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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长剑相思-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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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西坠。
  西天布满了红霞,橘红色的彤云像是散满山坡的羊群,而那高高的天台山,便恰似屹立空际的牧羊人——如此幻想着,这番景象便显得壮观而有趣多了。
  每一次,当他看着这些火红色的云块儿时,内心都会有一种奇异的压迫之感,下意识地总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似的。
  这种奇异的感觉,并非毫无原因,事实上在过去的时日里,不乏证例,因此,潜意识里,他便提高了警觉。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对他来说,这脚步声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虽然距离尚远,他亦能清晰地有所辨别。
  “奴才又受伤了。”
  静寂的丛林里,忽然有耸动声响。
  一只褐灰色的兔子窜出来,接着便现出了祝天斗快速身形,一径向眼前驰来。
  在双方距离约莫有三丈前后,祝天斗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伏向地面,对他主子行了例行的跪拜大礼。
  过龙江的脸色竟是那么的阴沉。
  “你受伤了?”
  “这……”祝天斗声音颤抖地应了声,“是……”
  “你过来。”
  “是……”他几乎是爬着过去的——一直走到了他主人跟前,叩了一个头:“只是胯上中了一镖,不要紧的……”
  过龙江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益见阴沉。
  他的一双眼睛并不多看地上祝天斗一眼,却注意向盘绕着附近的一片丛林,也许那丛林亦非他留目之所,倒是那泛起自丛林的乌鸦,才是他所注意的。
  他的脸色更为阴沉了。
  “说下去。”
  “是!”祝天斗讷讷道,“爷所料不差……小人遵照爷的嘱咐。果然在那附近的驿馆里,找到了姓秦的一行下落……”
  过龙江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听见了祝天斗所说的一切,又像是别有会心。他的一双眼睛似乎一直留意着附近翱翔当空的那一天乌鸦。经过了一度盘旋之后,这些乌鸦缓缓地又落下来,仍然是先前盘踞的地方。
  过龙江微微一笑,然而这番微笑却使得一旁的祝天斗打心眼里生出了寒意。
  “大爷,小人还有下情禀告……”
  “不必再多说了,你站起来吧。”
  “这……是是是……”
  跟了他这么久,当然把主子的习性探得一清二楚,主子叫他不要多说。那意思便真的是不要多说,连一个字也不许多说,贸然出口,便有不测之灾。
  “祝天斗。”过龙江提名道姓地唤着他,“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哦——”
  他被主人这句毫无来由的话,弄得几乎不知所措,却不能不回答。
  “总有十七八……年了吧?”
  “我想着也只有这么个年头了。”
  “大爷……你老忽然问这个,又为了什么?”
  过龙江脸上显出一片寒霜,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双眼睛却注意着另几只翱翔天际的白鹭,这几只白鹭也像是才由林子里飞起来的。
  这些似乎都无关重要,而过龙江看在眼中,却别有所悟,脸色黯然。
  “大……爷……”
  祝天斗意识里已觉出了不妙,声音里一片颤抖:“大爷……饶命……”
  “你猜对了。”过龙江冷冷地道,“念在你跟了我十七八年,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大爷……”祝天斗双脚一颤,跪在地上,一时面色惨变,“小人……武功不济,一连失误,负伤……丢了大爷的脸……自知罪该万死,只是仍请看在……”
  “唉……”
  过龙江不等他说完,便自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也使得祝天斗临时中止住待说之言,心里一阵惊悸,脸上也跟着抽搐了起来。
  “大爷……小人一死不足惜……只请赐告,为……了什么?”
  过龙江哼了一声,打量着面前的他道:“你连番误事、负伤……你对我非但无助,更已成了累赘,这些也就不去说它了,现在,你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你可知道么?”
