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样子-第1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心雨山也会……绝对不可能!雨山知道,他离右派远着呢,只要我站在他身边,他就会挨过去的!李群会不会落得如此这般下场?也不可能!李群性格刚烈,政治上成熟,绝对不是胆小鬼。只有胆小鬼才化作一道黑色抛物线?不对,也可能是以生命作最后的抗争。李群的结局是什么?李群也可能经不住无坚不摧的反右斗争,精神迅速崩溃,就如马晨星……那时,李群就会供出雨山给自己垫背,换取宽大……雨山会不会从此也化作灿烂阳光里的一道噩梦似的黑色抛物线?
会议室里闷热得像火炉,一股冷汗如几只蚂蚁,沿着我的脊背蜿蜒向下爬动,在腰窝处向下滴,一滴,再一滴……我恨不得毛主席的长篇大论马上结束,恨不得马上找到雨山了解情况、商讨对策。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再早,也得到明天晚上!我命令自己:身子呀,你不能发抖!不能暴露我心里的恐惧!要救出雨山,我就必须冷静!稍有不慎,连我自己也可能和雨山一起化作一道黑色抛物线!
◇欢◇迎◇访◇问◇BOOK。HQDOOR。COM◇
第32节:不成样子(32)
毛主席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了,陈书记开始长篇大论……陈书记说了什么?表扬中文系了?批评外语系了?我全没有听,我想的是,我应该有所行动……
散会了,我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慢悠悠地走在宋彬彬的前面。宋彬彬快步从我身旁超过去,我趁机向她打了个颇为亲昵的招呼,并且加快步子和她并肩同行。宋彬彬只向我微笑了一下,和旁边的人说话去了。那微笑冷冷的,深不可测,我心里不觉一颤。宋彬彬碰到我,向来总要和我聊几句,现在她避开我,难道是她借揪李群的时机打击雨山、也借此打击我的信号?哼,黑面包干,你得意吧,可我柳萌还不至于沦落到向你献媚讨好的地步!我倒要看看你能把雨山怎样。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心里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唉,如今雨山已经是人家刀俎上的一堆肉了!
上楼时我盘算着晚上一定要想出点策略来,想着明天吃晚饭时怎样约出雨山。关键是要想出帮助他对付宋彬彬的点子。一筹莫展。宿舍静悄悄的,走廊上路灯昏暗。楼梯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黑影拦住我,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刘蓓。她披头散发,眼泪汪汪。
“萌萌,救救我!我不是右派!我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
“出了什么事啦?刘蓓,你慢慢说。”
“他们贴我的大字报了!说我吹捧马晨星有才华,吹捧话剧团里的右派分子艺术气质好。他们说擦亮眼睛了,发现我也是右派。萌萌,救救我!你不救我,我死定了!”
“刘蓓,有话好好说,别死呀活呀的!我们到外面走走。”
我带着她在校园里走了一小圈,刘蓓总算把大字报的内容说清楚了。大字报有一长排签名,都是男同学,第一个是朱瑞华。
昨天在班反右积极分子会议上,因为没有识别出右派,大家都感到有点压力。“如果我们班有一个右派,这个右派肯定就是刘蓓。”朱瑞华一本正经地说。几个男同学大笑起来。我知道男同学反感的,只是刘蓓的夸张和矫揉造作。他们也知道,刘蓓人品并不坏。朱瑞华也许只是开个玩笑,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朱瑞华没和我打招呼,就带头写刘蓓的大字报了。
“萌萌,你说句良心话,我是右派吗?”刘蓓眼泪汪汪,一再追问我,“萌萌,你说句良心话,我会反党吗?”
“同学三年了,刘蓓,我还不了解你?你有弱点,但不是右派。”
“谢谢你,萌萌!谢谢你说我不是右派!”刘蓓抱住我的肩,呜呜哭起来,“我有弱点,萌萌,我有缺点,我改,一定改,只要我不是右派。”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男同学写了你的大字报,你要正确对待,多检查自己的缺点、错误,不要辩解,更不能和他们吵。以后说话、做事,要多长个心眼。刘蓓,你也二十二岁了,怎么就长不大?总不能一高兴就笑,一害怕就哭,像个小孩子吧?”
