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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我的宝贝-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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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坚持是银的,于是,我也就买了,算作秘鲁之行的纪念。

深夜的街道斜斜的往上通,她的摊子有一支蜡烛在风里晃。天冷,地势海拔四千公尺,总是冷的,尤其在夜里。我停下来买一条煎鱼,鱼是煎好的,放在报纸下面,印第安女人很自然的要将鱼放回到油锅内再热给我。看到地上纸盒子里还睡著一个娃娃,不忍她为了我一点小生意再麻烦,再说玻利维亚的首都拉巴斯当时是要戒严的,我催著她要付钱,说冷鱼也很好吃,快卖了给我收收摊子回去吧!那个女人仍然要给我煎,一面下锅一面问我几点了,我告诉她,她起身紧了一紧披风,急著收摊子背娃佳,就在那时候,我发现她的身上、胸口,晃动著两只银色的鱼,是晃动的,好似在游著一般闪闪发光。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你卖不卖这对鱼?”

问著自己先脸红了。那女人愣了一下,怕我反悔似的急急的说∶“卖的,卖!”唉,我是个讨厌的人,利用了别人小小的贫穷。我们双方都说不出这双银鱼该付多少钱才好,对著微笑,都很不好意思,最后我说了价,问她够不够,她急忙点头怕我要反悔,急著将银鱼从自己身上拿下来,鱼下来了,夜风一吹,吹掉了她没有别针的披风。

“我还有老东西。”她说,要我第二天去街上找她,我去了,第二天晚上,她给了我照片下面的两副红石头的耳环,也是我出的价,她猛点头。拿下了她的家当,有好一阵心里不平安,将耳环用手帕包了又解,解了又包,好几年来,这个女人的身影和她的摊子,还有那个婴儿,一直在我的心里参杂著一份内疚不能退去。我想,再过几年如果回去拉巴斯,我要将这几样东西送回给那个女人,毕竟,这是她心爱的。

双鱼左下方的一个大别针来源得自一场争执,老妈妈在市场坐著晒太阳织毛袜子,我经过,拍了一张她的照片。老妈妈反应快,去叫著骂人,被骂了,我一直道歉,不敢走,那是在秘鲁的古城“古斯哥”火车站前的市场里,她叫我买一双毛袜子做赔偿照片费,我看那些袜子尺寸都太大了,不肯买,双方都有气,又是笑著骂著气著的,一看她的身上,那个披肩正中用这一只“狗和花环”的老别针扎著,便不吵了,搬了个板凳坐下来与她打商量,坐到太阳都偏西了,我的手上多了一双大毛袜子加这只极美的狗别针。老妈妈是最厉害的一个商人,她很凶,而且会说话,包括别针中间掉了一颗彩石都有理由不然别人不当它是全新的?掉了一颗才知道是古董。老妈妈会用字,她知道文化人找的是古董,这也是她叫的叫我文化人。我猜,她是个富人,不至只有这一个老别针的,再说,她要的价格是很高的,可以买一只小羊不再编袜子了。

那家店卖台布,中国大陆制造的台布,我进去看,看见了一个盘子,里面放著乱七八糟的一堆破铜烂铁。不经意的翻了两下,手里拎出两串项链来。店员小姐在忙,头也不回的说,是三百块一串,合台币是一百元左右,那种美丽的银光,还有神秘的蓝,一共两百台币。旁边另外一个妇人看见了,也走过来,追问我是不是要了,我怕她买去,急说是要了,眼看被包起来了,才放心的问“哪里来的?”店里说∶“南美吧!”那个吧字,并不确定,是顺口说的。买好了它们,我去了下一条街的古董店,给我的老朋友店主看,店主是个识货的,当他听说了我的价格之后,加了三倍,要我转手,我想了一下,加了二十倍肯卖,双方没有成交,只见那个古董店的朋友匆匆交代了店员小姐两句,就往我说的台布店急急走去,其实,那儿只有这两条是尚好的东西,其他剩的都是不好看的了。得到这两条项链是在十个月前的加纳利群岛的一条大街上。

这种中国的饰物带著“拴命”的意思,孩子生下来给个小锁戴上,那么谁也取不去心肝宝贝的命了。不想它的象征意义戴著还算好玩,稍一多想,就觉得四周全是张牙舞爪小鬼妖魔等著伺机索命。这种时候,万一晚上睡觉时拿下锁来,心里必定发毛。

