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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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里一片忙碌,令她惊诧。一找到内瓦里医生,她就问怎么回事。
“你们单位的人正准备举行新闻发布会。”他解释说。内瓦里医生面容憔悴,胡子也没刮,显然还没合过眼。他把腋下夹着的一份报纸递给玛丽莎。头条标题耸人听闻地写道:一种新艾滋病流行了。新闻报道中配有玛丽莎跟克劳伦斯·亨斯交谈的相片。
“杜布切克医生认为,这种误解不允许再继续下去。”内瓦里医生说。
玛丽莎嗫嚅道:“我一来那个记者就盯上了。我其实也没有告诉他什么。”
“这已无所谓了。”内瓦里医生说,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里克特医生夜里去世了。再加上四个新病人,没法再瞒住新闻界了。”
“杜布切克医生什么时候到的?”玛丽莎问,一边给一群摄影记者让开去会议室的路。
“半夜一过到的。”内瓦里医生说。
“警察为什么在这儿?”玛丽莎问,注意到又有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住院部的门口。
“里克特医生一死,其他病人纷纷离院。州卫生署下了命令,把整个大楼封闭了。”
玛丽莎道了声歉,挤过簇拥在会议室外的报纸和电台记者。她一边庆幸杜布切克终于来主持大局了,一边又纳闷为什么他没有跟自己联系。进了会议室,杜布切克正好开始讲话。
他很善于控制自己,沉着镇静的气度马上使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他先介绍了自己,然后是同来的医生。他们是:马克·弗里兰医生,流行病部主任;皮尔斯·艾伯特医生,病毒部主任;克拉克·莱恩,医院传染病组组长;保罗·埃肯斯坦医生,传染病中心主任。
接着,他开始介绍当前的局势。他说,不管怎么夸张,这也决不是什么“新的艾滋病”流行。加州流行病署向CDC求援,只是调查几个尚无结论,被认为是病毒引起的病例。
玛丽莎看得出来,记者们尽管在作记录,却并不相信杜布切克的轻描淡写。一种崭新、未知而又骇人的病毒性疾病才是新闻卖点。
杜布切克继续道,现在共有十六个病例。他觉得局势已经得到控制。他指着莱恩医生宣布说,他将负责检疫措施的实行,并补充道,经验证明,这一类疾病能由严格的住院隔离而得到控制。
这时,克劳伦斯·亨斯站起来发问:“是里克特医生从非洲开会带回这种病毒的吗?”
“我们不知道。”杜布切克说。“这是一种可能,不过大有疑问。他从非洲回来已一个多月,潜伏期似乎太长了。这类疾病的潜伏期通常是一个星期。”
另一个记者站起来。“既然艾滋病的潜伏期可长达五年之久,你怎么能限定此病的潜伏期不足一个月呢?”
“你算问到点子上了。”杜布切克说,有点不耐烦了。“艾滋病毒跟目前的病绝不能混为一谈。新闻界必须理解并向公众解释这一点。”
“你们分离出这种新病毒了吗?”另一个记者问。
“还没有。”杜布切克承认说。“不过我们认为不会有困难。再说一遍,因为它们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艾滋的病毒,只需一个星期便可以培养出来。”
“既然病毒尚未被分离出来,”同一个记者追问。“你怎么能说它不同于艾滋病毒呢?”
杜布切克瞪了那人一眼。玛丽莎看得出杜布切克受了挫。他冷冷地说:“历年的经验使我们认识到,不同的临床症状是由不同的微生物引起的。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我们会随时通告新的进展的。谢谢你们这么早光临。”
会议室内顿时像火山爆发般喧闹起来。每个记者都想再多问一个问题。杜布切克一概不理,跟其他医生一起向外走。玛丽莎挤不过拥挤的人群,没能赶上他们。会议室外,警察拦住了记者去住院部的路。玛丽莎出示了CDC的证件才得以通过。在电梯口,她终于赶上了杜布切克。
“你可来了!”杜布切克说,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热情地把玛丽莎介绍给其他医生。
“我没料到这么多人会来。”玛丽莎上了电梯,说。
“我们别无选择啊,”莱恩医生说。
艾伯特医生点点头。“虽然西里尔对记者那么说,这次暴发实在是非同小可。自从非洲病毒性出血热露面起,我们就为它将出现在高度发达国家而坐立不安了。”
“当然,这还有待于证明。”埃肯斯坦医生补充说。
“我相信是它。”弗里兰医生说。“我还认为那只猴子会被证明是罪魁祸首。”
“我没取到猴子的化验样。”玛丽莎连忙坦白说。
“没问题。”杜布切克说。“我们在昨夜宰了它,把样品送回中心了。肝和脾的切片比血更好。”
他们一行来到五楼。两个CDC来的技工正在流动化验室里忙碌。
“真对不起,我惹出了《洛杉矶时报》的那篇文章。”玛丽莎一等能和杜布切克单独交谈时就说。“我一进医院就被那个记者盯上了。”
“没关系,”杜布切克说。“下不为例就是了。”他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
玛丽莎纳闷起来。这件事有什么可眨眼和好笑的呢?
