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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六宫-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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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德先脸色又青又白,王雪娥轻哼,抱起小孩喂食。顾家琪每吃到好的都要送兄长一半,顾家齐感激道谢,一大一小笑脸相迎,饭后再一道习武,当真兄友妹恭,羡煞那些鸡飞狗跳之家。
  如是,时光飞逝,来到景帝三年仲夏,这日,顾家琪趴在石榴树上午休。
  远远地,传来顾家齐的叫唤声:“阿南,阿南~”声音渐近,他已在茂叶中看到妹妹的光脚丫子,“下来!”
  这位面瘫兄长冷冷地喝道,顾家琪从树桠间探出脑袋,冲兄长做个鬼脸,手脚并用往树梢高处爬。顾家齐恼火,一撩前襟,脚步在树干处微点,冲上树,把小孩倒拎到树下。
  顾家琪抚掌拍叫:“哇,哥哥好厉害。”
  顾家齐冷哼,却是避开碎石子地,把小孩放到软软的草地上,瞅着她只剩丹红肚兜和杏黄小裤的模样,眉头扑扑地耸跳,遏制不住怒意,喝道:“裙子呢?!”
  顾家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笑,不知道。
  顾家齐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从袖兜里抓出两只丝鞋给她套上,命道:“在这儿不准动,乱跑我打你屁股。”
  顾家琪用力点头,顾家齐忿忿地运轻功,满花园找小孩藏起来的裙衫。
  也不怪他生气,任哪个少年儿郎给个喜欢乱跑更喜欢脱光跳小溪玩水的小屁孩缠上,也会像他一样,过早地、衰老。
  最后,顾家齐找东西失败,只能从自己房里拿新裙了事。
  天晓得,他的房间里怎么会多出一只专门装女裙的紫木箱!
  顾小妹妹穿戴妥当,顾家齐牵着她的手,去吃午饭。顾家琪仰头,很小心地问道:“哥哥,生气了?”
  顾家齐冷眉冷眼,不语。
  顾家琪从背后抱出一个半青半红的石榴,讨好地笑:“哥哥,哥哥,不生气嘛。阿南今天是去找这个,德公公说,哥哥喜欢吃。”
  顾家齐眼神微许闪动,每年盛夏,母亲都会为他剥石榴,玉盘上石榴果粒红艳艳的,分外诱人,他会忘了礼仪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汁水,这时,母亲就会拿手绢帮他擦拭,微凉的小院里,那如月光般温婉的笑颜,是那么地美丽。
  只不过,那情那景都已不在,永远地,不在。
  记忆里的彩色,变成,变成一抹悬梁上飘飘的白影!
  那么地凄凉
  无助
  无奈。
  顾家齐眼神因心情数变而变幻多端,顾家琪当不知道,揪住兄长坐到草坪上,剥石榴,再用脏乎乎的小手递上一把皮破汁流的烂石榴籽,露齿微笑:“哥哥,吃!”
  少年机械地张嘴,咬动,吞籽,顾家琪惊讶地叫:“哥哥,你怎么吃石榴籽,会拉不出便便,痛痛。”
  顾家齐惊醒,回神,吐掉余籽,想到便便二字,就想把这小娃抓起来狂揍一顿。再看小孩手里毁了大半的石榴,少年静默,抓过来小心地剥,饱满的果粒放到小孩手上,冷冷淡淡道:“这样吃,笨-蛋。”
  “哥哥真好。”顾家琪在兄长冷冰冰的侧脸处留个口水印,又把石榴粒全放回兄长手里,自己抓一小粒一小粒地品尝。顾家齐手捧大半果粒,再看日光下鬼灵精怪的小孩,目光不自不觉地柔和。
  吃完石榴,顾家琪把汁汁水水什么的全擦到兄长的衣袖上,再眨眼睛扮无辜。
  顾家齐的怒火,像起锚的汽船笛声,滴滴滴地上达临界点。
  顾家琪咯咯笑得欢快,边跑边扭头吐舌头叫:“哥哥,来抓阿南呀~”
  顾家齐暴怒,磨牙,起身,大踏步去追小孩,要给抓到,他这次非得揍得她下不了地!


  这话,他即使没说过千遍,也起码有八百回。
  “好痛,哥哥~”小孩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张大嘴仰天嚎。
  “不准哭!”
  最后两孩子都进了紫襄楼的小客厅,顾家齐绷着脸,抱着“脚指尖受伤”的小孩放在双膝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本该把人扔在花园里让她哭个够。
  顾家琪一派乖巧,只负责张嘴,道:“哥哥,阿南要吃小白虾。”“啊,哥哥,阿南要吃大笨鱼。”
  顾家齐额头青筋狂跳,眼中怒火狂炽,恨不得把筷子插进小孩的眼里再堵住她的嘴,想到班头,还是忍住,乖乖地给小孩喂饭。
  午餐,在少年不知是痛苦还怪异的自我压抑中结束了。
  午休后,确切地说,被张德先的仇恨论重新教导后,顾家齐阴着脸,拿着石榴枝条,督促妹妹蹲马步!
