丈夫,想到了呀呀学语的儿子,想到了白发苍然的老父,想到了自己这半生无端的华年。
从小到大,从青衫韶龄到及钗华妇,总是有人倚宠着她,呵护着她,依顺着她,奉媚着她,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快乐……
无论是书香门第的家世,名士大儒的慈父,纷扬意气的夫君,膝下顽皮的爱子,总是不能让她由衷的快乐,人生中总是缺少那么一线可以笑傲的激情,就如面对满桌华宴,总是差了那么一杯缓缓暖入喉间的美酒。
叶风呢?
他亦不能让她快乐,但她总以为他可以牵引她踏入快乐,去一个全新的世界里感应着内心的扰动。
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轩昂的男子可以是第一个投入她心湖的石子,也许一沉而没,也许微澜不惊,可再怎么样,她亦愿意用他的冲击来敲碎自己这二十余年来的古井不波。
她呆呆地想,自己定是个自私的女人,轻蔑着荣华富贵,淡泊着世态炎凉,而偏偏要去找那一记震荡殿堂的暮鼓晨钟,为的到底是不是就那一份彻悟?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亦从来不曾对人说过这份心事。
在男人的眼中,在丈夫的眼中,她应该知足,应该幸福,可她偏偏就知道,她一点也不知足,一点也不幸福!
或许,人生都不过是一场寻欢,风烟交锁于一刻,扣响的不过是那微弱的一丝火星。
一只蜘蛛从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