“你为什么不一到就叫我呢?”她问。
“我知道你一定累坏了。”杜布切克解释说。“再说也没必要。夜里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安装化验设备,解剖猴子和熟悉情况。我们还安装了鼓风机以改善分离条件。不管怎么样,应当向你道贺。我认为你干得很好,把这儿的局面引上了正路。”
“眼下我缠在行政事务当中。”杜布切克继续说。“我也很想听听你的汇报。或许你可以跟我一起吃晚饭。我已经在我们住的旅馆给你也订了一个房间。我敢保证那比热带汽车旅馆好。”
“在热带汽车旅馆也没有什么不好。”玛丽莎说。她感到一阵奇怪的不安。似乎直觉想要告诉她什么事情。
玛丽莎回到护士台后的小室,开始赶做案头工作。先给里克特医生参加过的那两次会议的组织者挂电话,说希望知道其他与会者是否得了病毒性疾病。然后她忍忍心拨了里克特医生家的电话,询问是否能去取里克特太太昨天晚上答应重排的日程表。
里克特的一个邻居接了电话,先惊讶不已,问过里克特遗孀后,回答说半小时之内去取。
玛丽莎驾车来到草木葱宠的里克特家,不安地按了门铃。又是那个邻居应的门,愤愤地领玛丽莎到起居室。几分钟之后,安娜·里克特才出来。她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脸色苍白,昨天晚上还烫得好好的卷发如今已一缕缕地挂在脸上了。
邻居扶她坐下。玛丽莎惊愕地看着她神经质地反复折起打开一叠纸。大概那就是她丈夫前两个星期的日程表了。想到这个女人所经受的悲痛和压力,玛丽莎无以安慰。倒是安娜直捷地递过那叠纸,说:“昨夜我反正也睡不着。这些或许能帮助其他可怜的家庭。”她热泪盈眶了。“他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我可怜的孩子。”
虽然玛丽莎知道了里克特与海伦的暧昧关系,也还是认为他一定是个相当好的丈夫。安娜的悲伤出于真情。玛丽莎尽了礼貌之后,尽早告辞了。
发动汽车之前,她先扫了一眼日程表。它出乎意料地详尽。再参照卡瓦纳小姐的那份和里克特医生自己的门诊登记,玛丽莎有把握得出一份里克特医生过去几个星期日常活动的尽善尽美的图表了。
回到医院,玛丽莎把里克特医生一月份每天的活动分别列成一页。她发现他曾向卡瓦纳小姐抱怨过一个名叫米特科的、有诊断不明的视网膜问题的艾滋病人。这似乎是应进一步调查的疑点之一。
下午,玛丽莎小室的电话响了。拿起听筒,她惊喜地听到塔德·肖克利的声音。电话的传声效果太好了,以至于她一开始以为他也到了洛杉矶。
“不是,”塔德回答。“我还在亚特兰大。不过我必须跟杜布切克谈谈。你们的接线员认为你会知道他在哪儿。”
“如果没在这儿CDC的工作室,那就是回了旅馆。他们昨夜干了通宵。”
“那好,我打到旅馆试试。但是万一找不到,你能不能给他个口信?”
“行!”玛丽莎说。
“不是好消息。”
玛丽莎一下挺直身子,把听筒贴紧耳朵。“是私事吗?”
