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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射日-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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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的第一场较量是投枪,他们投出的第一矛都命中了几十步之外的靶心,第二矛则分别刺杀了驯兽场里飞奔的鹿,两人命中目标的部位都分毫不差。就在蚩尤人以为他们要在此打成平手时,落天儿手执长矛跨着一头野牛轰出了一只野猪,这只凶悍的野猪在钻出驯兽场前被锋利的长矛击穿了肚子,折了个跟斗就没命了。羽烛这时有点后悔他没有加入野牛帮,他的骑术稍微笨拙一些,他在野牛背上掷出的武器擦过野猪的屁股刺进土里,他从牛背上跳下来,接着又掷出一矛才结果了它。他马上就有风度地认输了。但是他在第二场格斗较量中很快就把劣势扳了回来,羽烛拳脚迅猛准确,又极擅长贴身擒拿和摔跤,落天儿勉强支撑了几十回合,在躲避羽烛疯狂的连环脚时,一步踏出了圈子外面,只好告负。第三场较量是射箭,两个人发出两箭之后,又打成了平手——他们命中了两匹狼和两只野鸽子,四支箭矢均在猎物身上对眼穿过。这样,他们的第三箭几乎找不到合适的靶子。落天儿对此显然有所准备,他拿出了一个漂亮的盒子(有些人立即认出那是已经死掉的捕蛇夫妇的东西),里面有两条沉睡的会用鳞片唱歌的飞蛇,落天儿说他蒙上眼睛凭借蛇飞翔时发出的声音就可以命中它,如果不能命中,就算羽烛获胜。蚩尤人这时候已经被炼的两个儿子的武艺完全征服,但是他们仍然不敢相信落天儿的大话,羽烛也表示怀疑,他说:“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应该算成平手;如果你做到了,我永远也不使用弓箭。”落天儿用一块黑布蒙上了眼睛,羽烛亲手打开了那个盒子,那两条会飞的蛇被风吹醒,它们震动鳞片起飞,在城堡半空中发出最后的绝唱——落天儿同时发出的两支箭矢击中两条蛇的七寸,并把他们钉在城堡的两根旗杆上;蛇没有立即死去,它们还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歌。蚩尤人发出了由衷的欢呼,炼也不可思议地摇晃着头站了起来,他回头看着笛说:“这是你让他做到的?”笛说:“是魔鬼。”羽烛当场折断了他的弓,他不无钦佩地对落天儿说:“你是个神射手,但较量还没有结束。”第四场较量是刀剑,这是蚩尤人最喜欢的武艺。两个人用竹剑展开了战斗,并且都使用了轻功和飘浮术,他们像两只燕子一样在城堡里上窜下跳地互相攻击和追逐,从地上打到墙上,又从城里的房檐上打到驯兽场的每个兽栏里,在野牛的脊背上和狮子们的利爪之间敏捷地穿过;他们的竹剑像狂风和落天江的春潮一样彼此席卷和冲击,不可阻挡,又难解难分。炼的两个儿子一直打到黄昏,开始时,蚩尤人惊天动地地为羽烛助威,但很快他们就如醉如痴地沉寂下来,有许多人如同喝多了紫蒿酒似的相信神正在显灵,不住地在心里头祈祷。那些最优秀的武士此时也瞪大了眼睛,好像要看透这场不真实的幻觉。落天儿打得性起,他知道自己足够强大,并且已经觉得羽烛手中的剑变得沉重起来了,就在他准备出其不意地敲击羽烛的手腕时,他感觉到笛的一声轻微的诅咒落到他的胸口——羽烛在那一瞬间把竹剑顶住了他的胸口。这场决斗结束的过于突然,以至很多人都还没看清楚,落天儿已经摘下面具,把武器扔在了地上,他对羽烛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到边上喝了很多水。炼看得很明白,但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满怀好奇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如何收场。由于他们各赢了两场较量,蚩尤人在评判时颇感为难,不过倾向羽烛的人提出了一个道理:羽烛是在两个人直接的对抗中获胜,而落天儿只是在投枪和射箭的技艺上花样更多,因此应该判羽烛获胜。这个道理很快就成为蚩尤人的一致意见,只差炼做一个宣判。然而骄傲的羽烛拒绝接受这个辩论出来的结果,他提出再进行一场特殊的较量:要和落天儿比试“弹鹰”的功夫。