  祝天斗打了个颤,青着脸道:“小人……糊涂……”
  “那我告诉你了。”过龙江看着他,大为遗憾地道,“你已经把敌人带到了我的身边……你对我更无一用,我便饶你不得。”
  说完了这句话,他一只右掌,已疾快地递了出去,正是他惯以伤人的“铁手穿墙”
  之功。
  随着他递出的手掌,祝天斗叫了一声,前心部位,立刻现出了一个血窟窿。大片的血便像是正月里燃放的花炮一般,爆射当空。紧跟着他踉跄的脚步,一连向前迈了几步,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祝天斗的尸身,由高高的崖头直落寒潭,狂涌的鲜血,立时染红潭水,尸身坠落水面时,发出的巨大扑通声,更不禁四山齐应。
  金鸡太岁过龙江亲手杀死了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仆人,内心之悲愤,一霎时更高涨到了极点。
  猛可里,一条人影,其快有如箭矢也似的,直向着他面前袭来。
  “呼——”凌厉的风力,连同着这个人的身势,乍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只怒击长空的巨鹰。
  在这个招式里,过龙江全身上下竟有五处部位在对方照顾之中。
  那真是奇快的一霎。
  过龙江早已料到有人来了,这也正是他所以要杀死祝天斗的原因。然而,却也有他没有料到的。
  他没有料到来人武功如此之高。
  他也没有料到敌人欺身如此之近。
  他更没有料到……
  总之,这个人,这样的身手,这等快速地来到,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过龙江在极为仓促的一霎间,他施展了他多年来从来也没有机会施用的一招——在他猛然向后弓缩的身子里,身上长衣竟自行脱落。
  看似金蝉脱壳,其实这其间,更包含有厉害的杀着。无论如何,这件长衣,便成了过龙江替死的躯壳。
  这人那么凌厉的厉害杀着,便只有尽情发泄在长衣之一途了。
  “砰砰!”
  在一阵凌厉的接触声中,过龙江那一袭脱身飞出去的长衣,早已变成了散花飞絮,散飞了满天满空。
  过龙江的这一次疾雷奔电接触势子里,以一招金蝉脱壳幸免于难,却也吃惊不小。
  双方的势子是那般地急、快,一沾即离,“刷——刷——”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却又分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落了下来,快若鹰隼,轻似飘叶。
  过龙江落下的身子,独踞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
  对方那人却较他轻巧得多,居然落身在岔生横出的一截枯枝上。
  那截枯树枝充其量不过是核桃般粗细,横生斜出,既已枯朽,随时欲折,而来人那偌大的身躯站立其上,竟自形态自若,单只是看他这一身轻功,便是好样儿的。
  来人五十开外的年岁,白皙瘦高的个头儿,一身青缎云字长衣,飘洒似仙,衬着飘有一双长翎的同色便帽,十足的一副老儒模样。
  这人带着一抹微笑,正自瞬也不瞬地向过龙江注视着,他背负长剑,虽有笑意,眉目间却不无遗憾,为着方才的一手,未能成功,心中实有憾焉。
  这一霎,敢情是高潮叠起。
  五旬老儒的出现,仅仅不过是个前奏而已,紧跟着,附近树帽正刷刷一阵声响,一连四条人影分向四角一齐落下。
  四个人似乎是每人手里都持着一杆三角形的小小旗帜,一经现身,立刻隐于树丛不见。
  却在四人之后,由正面崖上直直地又落下来一条人影。由于这人身高体大,尤其是身上那一袭鲜艳的红袍,在空中噗噗带出了极大的风力,落地之后,才见是一个身高七尺,满面虬髯及乱发的大汉。
  这汉子一只脚显得不大得劲儿,像是瘸子,手上架着一根拐杖,浓眉大眼,活似现世的张飞。
  随着这人猝然现身之势,手里那根拐杖,蓦地向前一伸,直指向过龙江正面。
  顿时,过龙江感觉出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道直逼眼前,等到他看清对方这人来势时,才忽然感觉出,这个虬髯大汉会同先时现身的那个五旬老儒,竟像是早有默契,一左一右双双把过龙江夹持于中。
  过龙江何等精明之人,然而在他忽然发觉到眼前情势之下,却也有一种“惊悸”之感,实在是对方二人所选定向自己进身的架式,显然高明之至,如照八封易理上来说,那是一明一暗,一正一反,一乾一坤,两两夹击之下,构成了一个所谓的死角。
  过龙江一经惊觉之下,双臂微振,飘身直下。
  眼前二人居然配合着他的行动,双双亦有了变化。那个五旬的老儒身子倏地腾起,有如穿花蝴蝶,虬髯大汉,亦是挺杖而前。