是去台北光华商场看人家开标卖玉的,这非常有趣,尤其是细看那些专心买物、低声交谈的一桌人,还有冬夜里灯下的玉。

看了好一会,没取下标,传递中的玉又使我联想到“宝玉”“黛玉”、“妙玉”、“玉色大蝴蝶”……欲欲欲欲……。

结果心血来潮在一家店里买下了三个银锁,一个给了心爱的学生印可,两个跟著自己。左边那只锁上方两边转进中间吩的地方,勾得尖锐了些,兵器的感觉重右边那个比较小,可是淳厚。

都没有戴过,无论是锁或是已有的三块玉。将它们放在盆子里,偶尔把玩。其实,是更爱玉的,它们是另一种东西了,那真是不同的。


之一

这张图上的手环在右边,环上写著“居家平安”,也可以念成“安平家居”、“平家居安”和“家居安平”。特别喜欢有文字刻著的饰物,更喜欢这只手镯。是作家徐讦先生的女儿尹白送给我的。常常想念这一对父女,尹白现在旧金山,许多年不见了,只是她给的话,总在环上。

又是两个中国锁,紧邻手环旁边那只是作家农妇孙淡宁女士在香港机场挂在我颈上的,锁用红线扎著。几年后线断了。后来西班牙二哥夏米叶去加纳利岛上看我,我叫他用这个锁再穿一串项链出来,那时我的先生已逝,我们坐在黄昏的海滩上穿珠子,轻轻的说著往事和再也听不厌的有关他们兄弟之间的童年琐事。穿穿拆拆弄出了这条锁链,二哥给我戴上,第二天他就坐船走了。这条链子也是不常戴的,可是锁进很多东西,包括穿珠子时落日照耀在大海上的余晖还有我们说过的话。


之二

在香港的一间吹饰店里,看到三串银锁。我看中的那串在现在图片里靠近那串三角形细银链的旁边。

它是锁在一个小柜子里的,想看,店员小姐开了柜子放在我手中,价格也就看清楚了。对我来说,花太多的钱去买一样心爱的东西只为著给自己欣赏,是舍不得的除非它不贵。可惜它是贵的。但是我口袋里也不是没有钱。

我把玩了一会儿,谢了店内小姐,转去看另一个柜窗,当时便买下了两片彩陶包银片的坠子,就是照片中后来用细银链穿成三角形的那两块小东西。银链是意大利的。

回过来再说这条锁项链,中间刻著“长命百岁”的这串。

买好了小东西,心中仍然牵挂它,想在离去之前再看一眼才走,可是它偏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当时店内另有两位西方太太,我猜这一转身,锁是被她们买去了。

问店员小姐,她说∶“卖掉罗!”

当天陪我上街的是两位香港的好朋友,倪匡与金庸的太太。

听到锁卖了,我的脸上大概露出了一丝怅然,虽然并没有打算买的。那时金庸的太太笑出来了,也跟著说∶“卖掉罗!”

倪匡太太也在笑,我也不懂。

逛街后我回旅馆,下车时MAY交给我一个小口袋,回房打开来一看,呀,我看的锁就躺在里面,那一霎的滋味真是复杂。很感激她们对我的友爱,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真是高兴由这种方式下得来的意外惊喜。

以后常常戴它,如果有人问,就说是金庸太太MAY用这种法子买给我的,它的里面又加上了其他的含意,十分珍爱它,也常常想念这两位好朋友。

一位中国的伯母,发现我爱老东西,就说矣确有一些小玩意儿,大陆带来的,要得翻一下才知道在哪里收著。

没过几天,我得了三个竹刻泛黄的图章盒,上面有山有水有诗词,盒子里,霉出小黑点的软棉纸就包著这四样细银丝卷出来的别针。

图上两片叶子倒也罢了,没有太多感应。左上角是一只停在花枝上的雀,身体是一条线丝绕出来的,左下角是只蝉吧。这两样宝贝,常爱细细慢慢的品味它们,尤其在夜间的聚光灯下。看到夜深花睡时,这几个别针就飞入张爱玲笔下那一个世界中某些女人的衣服上去了是白流苏的吗?

