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星-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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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个一直不敢再去想起的人,那年轻的脸与舒展的眉。当那人颈血飞溅,身体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时,是不是在无声地对他的搭档说:“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再回到你的身边了。
南极星的每一对搭档之间,都有着无比深厚的情谊,这份情谊是从受训时就开始,再经过无数的艰难险境淬炼而成的,是丝毫不逊色于亲情和爱情的一份感情,是心灵相通生死相托的一份感情。
苏煌简直无法想象,当康舆得知自己的搭档被处死的消息时,是处于怎样一种比最深的夜还要黑暗的痛苦当中。
在这样的痛苦面前,无论是什么形式的道歉,应该都不会被接受吧?
“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穆峭笛轻声道,“他是在拼命地支撑和忍耐,如果我们跟他提起魏英杰……后果一定是崩溃……”
苏煌点了点头,忍住眼里涌上的泪,迟疑地问道:“可是……我们还是要把行动细节通知给他啊……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跟他说过话了吗?那就跟上次一样,自然一点就行了……或者我去说……”
“不……”苏煌用力咬了咬嘴唇,双手捧住额头,振作了一下精神。
身处险境,生死未卜,现在绝不是伤感脆弱和自怨自艾的时候,就算要忏悔,要弥补,也必须是在大家都安全了之后。
与搭档交换了一个彼此鼓励的眼神后,苏煌起身来到铁栅边,轻声呼喊了两声:“康舆……康舆……”
康舆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如寒夜般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有新的行动指示……能过来一下吗?”
静止了片刻后,康舆还是勉强自己移动了身体。
“是这样……”苏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尽量用自然的声音和态度传达了关于行动的事项,“……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康舆闭口不答,一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再次闭上了双眼。
苏煌的手指在锈迹斑斑的铁条上收紧,凝望了他片刻,无声地低下了头。
牢中众人在死寂般的气氛中又过了一天两夜,每一个人的神经似乎都已经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地步,以至于当那声震得泥地都有些发颤的爆炸声传来时,所有人都呆呆地毫无反应。
最后还是穆峭笛最先一跃而起,向外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啸,然后大叫一声:“他们开始了!”
被他的呼喝声惊醒,众人也纷纷站起了身,有些年轻人动手用力砸着自己的手脚上的锁链。
“不要急,大家保存力量,等外面的人冲进来再动作!”穆峭笛高声道,“到时候千万不要慌乱,年轻人扶好自己的长辈,听从指令!”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攻势看起来极为猛烈,推进的速度也很快。没过多久大牢的铁门就开始哗啦作响,未到片刻便被轰然打开,七八个黑衣人当先冲了进来,打头的一个正是薛先生,他虽然身材极瘦,但动作快捷的象豹子一样,手中持着毫不起眼的一柄青绿色的短剑,手起剑落,已经将最外面一间牢房的铁锁削飞。
“那是宾先生的断肠剑!”苏煌兴奋地叫了起来。
随着一间间牢门被打开,薛先生逐一斩断牢中人的手枷脚链,随同他冲进来的人便组织脱困的人有次序地向外撤退。
由于断肠剑削铁如泥,薛先生很快就来到苏穆两家的牢前。手足自由以后,苏煌与穆峭笛立即开始了组织外撤的工作,一面安抚慌乱者,一面注意让每一个不会武功或年老的人都有青壮年扶持保护,并且快速挑出一些年轻的志愿者,要他们留下等待护卫女眷。
东牢的女监在更靠内侧的地方,和男监由一条通道相连,大约共关有三十来个人的样子,除了穆若姿外,基本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被放出来之后,还有些人开始哭哭啼啼。
这样的紧急时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这些夫人小姐们几乎是被男子们连拖带抱地向外冲,苏三扶着穆夫人,苏四则扶着自己的母亲,大家连话也顾不上说一句,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从最初的爆炸奇袭,到所有人撤到室外,前后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但是正如苏煌所说的,紫衣骑的反应速度是极快的,尽管南极星凭借突然行动和强大的正面攻势冲进牢房里救出人来,却仍然没有能赶在紫衣骑的援兵到来之前撤离出东牢的外墙,被合围墙内的一片空地上。
参加这次营救行动的南极星都是各区的精锐,每一个都是极优秀的战士,迎战数量相当的紫衣骑是大占胜场的,只不过他们的身后还护卫着一群老弱妇孺,行动不免迟滞缓慢。而合围过来的紫衣骑们虽然战力稍有逊色,却毫无顾忌,下手狠辣,双方乍一交锋,便成胶着之态。
京城是鱼庆恩的地盘,持久战对南极星当然极为不利。居中指挥的薛先生口中尖啸连连,催促战士们拼死向前,个个杀得眼睛都红了,那种疯狂的气势很快压得紫衣骑全线后退,不敢硬撄其锋。
可是紫衣骑毕竟是厉炜亲自调教出来的战力,一向训练有素,退而不乱,虽然场面上处于劣势,但合围的战线总是没有突破口。