“不是。”塔德笑了一声。“是你们正在对付的病毒。你送来的样品棒极了。特别是里克特医生的。血里满是病毒,每毫升超过十亿,我只需把它们回旋沉淀,固定好放在电子显微镜下观察就行了。”
“你分辨出是什么病毒了吗?”玛丽莎问。
“当然了。”塔德自豪地说。“只有两种病毒与其相似,而间接的艾伯拉荧光抗体检验结果为阳性。所以,里克特医生得的是艾伯拉出血热。”
“应该说是得过了。”玛丽莎纠正说,为塔德不合时宜的兴奋有点温怒。
“这么说他已死了?”塔德问。
“昨天夜里死的。”玛丽莎说。
“那也不算意外。此病的死亡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的上帝!”玛丽莎惊叫一声。“那它就是迄今所知的最致命的病毒了。”
“有些人或许会把这个未定的荣誉给予狂犬病毒。”塔德说。“我个人认为还是非艾伯拉莫属。原因之一是人们对它知之甚少,缺乏经验。除了在非洲有过一两次暴发,它在其他地区尚未露过面。要查出它是怎么在洛杉矶出现的会够你忙一阵的。”
“那倒不一定。”玛丽莎说。“里克特得病前被一只非洲猴子咬过一口。弗里兰医生相当肯定,那只猴子便是病源。”
“他可能是对的。”塔德同意说。“猴子曾经是六七年一次出血热暴发的罪魁。那种病毒叫马尔堡,因为疫情发生在德国马尔堡。它看上去极像艾伯拉。”
“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玛丽莎说。“现在就看你的了。猴子的肝、脾切片已在路上。如果你能马上处理,并告诉我结果,那就太谢谢了。”
“没问题。”塔德说。“同时,我会马上培养艾伯拉,看它繁殖的难易程度,弄清种系。告诉杜布切克和其他人,他们正在对付艾伯拉。这个消息如果不把他们吓坏,至少也会叫他们加倍小心的。再联系。保重。”
玛丽莎出了小室,穿过大厅,朝CDC工作室探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走到隔壁屋子,她问化验员CDC的医生去了哪儿。他们说,有些去了病理部,因为又有几个病人死了;有些在急诊部处理新病人。杜布切克回了旅馆。玛丽莎告诉化验员他们正在对付艾伯拉。预料他们会立刻传播这个坏消息的,她放心地回去做案头工作了。
贝弗里希尔顿正像杜布切克形容的那样,毫无疑问地比破旧的热带汽车旅馆要好,离里克特诊所也近。不过对玛丽莎来说,这一切似乎并无必要。她跟着服务员沿八楼的走廊来到她的房间。她等在门口,服务员拧亮所有的灯,接过一元小费,离开了。玛丽莎还没在热带汽车旅馆打开过行李,所以搬迁并不费事。但是如果不是杜布切克坚持,她还不会搬呢。下午跟塔德通过话几个小时之后,杜布切克打来了电话。她一直没敢打给他,生怕揽了他的觉。电话一通,玛丽莎就转告了塔德的口信,说这次暴发的是艾伯拉出血热。他听了居然不动声色,仿佛早就意料到了似的。他告知了怎么去旅馆。登记手续已办妥,只要取805室的钥匙即可。如果她没意见,七点三十分他们一起吃晚饭。她只要到他的房间里来就行。他的房间离她的不远,只隔几个门。他说,他会把饭叫到房间来,好边吃边听她的汇报。
一见床铺,疲劳和睡意便涌上身来。可是七点已过。玛丽莎无奈,从手提包里取出化妆品袋,进洗手间洗了手脸,理理头发,补上妆。一切就绪。她从公文包里取出里克特医生病前的日常活动资料,捏在手中,走到杜布切克的房间,敲了门。
他打开门,微笑着示意她进去。他正在打电话,对方显然是塔德。玛丽莎坐下,试着抓住他们交谈的内容。看来猴子的化验样已到,结果一切正常。
“你是说,在电子显微镜下看不见任何病毒?”杜布切克说。
长长的沉默,塔德在叙述病毒化验的详情。看看手表,玛丽莎心算了一下,亚特兰大这时差不多十一点了。塔德显然在加班。看着杜布切克,玛丽莎发现这个男人对她有一种微妙的影响力。上次在拉尔夫家的晚宴上意外相逢,使得自己紧张万分。这会儿又莫名其妙地被他吸引,心中惴惴不安。他时时抬起头来,她的目光都会跟他黑眼睛里不期而然的闪光相接。他已脱去外套,解下领带,脖根上露出被太阳晒出的V形分界。
电话终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