  紫襄楼主仆俩不会在小孩身上留下硬伤,但让她吃点苦头,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傍晚,王雪娥来接小孩时,瞧她眼皮打架满脸疲惫,不免心疼,劝阿南玩别的。
  顾家琪问为什么,王雪娥不能说她兄长坏心折腾她,只好吐实,她根骨不好,纵有灵药也难有成就;学些花拳绣腿让人笑话,倒不如不学可保一世平安。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武功大成闯荡江湖之类的,她只想跟兄长在一起玩耍,自然是哥哥玩什么,她也要玩什么。
  王雪娥听罢,只道血浓于水,怎么也是拗不过的。
  她把小孩带回屋里,给她泡药浴按摩|穴道活络筋骨,让她不至于伤及根本。
  顾家琪本担心自己身娇体弱,没法儿学好东西,见人有心成全,平时锻炼身体更拼命。她没法儿不拼命,想那池越溪眼中的恨,顾照光行事的狠,如今的安定,只怕变故就在朝夕。
  又是一年盛夏,一个闷热的夏夜,池越溪动手了。
  混乱从后院开始,十多个某组织的杀手见人便杀,仆妇丫环们惊恐的叫声引来前院管事和卫兵,铜鼓敲响,管家大声指挥嚷嚷:不要丢了夫人。
  杀手头子抛洒出大量迷|药,乒乒乓乓刀剑落地,总督府的护卫逐一倒地。
  韦婆子护着池越溪走出来,夜色中,她姣美的面容一如往昔,只是神情里透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暴力下的仇恨已深深烙印进她的骨子里。
  她命令她请来的帮手,活抓王雪娥,先奸,再扔窑子,她受过什么罪,也要王雪娥尝一尝!
  杀手们围住目标所藏地,王雪娥叮嘱小孩藏好,抽出两支判官笔,飞身纵出木窗,与敌人对打,并把战场转向紫襄楼。池越溪似乎想到还有两个小鬼,能叫顾照光痛不欲生,遂命杀手活抓总督一双儿女。
  王雪娥一离开,顾家琪就摸匕首、拿火折子,跳后窗,冲酒窖,砸酒坛,拉布条,放火,关门,远奔。
  顾家齐没这般好运,他被人逮着了。
  “放开少爷!”张德先怒吼,他放弃所有防御,只为救出顾小少爷。
  杀手们联合将张德先打落,男童被拖到池越溪前面,顾家齐破口大骂,韦婆子上前连扇数个巴掌。
  池越溪痛快地笑,笑容狰狞又痛恨,她叫人打断顾家齐的腿骨,一刀刀慢慢地折磨。顾家齐啊啊地痛叫,张德先悲愤连声数吼,他们越痛苦,池越溪越痛快。
  “还有一个!把她给我找出来!”池越溪叫道。
  王雪娥飞扑,白裙衣上血渍斑斑,一对判官笔武得滴水不漏,拦住领命的杀手。却挡不住韦婆子脚快,领着一个杀手冲进陋居,东翻西找,然后叫:跑了。
  顾家琪稍停片刻,等众人注意力转移,她借树丛阴影里遮掩,快速走厨房,推倒油瓮,点火。
  她借道仆役瓦房,跑入前院,放火烧绸幔大厅及至烧着大门,虚晃一枪,再转回书房,取火铳,一路拖拽奔跑,到后花园,爬上柳梢,借树影遮住自己装火药,选好位置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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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叭!封闭的酒窖轰然爆炸。
  气浪掀飞无数泥土,流火四溢,木结构的房子烧起来,半个总督府陷于火海,发出噼哩叭啦的声音。
  “谁放的火?那孽种呢,别让她们跑了,抓到那个孽种,我重重有赏!”
  池越溪、韦婆子在火光中,像恶鬼一样乱嚎乱叫。她们以为有人暗中救走顾家琪,跑路的方向不是后院,就是前院大门,让杀手分成两拨,分别追击。
  王雪娥连扔数个暗镖,从韦婆子手中抢出顾家齐背在肩上,她高叫张德先稳住心神,他一个人救不出顾家齐,她也拦不住这多杀手。
  她一分神,人质再度被抢走。
  敌我力量悬殊,张德先选择与王雪娥联手抗敌。
  总督府的爆炸、冲天的火光,引来府外人惊叫:走水了,走水了。
  消息传递,顾照光、谢天放轻功飞纵,率先跳入火海,与杀手狭路相逢。王雪娥叫道:“师哥,救家齐少爷!”
