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热红学--红学故事新勘、红学历史十讲 作者:土默热-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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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水旱不收,鼠盗蜂起”的时代,昔日歌舞升平的达官显贵府邸,“蛛丝儿结满了雕梁”;“金满箱银满箱”的富家子弟,“转眼”,就变成了“人皆谤”的乞丐;昨天还嫌“纱帽小”去跑官要官,今天却沦为披枷戴锁的囚犯;昨天还披着“破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穷酸,今天却“紫蟒”裹体高视阔步。这正是改朝换代的真实写照:一个旧时代结束了,一群新贵族产生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何处“他乡”,何处“故乡”,为何认他乡为故乡?这正是暗示异族入主中原,中华发生了天崩地裂!
在“红楼梦十二支曲子”的结尾,作者“自度”了“飞鸟各投林”曲牌:“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里描写的是什么?是一幅“世界末日总清算”的图画!除了改朝换代,还有这种全社会性的“总清算”场面么?
作者笔下的这种“末世”场景,绝对不是乾隆盛世,而是明末清初那段改朝换代、天崩地裂的“末世”!有清一代,在封建文人的笔下,称为“末世”的时代共有两个,一个是鸦片战争以后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时代,另一次就是清初顺治朝和康熙前期。《红楼梦》不是鸦片战争以后的作品,他产生的时代背景,只能是清初这个“末世”;他描写的作品主题,也只能是一个社会的“末世”悲歌。
有的朋友可能要问,清初虽然战乱多,社会不稳定,但一个封建王朝创立之初,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末世”呀?此问并非没道理,问题在于用谁的眼光看社会。清朝新贵的眼中,当然不会把清初看作“末世”;而在明朝的“遗民”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末世”!朋友们可以翻阅此时期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吴梅村、钱谦益、戴震、蒲松龄等名家的著作,不难看出,“末世”的提法触处皆是。
红学界关于《红楼梦》是否有“反清吊明”思想的争论,至今言人人殊。反对者往往说,曹雪芹生在清朝中叶,出身“汉军旗人”家庭,不会有遗民思想,说的不错。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谁能否定“好了歌解”、“飞鸟各投林”曲子中的遗民思想呢?这不恰好证明了《红楼梦》的作者是一个具有“末世遗民”思想的清初人,而不是清朝中叶不可能具遗民思想的曹雪芹么!
2。一个封建大家族的天伦悲剧
有的朋友可能要问,《红楼梦》中的宁荣二府最终败落是必然的,但为什么要定义为天伦悲剧呢?提这种问题的朋友,恐怕是中胡适先生和他的徒子徒孙的毒太深了,没有认真去读《红楼梦》原文,却把工夫用在了对曹家同雍正朝宫廷斗争的附会上了。《红楼梦》根本没有写什么宫廷斗争,都是那些“探佚”家们胡思乱想出来的。
《红楼梦》开端,就交代这个富贵流传了百年的“望族”,此时正处于“末世”,“外面架子没倒,内囊却渐渐尽上来了”,不似先前那么“温柔富贵、诗礼簪缨”了。书中还借“宁荣二公”之口,对“警幻仙姑”说,自己这个家族的运气已经尽了,最终破败是不可避免的了。其实,家族中的人,也不是不知道运气已尽、败落在即的形势,书中主子和奴才都经常说,“好像有几百年熬煎似的”,“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个家族是怎么败落的呢?主要原因还在于家族内部。书中借探春的口说,“我们这样的大家族,从外面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只有内部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君不见,家族中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因此,可以说,《红楼梦》表现的,其实就是这个大家族的“自杀自灭”史!
这个大家族中矛盾重重:宁荣二府之间的矛盾,荣府中赦政兄弟及邢王妯娌之间的矛盾,贾母与长房贾赦邢夫人之间的矛盾,二房贾政一支中嫡庶之间的矛盾,王熙凤同邢王两婆母之间的矛盾,贾琏一家中夫妻及妻妾之间的矛盾,主子与奴才之间的矛盾,跟随不同主子的奴才与奴才之间的矛盾,等等。这些矛盾斗争的结果,是母子失和,兄弟反目,夫妻同床异梦,妯娌尔谀我诈,“施魇魔法”、“造谣生事”、“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这样矛盾深重的家族,焉有不败之理?
