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作者:杨沫-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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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群众,抓住群众苦闷的心理给以启发、引导……这就是我们这几天的工作经验。你这些话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可贵的。”
“可是,理科、工科那方面同学的情况怎么样?还有历史系这个最大的碉堡也不好攻破吧?”道静看着侯瑞轻轻地说。
侯瑞的笑意消失了,沉一会儿才回答:“这些学理工科的同学成天埋头在实验室和方程式中,叫他们参加政治活动,叫他们离开一会儿书桌和实验室可不容易。不过最近化学系、物理系、生物系等四五个系里,也有一些同学靠近我们,他们正在分头活动。我看成立这几个系的自治会,问题也不大。”
“可是,侯瑞,这次我们绝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道静坐在小凳子上低声说,“学生会——全校统一的新学生自治会的成立,关系到北大今后整个学生运动的开展,关系到党能不能领导北大同学走上抗日救亡的道路。所以咱们的任务还是很艰巨的……”道静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她的忧虑超过了高兴。这一点,侯瑞也觉出来了,所以他接着说:“路芳,我说问题不大也是有根据的。自从我们上次谈话之后,首先,核心动起来了——我们三个党员都动起来了;接着,第二层——进步分子、革命同情者和那些爱国的、关心国家命运的同学也都动起来了;至于第三层——一般同学也都在新形势下,在积极分子的带动下,有了活动的意思。还没有告诉你……”他又笑起来了,两只离得远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李槐英突然变啦。她找到刘丽,哭着说她一定要改变态度,要求今后多帮助她。她忽然把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所以昨天外语系的改选工作,由于她的转变,进行得很顺利。还有邓云宣老先生也看起报纸来了。在国文系的班会上,他平生第一次举起手来赞成改选学生会。”
“李槐英是什么原因变得这样快呢?是受了什么刺激?”道静奇怪地问。
“我也这样想。”侯瑞说,“不过,是什么刺激她没有说,你也可以和她去谈谈。”
“王晓燕的情况怎么样?”道静不愿提她,但是还是要问到她。
“一天天颓丧下来,谁也不理,话也不说。”
“看吧,等到历史系改选时,叫她看看真理是在哪一边吧……”道静说到这里,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脚站在地上的,两只脚已经冻红了。她笑着一边穿袜子一边说:“侯瑞,谢谢你,咱们的工作当真有了转机。不过目前华北的情况更加紧张了。今晚,咱们就要开一个党员会,好好研究研究进一步怎么办。徐辉就要来帮助我们,她也可能来参加这个会。
地点还在刘丽的家里,可以吗?“
“徐辉要来了?那可好!”侯瑞笑着说,“就在刘丽的家,没问题。”
侯瑞走了,道静这才匆忙地梳洗完了,看了一会儿书,就跑出去开始她一天繁忙而复杂的工作。她不仅管北大,而且还管起中法大学。个别接头的还有几个人。这天她还找到李槐英和邓云宣谈了一个下午。
当天夜晚。
刘丽的小屋里坐了五个人——韩林福原来是失掉关系的党员,经过上级组织的介绍,恢复了关系。另外还有一个女同志梅慧也是这种情况。会还没开,有人在读一篇文章:奠都以来,青年之遭杀戮者,报纸所载至三十万人之多,而失踪监禁者更不可胜计。杀之不快,更施以活埋;禁之不足,复加以毒刑;地狱现形,人间何世?……昔可以“赤化”
为口实,今复可以“妨碍邦交”为罪名……
文质彬彬的韩林福轻轻地诵念着这一段文字。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富于表情的眼睛和声调却把屋里的几个人全吸引得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都在准备继续听他的朗诵,但是他却停止了。他眨眨眼皮向其余的四个人说:“这个上国民党六中全会书,文章写得实在好。也不知是哪位同志的大笔,它有力地揭露了国民党的假民主。”
“哼,我还有点闹不通!”刘丽郑重地反驳着韩林福,“为什么向敌人去要求民主?国民党的衮衮诸公管我们这些穷学生的什么‘宣言’、‘上书’!他们有工夫还去搂姨太太呢。”
“小刘,你还没有了解党的政策的精神!”侯瑞笑眯眯地插了话,“在路芳的帮助下我闹通了——可以向敌人去要求民主,因为这也是一种策略。这就是党中央的新精神。国民党在约法上说得怪冠冕堂皇,我们就该戳穿它。如果他们不给我们民主,那正是他们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子。我们的平津十校的宣言是非常正确而有力的!”