“对,萌萌,你就是水平高,看得准!”刘蓓破涕为笑,跺跺脚喊道,“一高兴就笑,一害怕就哭,这就是我的弱点!”
唉,有什么办法呢,刘蓓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第二天上午,我到总支办公室向许莹汇报了情况。
“刘蓓嘛,”许莹笑起来,“只是有点神经质,喜欢出点风头,没有自知之明。没有右派就是没有右派嘛,怎么能把她拉出来凑数呢?你和朱瑞华打个招呼,叫他不要搞了。”
回到教室里,我把朱瑞华叫出来,在校园里边走边谈。刚进大学的时候,我是班团支部书记。一学期后我进入团委担任副书记,又兼任学生会副主席,就对许莹说:“我不想再兼任团支部书记了。”许莹说:“你自己决定吧,如果不兼任,把改选结果报上来就是了。”我召开支部大会,建议改选,并且推荐组织委员朱瑞华出任支部书记。丹霞坚持说:“萌萌有能力,还是萌萌兼任。”我不得不尽力解释了一通。表决我的提议时,没有人给朱瑞华举手。朱瑞华脸涨得通红。丹霞喊:“赞成萌萌兼任支部书记的举手!”全都举起来,朱瑞华连忙也举了。我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先说通了丹霞,再逐个找团员做工作。第二次支部大会,朱瑞华终于以过半数票当选。朱瑞华一直对我心存感激,不管什么事,他都先听我的意见。
BOOK。HQDOOR。COM▲虹桥▲书吧▲
第33节:不成样子(33)
我先说了校党委反右骨干会议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你们说刘蓓是右派,还有什么材料?”
“现在……现在没有了。”
“就这点材料,刘蓓就是右派了?”
“我想……我想发动大家,特别是女同学,都来揭发。”
“你考虑得不周到。其他同学要写大字报,群众的政治热情嘛,我们应该支持、鼓励,可你是班里反右领导小组的,你在大字报上签了名,给大家的印象是,领导小组已经研究过,并且有了明确的结论了。”
“我想……我只是想……”朱瑞华的脸微微泛红了,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想肃反那会儿,有人到校党委去告我们右倾,这回反右反了一个月了,又是一个右派也没有,说不定又会有人去告我们右倾。想来想去,也就刘蓓有右派的希望。看着刘蓓还是神气活现的样子,就想将她一军!萌萌,你说得对,我考虑不周,我去把我的名字涂掉。”
“那倒不必了。我们现在就开个反右领导小组扩大会,分析一下我们班的反右形势。如果有右派,我们决不应该手软;如果确实没有,我们就统一一下认识: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说是好事。全班三十五个同学,个个都拥护党的领导,拥护社会主义,这还不是好事?这还不是我们支委会思想政治工作的成绩?让右派蒙混过关,是右倾,辜负了党对我们的信任;把不是右派的说成右派,也同样辜负了党的信任,你说是吗?”
“萌萌,还是你水平高。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我小心翼翼地留神身后是不是有人跟踪。现在人人都绷紧神经,虽然绷紧神经的原因各不相同。穿过操场,我没有见到一个人。满天星星在黑暗里眨着诡秘的眼睛。远远的,雨山高大的身影在浓重的夜色里踯躅。我小跑过去,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站住,紧张地环视周遭,才大步向我走过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昨天我才知道,宋彬彬一直在逼你揭发李群。”
“我不想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他简单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分什么你我!”
我牵着他的手,顺着田畔的小路向田野走去。他断断续续地说起来。果然如此。在马晨星的第一次识别会上,宋彬彬就宣布李群不参加任何会议,只在寝室里写交代。李群寝室里换进去两个宋彬彬的亲信,吃饭、洗澡、上厕所,都影子似的跟着。同时,宋彬彬找雨山谈话,要他揭发李群。
“你怎么说?”