《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没有写到这个家族的彻底败亡,但也充分表现出了破败迭起,败亡将至的趋势。家族矛盾的总爆发,体现在“抄检大观园”这一惊心动魄的事件中。由一个“绣春囊”,把王熙凤、王夫人、邢夫人、探春、迎春、惜春、黛玉、宝玉、晴雯、司棋、王善保家的几乎全家主子奴才都卷了进来,住在园中的亲戚也受到波及,担了嫌疑。抄检的直接结果,是屈死了晴雯、司棋、潘又安三条人命,间接结果就更严重了,王夫人下令:过了年宝玉和姐妹们必须全部搬出园子!一群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就这样失去了她们的人生乐园,即将风流云散了。
发生在贾府及大观园中的这些悲剧,说到底都不是外部势力造成的,而是家族内部自杀自灭的结果,正是一个封建大家族的天伦悲剧。用脂批语言概括,就是因为“棠棣之戚,之悲”,造成“子孙流散”,家庭败亡。当然,外部的因素也是有的,比如处于“末世”社会,入不敷出,官僚搜刮等。套用一句毛泽东的话:“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根本的、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还是内因。《红楼梦》所要表现的,正是家族内部的自杀自灭的过程,把一个表面上“诗礼簪缨”的封建大家族,如何毁灭的过程展示给读者看,这正是《红楼梦》的悲剧性所在。
3。一个封建知识分子的人生悲剧
我国的封建正统知识分子,走的都是学而优则仕之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仕途经济,几乎就是封建知识分子的惟一出路。成功者固然可以飞黄腾达,不成功者如蒲松龄、孔乙己者,为数更是多多。
《红楼梦》描写的主人公贾宝玉,其人生道路的选择,却与此截然相反:其一,他拒绝走仕途经济之路,把追求仕宦之人统统骂为“禄蠹”、“国贼”。其二,他反对程朱理学,说“除明明德外无书”,把“四书”以外的书统统烧掉了。其三,他不赞成传统的忠君爱国思想,说“文死谏、武死战”者是“浊气上涌”,“置君父于何地”?
红学界一般认为,《红楼梦》主人公这些思想,代表着封建叛逆思想,说明作者是一个封建社会的叛逆者。这种理解未免有人为拔高之嫌。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在《红楼梦》创作的年代,是产生不出所谓封建叛逆思想的。把《红楼梦》表现的这些思想,放在乾隆年间的曹雪芹身上,确实是不可理解的,如果放到明末清初的一个封建正统知识分子身上,反而是十分自然的,一点也值不得大惊小怪的。
在清初,多数封建正统知识分子,对入关的异族统治者,都采取不合作态度,当然,“一队夷齐下首阳”的情况也很多。不合作者对这些“下首阳”的追求仕途经济者,当然持蔑视态度。清初正统文人的文章中,斥骂“禄蠹”、“国贼”的文章触目皆是,就连两截为人的吴伟业、钱谦益的晚年作品中,也对自己追求仕途经济的行为悔恨不已,说自己“总比鸿毛还不如”。《红楼梦》表达的这种思想,不仅不是什么封建叛逆思想,反而是当时的封建正统思想。
贾宝玉反对“文死谏、武死战”,更不是什么异端思想,而是清初封建正统知识分子对明朝灭亡原因的反思。明亡前,内有“流寇”造反,外有建州袭扰,朝廷焦头乱额。此时朝廷内部,东林党人普遍犯“文死谏”的毛病,崇祯皇帝,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杀谏臣最多的残暴皇帝;带兵的武将,也只顾一死报君王,对战争的胜负却在所不惜,结果屡战履败,损兵折将,最终丢了三百年基业。清初三大家的文章中,对此多有分析,感慨之下,痛哭流涕,大骂文武误国。贾宝玉一个毛头孩子,懂得什么“文死谏、武死战”,不过是重复当时社会上的流行说法而已。