“你们两个一见就抬。”沉闷的吴禹平这时也插进来说,“你们猜这文章究竟是谁的手笔?我猜是清华黄诚写的。他现在是北平学联的领导人。才华、意志、工作精神据说都非常的好。他编的《东方既白》杂志介绍辩证唯物主义也很受欢迎。前几天一个同学还抄了一首他写的诗给我看。好得很。我把它背得烂熟。要不要我背给你们听听?”
“好,背吧。”小刘命令着。屋子有些热,她脱掉半旧的蓝布棉旗袍,只穿一件红毛衣。
吴禹平掏出钢笔,口里念诵,手里在一个小本上写下了一首七言诗:茫茫长夜欲何之,银汉低垂曙尚迟。
搔首徘徊增感愧,抚心坚毅决迟疑!
安危非复今所计,血泪拼将此地糜。
莫谓途艰时日远,鸡鸣村角现晨曦。
侯瑞和梅慧、韩林福三个人,都围着吴禹平,听他带着感情低声朗诵着。小刘给他们倒着水,也听着他念。这诗确实立刻吸引住这些年轻的人们,因为它也把他们当时的心情深刻地刻画出来了。
“‘鸡鸣村角现晨曦’这句太好了!这真是‘人人意中所有,人人语中所无’……”小刘拿着一只茶杯话还没说完,道静和徐辉就走了进来。
没有寒暄,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党支部会议立刻开始了。
侯瑞简短地说了两句,道静就接着说起来。她注意把声音放低、放慢:“同志们,情况是这样:目前,随着‘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成立,冀察政委会的汉奸政府又在酝酿。亡国灭种的大祸一天比一天更加逼近了。这就给我们党、我们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提出了新的问题。党的抗日政策提出了必须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来抗日,来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所以我们必须把处在国防最前线的人民赶快发动起来。具体谈到北大,这个有着‘五四’光荣传统的学校,最近一二年来是落后了。C.C.、托派等反动家伙活跃着,最近情况虽然有转变,但是还很不够。根据形势的需要,我们必须要迅速想法改变这一情况。现在到了决定胜负的关头,所以我们要开这个会来研究……”
徐辉靠墙坐在角落里。她清瘦的小脸浮现出一种微微兴奋的笑容。她在想:几个月不见,林道静可变得大不同了。听她的讲话,看她的姿态作风,想起她几年前在纪念“三一八”
的广场上那种局促不安、站在人群边上连口号也不敢喊的样子,她笑了。
只听道静又继续说道:“有一个消息告诉同志们:李槐英——咱们的‘皇后’,最近大有好转。她转变的原因——这简直是不能叫人容忍的!日本帝国主义的军官在北平大汉奸们的庇护下把她污辱了。我们可以想象到她的气恼,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和刘丽找到她,告诉她整个社会不改好,个人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从这儿,她靠近了我们。从这个人身上可以证明,只要我们善于引导,广大同学都会转到革命救国这方面来。”
这时徐辉看了看大家,接着说道:“同志们,整个国际国内的形势,对于我们的斗争也是很有利的。全世界被压迫民族的劳动大众,正在风起云涌地起来,为民族的解放而英勇斗争。像阿比西尼亚的反意战争、埃及的反英斗争,全给我们中国人民很大的鼓舞和激励。在国内,毛泽东同志已经胜利地到达陕北,几路红军的会合和党的政策的转变,这一切对于中国当前的革命形势都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党最近还发表了告华北民众书,号召人民行动起来一致御侮。再从我们学生这一个角落来看,北平学运就已经从沉闷了四年的景况中向前跨进了一大步。通过平津十校的联合宣言,扩大了我们的活动范围,促成了平津学生联合会的成立。在许多大学、中学里,我们党的力量也都开始活跃起来。我们团结了广大同学,正把他们从闭门读书的小圈子里,一步步拉到抗日救亡的洪流中。现在说到北大。过去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知道,我们遭受的摧残是很大的。