  三人一经站定,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过龙江仍不免在二人夹击之中。
  耳边上传过来一阵子“呵呵……”长笑之声。
  随着笑声之后,一条人影有如自空倒挂而下的银河,直落坪前。
  俟到对方站定之后,过龙江才发觉到了对面高起的向阳坪上,此刻竟多了一个皓首银髯的锦袍老人。
  “姓过的,此番你认识了吧,呵呵……呵呵……”
  说着,笑着,这个老人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抬起的一双白皙细手,只是在那绺子南极仙翁也似的胡须上捋着,话声里显示着十足的江南韵味。
  金鸡太岁过龙江一双长眉微微向上挑了一挑——一个精细干练如他的人,竟然也会着了人家的道儿。
  ——他确实十分忿恨。
  方才祝天斗来时,他已由寒林宿鸟的惊飞,觉出了有人尾随其后而来,只是以他平日的自负,虽感气愤,杀了祝天斗,却也并未把想象中的来人看在眼中,然而,现在他才觉出来错了。
  敌人显然要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而且分明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专为对付他而来的行动。
  锦袍老人神采若仙地捋着胡子,另一只手指向过龙江,继续说道:“我们注意你很久了,由长白而两淮,一直到此地,总算没有落空,哈哈……你这只金鸡,果然滑巧得很,只是这一次你却是插翅难飞了,你认命吧。”
  金鸡太岁过龙江正打量着当前这个老人,却也不敢疏忽了正面敌峙中的强敌。
  在他感觉里,这两个人都不是好相与,今天自己真正是遇见了厉害的劲敌了。
  “老头儿。”他目视着对方锦袍老人,沉声道,“我不认认你。”
  “可是我却认识你。”
  老头儿脸上堆满了笑容。
  “你不是自命当今当世,一身武艺天下无双,今天就叫你知道一下厉害。”
  老头儿说得兴起,扬着那一双雪团也似的眉毛,又自呵呵笑了起来。
  “山不言自高,水不言自深,你那两下子我见识过了,今天我们少不了就在这里见见真章——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两位朋友……”
  说到这里,他又自呵呵笑了。
  他所要引见的两位朋友,就是过龙江正面左右夹峙的两个人。
  “王剑书生和九天霹雳这两个人,姓过的,你大概不会太陌生吧?”锦袍老人一面指着当前二人道,“呶呶呶!就是他们两个。”
  过龙江鼻子里“哼”了一声,微微点了一下头。
  “久仰,久仰——”
  这可不是一般的客套话,在辽东地面上,老一辈的江湖人物,如果不识王剑书生和九天霹雳两人大名的,那可就显得孤陋寡闻了。
  至于后来这两个人,忽然神秘地离开了辽东,长年地失去了踪迹,也只有过龙江心里有数,这么一来,此番的邂逅,其间所蕴藏的杀机,也就不足为怪。
  过龙江的炯炯双瞳,缓缓由当前二人脸上掠过。
  目光暂停在五旬的老儒睑上:“阁下便是人称的玉剑书生宫九如了?”
  五旬老儒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不久前他在邂逅关雪羽时,老人为他们彼此介绍时,他自称姓“郭——郭九如”,显然语出不诚,隐了姓氏。
  过江龙的眸子转向那个猛张飞似的高大瘸子,微微点头一笑:“这么说,足下便是酒醉黑水,一夕杀人百八十名的九天霹雳佟烈,佟朋友了。”
  那猛张飞也似的汉子,自喉中厉哼了一声,算是自承了对方所猜。
  他分明也同宫九如一般,隐了姓氏,将本来的佟姓改成了姓胡,莫怪乎当日的关雪羽竟是一些儿也不识得二人的来路。
  金鸡太岁过龙江在悉知二人身份之后,着实吃惊不小。只是像他这等功力之人,内在的喜怒以及出手之前的打算,都不会让人轻易猜出。
  他的头缓缓抬起来,注视向那个锦袍老人:“足下大名又是怎么称呼?苦苦追踪过某人,又是为了什么?”
  锦袍老人一声朗笑,声震四野。
  “这你就不明白了,你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一旁的九天霹雳佟烈怒声道:“姓过的,这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天底下有八老太爷在,就容不了你姓过的如此猖狂,哼哼,废话少说,你就亮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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