“我说:‘我对李群的印象确实一直很好。他出身好,高中就入了党,接近群众,乐于帮助同学,工作魄力大,在同学中威信高。我也很感谢他,无论过去对我在班级里的工作,还是后来对系体协的工作,他都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帮助。’宋彬彬发火了,说:‘李群充当资产阶级右派猖狂向党进攻的急先锋了,你还要给他摆好评功?’我说:‘我只是谈对他的认识过程。我政治觉悟不高,总是被事务性的工作牵着鼻子转,是个忙忙碌碌的事务主义者。坦率地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认识到李群就是右派。’宋彬彬就给我分析向省委请愿的反动本质。我说:‘对请愿开始我也认识模糊,李群确实多次和我谈过。我想,他是系学生会的,系体协虽然只管体育运动,可配合系学生会开展工作也是应该的。后来,眼看真要请愿了,就不踏实起来,就和柳萌商量。柳萌急了,批评我政治上糊涂,说共青团员怎么可以向党请愿,从此我就设法躲着李群了。’”
“说得好,无懈可击。宋彬彬怎么说?”
“要我把李群和我谈请愿的过程一次次回忆清楚,写成揭发材料。”
“你写了?怎么也不让我看看?都交给宋彬彬了?”
“写过几次,又都撕了。后来,宋彬彬让她的亲信每天轮流找我谈话,说是挽救我,催我写材料。我只好写了一点。都是按我们过去商量的写的。宋彬彬又找我,说我只揭发鸡毛蒜皮的东西,不揭发实质性的右派言论,就是包庇李群。”
“对,能拖着就拖着。从你和宋彬彬的谈话中,是不是感觉到她已经抓着你的什么把柄,比如你的什么右派言论了?”
※虹※桥※书※吧※WWW。HQDOOR。COM
()好看的txt电子书
第34节:不成样子(34)
“我也一直注意这个问题。每次谈话后,我都细细分析这个问题。有一次,我甚至还想试探她一下,可我还是忍住了。”
“忍得好!千万不要试探。她有没有抓住你的什么把柄?”
“除了和李群是好朋友,她好像没有抓着我的什么把柄。”
走过一个地头的破草棚时——是去年看西瓜的留下的——我们坐下。夜风热烘烘的,远处是星光映出的黑色山峦的起伏线。我突然轻松起来。虽然雨山还会有很多凶险,然而,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他似乎能够对付过去。
“雨山,你真了不起!”我吻了他一下,偎在他怀里说。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撑着。”他摇摇头,苦笑道,“无论白天黑夜,我只转动着一个心思:怎么撑过去。哦,萌萌,你看到毛主席的《 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 》了吗?你说,萌萌,这是根据那个演讲稿整理的吗?”
“雨山,别想这些了。想也没有用。现在,我们必须对付的是迫在眉睫的危险。最令我不寒而栗的是,李群可能如马晨星一样精神崩溃。”
“不可能。我了解李群,李群不是马晨星。萌萌,你听说了吗,昨天上午一个中文系一年级的右派跳楼了。”
“我……哦,党委下过通报,我当然知道,你也听说了?”
“我……我……是泥鳅悄悄告诉我的……萌萌,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责怪我。我……哦,萌萌,我冒了一次险,可是成功了。昨天晚上,我看见李群身后拖着两个尾巴,向厕所走去。一会儿,听到两个尾巴又在隔壁寝室里大声说笑了。我溜出寝室。走廊上没有人,我闪进厕所。厕所里只有李群一个人。我闪进他的隔壁蹲下,他还没有发现我。我说:‘李群,是我,雨山。’‘你怎么来了?雨山,你太莽撞了,快出去!’‘没人,我看过了。你还好吗?’‘雨山,你不想破坏运动,就快走!’‘我不放心你,’我说,‘我对不起你,没有和你打招呼就退出了。’他说:‘当时我很生气。可我想,你有你的难处。’我说:‘我担心你。’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跳楼的!我要一直告到毛主席那里!雨山,你别插话,听我说完你就走。你和我划不清界限,他们就不会放过你。你可以揭发我,可以和他们一样骂我是右派。我不怕,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还有,你告诉萌萌,我也谅解她了。雨山,你记着,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