太精细的东西我是比较不爱的,可是极爱产生它们这种饰物的那个迷人的时代和背景。这两个别针,当是跟墨绿的丝绒旗袍产生关连的,看著它们,不知为何还会听见纱窗坍有歌声,慢慢淡淡的流进来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

当那一大纸盒的旧锅圆盘加上一个几近焦黑的大茶壶在桃园中正机场海关打开时,检验的那位先生与我都笑个不停。

那次的行李里衣服只有三件,有的全是这些脏手的东西。

去了两夜三天的香港,有事去的,时间不够逛街,一面吃著叉烧包一面挤空档过海。什么百货公司都没去,就在那条高高低低石阶的古董街上跑。淘古董的游客也多,太多美丽的老东西当然有些也是贵的。我爱便宜的老东西,它们不会因价格而不美,这完全见仁见智。

回台已是夜间了,父亲找出擦铜油来,恰好那日吴璧人妹妹也来家里,于是我们对著一堆焦黑的东西,用力擦啊!一面擦一面笑,说著∶“当心!当心!别擦太亮了。”

擦出一盏灯来,母亲一看,说∶“呀!是个五更灯嘛!”

我以为她说“五斤灯”,顺口说∶“哪有那么重,有五斤吗?”

这个灯下面的小门打开来,里面一个极小的铜油灯可以点著,油灯上面有一个浅凹的盘子放在中间,上面才是罩子。

母亲说,当年外婆在宁波熬名贵的药材,就是用这种铜器,放在凹形的盆内小小一碗,要慢火熬到五更天,才能喝下去,因此得了个好听的名字。

我后来搬出母亲家,一个人在台北住一间小公寓,夜谈的好友来了,就点油灯,一谈给它谈到五更天,的确不负此灯。

这个灯,是七块港纸买下的,宝贝很厉害,“无价”之宝。

这两条裙子,是我收藏中国东西的开始。

有一年,回到台湾来,父亲老说我的衣服不够,每天都催人上街去买新衣服。对于穿著,并不是不喜欢,相反的,就因为太喜欢了,反而十分固执的挑选那种自然风味的打扮。这么一来,橱窗里流行的服饰全都不合心意它们那么正式,应该属于上班族的。那种兵器很重的防御味道,穿上了,叫人一看,十步之外,就会止步而且肃然起敬的。

我喜欢穿著的布料偏向棉织或麻织品,裙子不能短,下幅宽一些,一步一跨的,走起来都能生风。那种长裙,无论冬天配马靴或夏天穿凉鞋,都能适合。至于旗袍、窄裙,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买它使我的步子迈不开,细细碎碎的走路,怪拘束的。

就因为买衣服不容易,逛来逛去,干脆不再看衣店,直接跑到光华市场去看旧书。

就在旧书市场的二楼,一家门面小小的古董店里,先看见了照片中那条桃红色的古裙。

我请店家把裙子取下来当时它挂在墙上被一片大玻璃框嵌著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下那个手工,心里不知怎的浮出一份神秘的爱悦。时光倒流到那个古老的社会,再流进《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去。看见林妹妹黛玉穿著这条裙子,正在临风涕泣,紫鹃拿了一个披风要给她披上,见她哭得那个样子,心里直怪宝玉偏又呕她。

想著想著,我把这条裙子往身上一紧,那份古雅衬著一双凉鞋,竟然很配这是林妹妹成全我,并不小器。她要我买下来,于是,我把它穿回家去了。

这种裙子,事实上是一条外裙,长到小腿下面。过去的小姐们,在这裙子下面又穿一条更长的可以盖住脚的,这种式样,我们在平剧里还可以看见。《红楼梦》的人物画片里也是如此的。

当我把这条桃红色的古裙当成衣服穿的时候,那个夏天过得特别新鲜。穿在欧洲的大街上时,总有女人把我拦下来,要细看这裙子的手工。每当有人要看我的裙子,我就得意,如果有人问我哪里可以买到,我就说∶“这是中国一位姓林的小姐送的,不好买哦!”

说不好买,结果又给碰到了另一条。

这一回,林妹妹已经死了,宝玉出家去,薛宝钗这位做人周全的好妇人,把她一条裙子陪给了袭人,叫她千万不必为宝玉守什么,出嫁去吧。当袭人终于嫁给了蒋玉涵之后,有一回晒衣服,发现这条旧裙子,发了一回呆,又给默默的收放到衣箱里去。

许多年过去了,这条裙子被流到民间吩,又等了很多年,落到我的家里来。

每年夏天,我总是穿著这两条裙子,大街小巷的去走,同时幻想著以上的故事。今年夏天,又要再穿它们了,想想自己的性格,有几分是黛玉又有几分是宝钗呢?想来想去,史湘云怎么不见了,她的裙子,该是什么颜色呢?

湘云爱做小子打扮,那么下一回,古董店里的男式函服,给它买一件、梦中穿了去哄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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