  铁甲卫队陆续冲入总督府杀敌救火,池越溪见大势去,由韦婆子搀扶,十余个黑衣杀手护送,匆忙跑向后院。
  顾家琪轻呼一口气,转移火铳,弯头,眯眼,定位。
  “哪里走!”顾照光紧追不舍,抓住夫人的手腕就往后拽,池越溪拿出匕首,使命地刺顾照光,让他放手。
  砰声,药弹从滚烫的枪管冲出,打中池越溪的腹部。
  顾家琪暗道可惜,她原本瞄准心脏位,火铳太古老,用不习惯。她滑下树杆,进浣溪楼,以匕首断锁,进绣阁,开箱翻柜,仔细查找每个角落。
  
                  第六回 轻风细雨定风波 金钱万能上
  前回说到池顾积恨难消,重金买凶夺命,顾家琪临危不惧,大难中智救己身。
  话说池越溪纵使心肝千般万般恶毒,都是顾照光的心头尖子。她中弹染血,顾照光仰天悲吼,有如困兽穷途末路,招式更见狂乱,出手刀刀毙命;杀手们为保命最后拼命。
  众人来不及关注那突如其来的莫名杀招,倒方便顾家琪行事。
  她在靠木墙的整体梳妆镜背面,摸到记录顾照光收受地方官员进奉的账簿;在床板夹层内找出真正的宣同魏军阵亡将士名单;还有一本私卖军粮账,藏在绣床上最明显的瓷枕里,砸碎才找到。
  看起来还算走运,但实际上,这三份账簿都只有半本。
  真正要命。
  估摸下形势,顾家琪抓紧时间下楼,进浣溪楼的小厨房,把账簿塞进灶台里烧毁,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
  王雪娥在火光废墟中找女孩,颤抖叫着:阿南,阿南。
  “姑姑,阿南在这儿。”王雪娥抱着她痛哭,顾家琪衣领里取出平安符,奶声奶气地说道,“姑姑不哭,有神仙公公保护阿南。”
  王雪娥就地跪倒道佛祖保佑,谢天放长剑细血斜流,提醒她快给孩子换掉湿衣,免受风寒。
  总督府里乱糟糟,主事的顾照光只管池越溪挥刀吼叫,也是谢天放过去劝,说夫人还有救。顾照光这才动起来,把人带到军营,那儿有最好的治火伤大夫。
  顾家齐筋骨受损,张德先仅剩半条命,王雪娥也失血过多,营房添了这些重伤患,总督府里还有满地的尸骨,这事儿闹得大了,人尽皆知。
  除了顾照光和韦婆子,没人喜欢池越溪,基本上说,人人都巴不得她死了偿命才好。但,池越溪所中的火药,毕竟不是致命伤,军医刮掉铁砂,上药包好伤口,休养两月即可痊愈。
  三个大人的伤问题都不算大,倒是顾家齐至今晕迷不醒,身上琵琶骨与脚掌骨粉碎,即使治好也是半废人。消息传出,整个军营都炸开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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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狠毒的后母,没见过这般歹毒的。
  又有张德先骂天咒地的指证,血性汉子集中军帐外,要顾照光给亲生儿子主持公道,惩治池越溪。
  顾照光守在爱人的病榻前,握着她的手,盼望着她能立即睁眼,他一心扑在池越溪身上,哪有心管外头的嘈杂。
  谢天放、夏侯逊、赵梦得等人进内劝谏,再不想法平息众怒,士兵要哗变了。
  “池大小姐这事做得也忒没人性了些,大哥,要没个说法,兄弟们都不同意。”
  “大哥,兄弟们都受过李嫂子的恩,承过她的情,谁忍见家齐小少爷被这般折磨。”
  “大哥,你去看看家齐少爷身上的那一刀刀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外头士兵久不见顾照光出面,张德先愤恨难平,抢过一把军弓,点上油把射营房,这一动手,就是在狂烈的民愤上浇油,火箭飞射,将官们跑出去喝止也被人打断:那是李嫂子最后的独苗苗,就跟他们自己的儿子似疼宠,这么毁了,谁忍得下?!
  军医也被人拦住,不准再给池越溪换药疗伤。
  顾照光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走到众官兵前,面色沉沉,道:“各位弟兄,你们爱护家齐,心疼他年幼遭难,我心里也跟插了刀子似的,但是,整件事不是她的错,”他指向后方营房,“是你们的总兵我,逼得她走上绝路!家齐手脚俱断,”他拍拍胸膛,“我赔!”
  手起刀光现,没人可阻挡,全场震惊地张嘴,刹那静默。
  “爹爹。”
  顾照光的刀举过肩膀,势无可拦,听到爱女叫唤,缓了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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