因此许多学生都转到了埋头读书不问世事的消极道路上。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在血腥的现实面前逐渐觉醒了,所以我们要积极地引导他们,积极地团结他们,带领他们走出这沉闷的小圈子,带领他们奔向民族解放的神圣道路。而这样做的第一步,我也以为必须首先成立全校的学生自治会。我们要把这个组织全部掌握过来,以配合全市的学生运动。“徐辉精明闪亮的眼睛向每个同志的脸上一瞥,沉了沉又说道,”不过要注意,我们现在的口号是为民族解放而斗争。我们不要再用过左的口号吓退那些还没有阶级觉悟的人。过去,我们的工作遭受了极严重的损失,因为那时的领导成问题。今天,我们有了毛主席的正确领导,情况自然大不相同了。“
大家的意见集中在如何攻破各个班上反动的小堡垒,分析各种力量,研究如何进一步扩大进步力量。最后研究到历史系学生会的改选问题时,吴禹平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微微一笑说:“凭着这张小纸条,就可以叫王忠这伙反动家伙原形毕露。”
“什么纸条这么神秘?!”刘丽要抢吴禹平的纸条,吴禹平把手一缩,收回去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得之不易,现在交给侯瑞,他可以用它做武器,大战一场。”
侯瑞看看纸条,笑着说:“是王忠收到国民党经费的收条。这可真是好武器。不过光有收条不行,咱们还得布置一场激烈的战斗。”
“那时,再看看王晓燕这家伙变成什么样吧!”刘丽忍不住又冲了一句。
党员同志们又在一起商讨了一下和反动学生具体斗争的步骤,就在兴奋的充满信心的心情中散了会。
道静和瘦小的徐辉走在一起,在寒冷的下着微雪的夜晚,徐辉一边走着一边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林,老江何必派我来帮助你?我看你比我进步得快多啦。”
道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徐辉,你说哪儿的话。我还差得远哩。因为我没有经验,水平低,所以北大的工作直到最近才稍有起色。”
徐辉看看道静的脸,握住她的手笑笑,半天才说:“一个共产党员永远不会满足于他已有的成就。小林,好好努力吧,不久,北平这座火山就会在敌人的心脏里爆发。现在,咱们就准备好一切力量做个点火的人吧。”
道静感激地望着徐辉,心里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同志间的温暖。
(第二部)第三十七章
午后,冬天的太阳用它最后的柔光投向大地的时候,王晓燕挟着一包书,无精打采地走在景山东街的马路上准备回宿舍。这时蒙着眼镜穿着灰色哔叽棉袍的戴愉,斜刺里迎到她面前截住她说:“燕,哪里去?”戴愉浮肿的黯黄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你?怎么一个星期不见你?……”晓燕睁圆了眼睛,绯红了脸,而且忍不住一阵心跳。
戴愉挨在她身边,碰了碰她的手:“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到我宿舍去?”晓燕扶扶眼镜迟疑地看着他。
“到北海去散散步。有许多日子不去了。”
晓燕点点头,戴愉拿过她手里的书,他们就并肩转向北海公园的前门去。
冬天,公园是荒凉而冷落的,在濠濮间栏杆旁的长凳上,他们紧挨着坐下来。
看看左右没人,戴愉拿起晓燕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用无神的鼓眼睛看着她愁闷的脸色。
“燕,你怎么搞的?精神越来越萎靡。不然,我们结婚吧。那样你的精神会好些……你固执得很——封建,把童贞看得那么神圣。真对你没办法!……”
“瞎说!”晓燕打断了他的咕哝,“我还没到老处女的时候哩,你总是往那上面想。”
她轻轻地笑了,推开他的手小声说,“我也说不清这些日子精神为什么不好。君才,你闹错了吧?王忠不是个好人,他乱追女同学、威吓人、打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共产党员?
我可不愿叫他来领导!“
戴愉用脚踏着地上的枯草,闷闷地说:“王忠是该批评。可是燕,你不懂得地下工作就是这样的,组织不能够监督得太严……怎么样?你找到林道静了吗?和她的关系怎么样?”
“不要说这些了!”晓燕烦恼起来,“她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