    这个时候夜幕降临,城堡上的上百个火炬点燃了,照得半面大山像炉膛一样明亮,城堡内外的每个人都兴致盎然,猎手们更是发出喧哗,因为“弹鹰”实在是一种危险而奢侈的武士游戏,它需要严格的训练、紧密的配合和高超的身手,以及很多运气。炼把落天儿和羽烛叫到跟前询问了几句,当他从两个少年的眼睛里看见了那种必不可少的平静的杀气后,就放心地允许他们任意屠杀驯兽场里的猛兽。羽烛指定两个强壮的力士为他摇动绳索,他带上装满碎肉的囊子,弹向空中;驯兽场那时放出了六匹饥饿的大狼,羽烛被射向狼时,一手取肉,一手执刀,他把肉塞进跳的最高的那匹狼的嘴里,同时用利刃割断它的咽喉;他如此弹射了六次,没有一次失手,六匹狼死得毫无痛苦,眼神里甚至还流淌着感激和迷惑,因为它们在咽气的时候,嘴里都还咬着半截没来得及吞下的肉。接着驯兽场里放进来三只狮子,羽烛显然经过很多次训练才能让狮子们如此狼狈,他用血淋淋的鲜肉吸引狮子跳起来,在半空中用涂抹了辣草汁的拳头猛击它的鼻子,使它匍匐于地上,像大猫一样抱头抽泣;当三只狮子一个个躺下,两个力士把绳索放松,羽烛倒垂下来,从容不迫地用三根绳子把这三只猛兽巧妙地拴在一起,使它们越是挣扎被捆得越紧,最后来几个牧人就把它们拖了出去。羽烛的表演让蚩尤人喘不过起来,当他从绳索上下来时,他得到蚩尤王一样的拥护。炼也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他对身边的族长们说:“我在这个年纪也不会像他一样冷酷和镇定。”
    落天儿此时已经不对这场竞技的结果抱有什么幻想了,他在“弹鹰”这件事上下的功夫不如羽烛多,他甚至有点担心那两个摇动绳索的力士会不会把他故意扔进老虎的嘴里。他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决定信任他们。然后他又和驯兽场里的饲兽者嘀咕了一阵子,这才一边祈祷着一边鼓起最大的勇气开始了他的表演。当他在空中开始晃悠起来时,驯兽场里出现了一只小羊羔——这只看上去还站不稳当的可怜的幼畜走到驯兽场中央,它在流淌着狼的鲜血和狮子们刚刚打过滚的地方哆嗦着,咩咩直叫——蚩尤人给这个场面逗坏了,成千上万的人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弯了腰,有个猎手一边乐一边冲着空中的落天儿嚷:“你还是下来吧,换一条狗来对付下面这个怪物!”在这样的哄笑中,落天儿在空中射向那只幼畜,他伸出手臂将羊羔一把揽起,弹向空中,翻腾一圈,又笔直地落下,将羊羔轻轻放回原处,这羊羔的脑袋上被他罩上了一个蚩尤人的面具。蚩尤人的笑声变成了愤怒的咒骂,因为他们觉得落天儿在侮辱大神,但他们随后看见两只凶猛的巨蜥爬出栏杆,这两只丑陋的怪物对那只在黑暗中打转的肥嫩羊羔立即进行夹击,落天儿就在这时俯冲下来,他在两只巨蜥扑到羊羔身上之前再次把它捞起,使那两只恶龙迎头猛撞了一下。蚩尤人一片惊呼,落天儿拎着羊羔又向大蜥蜴射去,它们支起巨大的尾巴立了起来,落天儿却在它们头顶丢下那幼畜,手里亮出两枝短梭枪刺进两只蜥蜴的嘴里,使它们还没落地就一命呜呼。那只羊羔落地时头上的面具已经给摘下来,它惊慌地看了一眼蜥蜴的尸体,跌跌撞撞地钻进角落。落天儿这一手出人意料,使刚才嘲笑和咒骂他的蚩尤人又发出赞叹。他的第一回冒险就这样成功了。接着,他又信心十足地想去拯救一头快要生产的野牛——这就是他孤注一掷的想法:他不会比羽烛做得更出色,但他可以做得更加有趣。那头快要分娩的母牛被驱赶出来,它缓慢地走到一堆干草那里。有人立即喊道:“你要给这畜生接生不成?”蚩尤人又发出一片哄笑,但他们马上就安静下来,因为一只体型庞大的老虎踱进了驯兽场。这老虎绕着母牛转了半圈,把这头无处藏身的牲畜逼到了角落。出乎意料的是,这猛兽是个狡猾且经验丰富的杀手,它看出这头母牛要下崽儿了,知道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饱餐一顿新鲜的乳牛肉,因此它没有向眼前的猎物发起攻击,而是横在角落前面趴了下来,看上去就像等待厨师上菜一样耐心和悠闲地等着母牛分娩。落天儿这回碰上了一个让他感到倒霉的对手,他在空中摆荡了半天,既不知道老虎何时发起进攻,也不知道那母牛何时下崽儿,只觉得他快要被晃悠得晕头转向了。他咒骂着这个懒大虫,而摇动绳索的那两个力士也向他提出抗议,催促他快点动手,因为他们的膀子已经发酸了。