至于宝玉烧掉四书以外的书,更不是什么特别反常的举动。清初,江南正统封建文人检讨明亡的教训,多数认为是“空谈误国”所致,而空谈之风的形成,主要原因在于明代“程朱理学”、“王陆心学”的泛滥。当时的知识分子,当然不是反对孔孟之道,不是反对四书五经,而是反对朝廷确立的统治思想“理学”和“心学”。《红楼梦》中宝玉的行为,只是表达了那个时代封建正统知识分子中流行的这些思想,根本谈不上“异端”,他毕竟没烧四书嘛。
贾宝玉表现的这些思想,在清初的江南知识分子中司空见惯,但在乾隆朝却是决无可能的,换句话说,曹雪芹绝对不可能有《红楼梦》中的这些思想,他也决对写不出《红楼梦》中的这些思想。只有清初江南的封建正统文人,才有把这些思想见诸于纸面的可能。为什么这么绝对呢?一方面是明末清初确实流行这些思想,另一方面是当时文网尚宽,这些思想有公开面世的条件。乾隆朝是中国五千年历史上文网最严、文字狱最惨烈的时代,没有谁有这个胆量。
《红楼梦》作者把自己比喻为女娲弃而不用的补天石,慨叹自己“无才补天”,说自己“一事无成,半生潦倒”,并交代创作此书时,正处于“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奈何之日”,大概并不仅仅是在仕途功名上无所成就,似乎还经历过人生重大打击。书中屡次出现“经历了一场人生梦幻”,“跌过筋斗”等字句,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由此可以断定,《红楼梦》表达的是一个明末清初的封建正统知识分子的人生悲剧。
4。一干知识女性的命运悲剧
《红楼梦》创作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闺阁昭传”。作者交代:自己虽然“无能不肖”,但家庭中却“历历有人”,决不能让她们的事迹与自己“一并湮灭”,所以要把她们的事迹写出来,以“悦人之耳目”。
《红楼梦》书中以林黛玉、薛宝钗为代表的“一干”知识女性,聪明、美丽、善良、有能力,比贾府中的诸多“须眉男子”都要强得多!她们不仅能够咏柳絮、歌海棠、颂桃花,还能“兴利除宿弊”、“小惠全大体”。虽然她们没有做到挽大厦于将倾,但她们为挽救这个将死的“百足之虫”尽了力,令这个家族中的所有“须眉男子”汗颜。
《红楼梦》中,这些女子都是来自于“薄命司”中的“冤孽”,她们的下场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黛玉、宝钗、探春、迎春、惜春、湘云、妙玉等人,有的泪尽夭亡,有的误嫁中山狼,有的远嫁海外,有的长伴青灯古佛,有的青年早寡,都经历了一段悲惨的命运。对这些女子,作者赋予了极大的同情,用生花妙笔,充分展示了她们的可爱之处,也让读者为她们,洒下一掬哀怜同情的泪水。
作者下最大工夫,描写的是“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两个青年女子,都是主人公的表姐妹,与主人公都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最后都落得“水中月、镜中花”的结果。好多读者都认为宝黛爱情是悲剧,但宝玉同宝钗的婚姻何尝不是悲剧?好多《红楼梦》读者都用今天的一夫一妻观念去看《红楼梦》中爱情关系的排他性,这是不对的。在那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不必要求《红楼梦》主人公爱情专一。
《红楼梦》开篇就交代,书中的“百年望族”,是一个“诗礼簪缨”之族,书中的“一干女子”,都是比“须眉浊物”宝玉强得多的才女。作者创作《红楼梦》的主要目的,是为“姐妹们”作传,让她们的事迹可以流传久远。由此推断,《红楼梦》作者必有一大帮亲姐妹和表姐妹,这些姐妹必须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才女,她们同作者还必须有青梅竹马的条件,最后她们的愿望都必然是“水中月镜中花”,统统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
《红楼梦》是一篇“秋天的故事”。用脂砚斋的话说:《红楼梦》“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