落天儿不得不去挑逗这只老虎,他从老虎背上滑过向母牛那里运送干草,他这样做了三次,当他第四次滑过老虎的脊背时,这兽中之王猛然跃起一抓,前爪挂住了绳索,向下一按,落天儿便像一条上钩的大鱼一样掉在了它面前,他发出这辈子最可耻的一声惨叫,然后眼看着一场斑斓的、咆哮的噩梦升向空中朝他笼罩下来。他闻到了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喷涌出来的腥臭,他想他这下成了蚩尤人眼里最大的傻瓜了,他闭上眼睛,绝望地向空中举起刀子……等他睁开眼睛,从老虎爪子下面挪出来,他看见老虎已经死了,硕大的脑袋被一支利箭穿透——那是笛的寒冰一般的箭矢。当笛看见老虎出来时,她就紧张地把箭搭上了弓弦。但是她这救命的一箭也宣布了落天儿的失败。落天儿割断了绳索,向城堡上的受了惊吓的蚩尤人挥动手臂,“我活着,没事!”他这样故作镇静地走来走去,那头母牛这时候痛苦地发出叫声,它虚弱地蹲在地上,屁股后面流淌出半只小牛犊的身体,另一半则卡在肚子里。落天儿抓住了一个体面地化解失败和沮丧的机会,他跑过去,用他剩余的全部力气把那头湿漉漉的快要窒息的牛犊硬是从母牛的肚子里拽了出来——他真的做了一次接生,浑身淋满了粘乎乎的羊水,坐在一堆干草里,一边看着那头牛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边发出嘎嘎的大笑。他的笑声使这场充满血腥味的较量最后变成了一幕人人兴高采烈的喜剧,也使他看上去像个永远的幸运儿。



    两天后的凌晨,湿雾弥漫山谷,森林的雨季要来了。三百名猎手们在盘膝峰脚下举行狩猎前的拜山仪式,他们带着春天的面具,穿着紧密的蓑衣和柔软的羊羔皮缝制的猎装,颂咏了一段赞美大神的歌,最后他们呼唤号手羽烛吹响牛角号,分成几队向附近的山林中进发。
    就在当天,落天儿也失踪了。笛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深夜时下了一场大雨,浇灭了寨子边缘的一些火炬,笛像疯了似的在石头垒起的火炬塔上撑起一把大伞,在火炬边上守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她拖着开始发烧的身体向寨子里的人求助,一些猎手进山去找,另外一些人去了北岸,更多的人在南岸四散搜寻。野牛帮的少年领着笛和炼的诸多亲戚们跑遍了落天儿爱去的所有地方,最后它们在城堡背靠的那块陡峭的山崖上找到了一个人。他被绳子缚在山崖边上的一棵树上,耷拉着脑袋,已经失去了知觉,脸上还带着一副春天的面具,身上的衣衫被连夜的大雨浇得一塌糊涂。人们大呼小叫地过去给他松了绑,当笛用滚烫的手摘掉他脸上的面具时,人们这才惊愕万分地发现他们叫错了名字,而笛也哭错了人,被绑在这儿的不是落天儿,是羽烛。
    羽烛饿了两天,又被风雨吹打了一夜,这场折磨几乎把他摧毁,他被抬回寨子里后仍然处于严重的昏迷之中,发起了可怕的高烧,身体热得需要不住地浇水才能止住抽搐。一夜之后,他身上又长出一排排黄色的水泡,为了防止他抓破它们留下丑陋的疤痕,人们不得不把他手脚捆在床上。医师们经过诊断后认为,羽烛可能被一种不知名的有毒的蛇虫叮咬过才会产生如此悲惨的症状。羽烛就这么在床上昏迷了下去,像条从沸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奄奄一息地残喘,前途未卜,痛苦地挣扎。现在,蚩尤人无需思考就能断定,落天儿不仅对炼的儿子实施了一个卑鄙和恶毒的阴谋,取代他混进了狩猎队,同时也侮辱和愚弄了所有蚩尤人。无法平息的愤怒在山谷里爆发了,各种各样的惩罚措施当天就在各个寨子里议论起来,这些惩罚加起来足够一个人死掉上千次。有人赞成把这个歹毒的外族人装进竹筐扔到大江里淹死;有人赞成点一堆篝火把他烧成灰;还有人则提出干脆用他喂狮子;听上去最宽容的死刑判决是,(看在炼王的面上)把他像个蚩尤人一样挂在悬崖上放血风干……而羽烛的舅舅酋渊提出,这个来自中原的野种,应该被绑到羽烛受难的同一棵树上,一边让他慢慢地饿死,一边让他被吸血蚂蚁慢慢地吃掉。
    炼的女人灿蝶儿,这个原来失去了全部记忆,不久前又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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