正当南极星拼命前冲,紫衣骑全力抵挡之时,薛先生的尖啸声突然转低,红着眼睛猛攻的战士们瞬间全线紧缩,拉开与对手的距离,将老弱妇孺们护在中间的一团。
在紫衣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差里,东牢外墙的墙头突然闪身出一批弓箭手,霎时羽声四起,划破长空,随着紫色的身影成批倒地,薛先生低沉的啸声又突转高昂,内围的战士们立即如猛虎般开始冲杀,迅即将紫衣骑的防线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一旦被突破,紫衣骑的阵脚便有些慌乱,不能维持合围的态势,让南极星们冲出了东牢外墙。
按照已制定的计划,一部分战士护卫着被救者按既定路线向藏身处撤离,另一部分则负责切断追踪。本来康舆是被安排在护卫者的队伍中,但他自始至终都是闷不作声不要命地冲在与紫衣骑交锋的最前面,谁喊也不听,只好让他留了下来。
断后的防线刚刚建成,第二批紫衣骑的援兵也已赶到。
虽然此时紫衣骑在数量上已大大占优,但却没有苏煌原先预计的那么多,而且带队者是周峰而非厉炜,再看看城中心方向同时窜起的映天火光,苏煌知道薛先生所说的“另一个行动”已经开始,并且成功地牵制住了厉炜与一部分紫衣骑的力量。
断后的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每个人几乎都是用自杀式的方式在拦截敌人。在估算撤退者已经退到较为安全的距离以后,薛先生指挥大家略略后撤到一条既窄又长的巷子中,使紫衣骑一时发挥不出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以便南极星的战士有机会可以一批一批的向后撤离。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样的撤离方式就代表着最后还抵御在巷口的那一批人是没有希望可以脱身的,他们的鲜血将成为阻止对手追杀脚步不可逾越的障碍。
但也正是因为已面临赤裸裸的生死关头,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南极星战士表现出了惊人的沉稳,即使是在同伴不断离去或倒下,人数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显出丝毫退缩的表情。
“康舆、苏煌、穆峭笛……接下来你们三个走!”薛先生挥剑劈翻一个近身来袭的紫衣骑,命令道。
“是!”苏穆二人应了一声,徐徐退出战团,后撤了一段才突然发现,康舆还在混战当中,半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康舆!”薛先生严厉地又叫了他一声,可后者不仅不退,反而向外猛冲进紫衣骑的人群里,一连砍翻了好几个人,但也因为完全没有防守状态,自己身上多了几个深深的刀口,顿时如同血人一般,踉跄了几步后倒下。
苏煌惊呼了一声,抢步上前,穆峭笛紧随其后。薛先生拧着眉头跺跺脚,也只得仗剑跃出,几个人一番拼死厮杀,虽然好不容易将康舆抢回巷子里面来,但也都各自添了几处伤痕。
此时留在巷中抵抗的南极星战士只有三十来人的样子,虽然个个伤痕累累,但神情都很坚毅,有几个人开始高声喊叫薛先生的名字,催促之意极为明显。
薛先生是目前京城最高的指挥者,所以现在是他必须撤离的时间了,而他离开之后还留在巷中的,就必定是那预定要玉碎的最后一批人。
“苏煌、穆峭笛,你们带上康舆,跟我一起走,再迟一步紫衣骑从另一边包抄过来,就谁也走不了了!”薛先生面色苍白,但目光仍然稳定的如同固体一般,他一面厉声喝令,一面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死亡的阴影下还昂着头的战士们。
穆峭笛将昏迷的康舆背在背上,拍了拍搭档的肩膀。在快速的飞奔中,夜风吹落流出眼角的泪,飘向他们身后那染血的悲壮身影。
黎明前的京城,本应是最安静最沉寂的时间,但满城震天的杀声与金戈之声,却使得这个夜晚的尾声变得混乱而又血腥。
由于南极星精密的计划与安排,追捕逃犯的紫衣骑们失去了明确的方向与线索,开始到处乱搜乱寻,但在偌大一个京城里找寻特定目标却是需要时间和大批人手的,现在搜索的时间还不长,仓促之间自然难见效果,但更让周峰头疼的是却是调来支援的巡防营与禁卫营,他们的敬业精神要比紫衣骑差上许多,比起与不要命的南极星拼杀来说,他们更喜欢做的事显然是趁火打劫,乱糟糟的到处乱窜,不仅帮不上什么忙,有时还显得碍手碍脚,而唯一能镇服他们的厉炜却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迟迟不出现,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薛先生带着苏穆等三人撤离到没多远的地方后,就命令他们带着康舆先去藏身地,自己急匆匆地说了句要去看“第二个行动的效果”,就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康舆的血还没有完全止住,要早一些赶到藏身处才好,紫衣骑一定搜不到那里的,我们快走吧。”穆峭笛向薛先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回头对搭档道。
苏煌无语点头,重新将康舆扶到穆峭笛背上,两人仗着对京城地势的熟悉快速穿梭在蛛网般的小道上,躲开一小队一小队搜查的紫衣骑。
过了东大街,东边的天际透出些微的鱼肚白,面对面近距离站着,已能隐隐看见对方的容颜,为了在天光大亮前赶到目的地,苏穆二人加快了行动的步伐,但却在穿过西市布街的时候运气不佳地又碰上一队紫衣骑,只好躲到旁边一家大户人家门前的石狮后面,等待巡视的这一队人过去。
蒙蒙的光线还很昏暗,从那些紫衣骑疲惫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也是忙碌了整整一夜,精神和注意力都不太集中,丝毫也没有发现到躲在一旁的三个人,径直从他们前面走过,让苏穆二人略略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
一夜拼杀的痕迹留在脸上就是血汗混合的污迹,头发也散乱得不成样子,有些发尾处还凝着暗黑色的血痂,狼狈的样子看在彼此的眼中,都觉得异常心疼,不自禁地同时抬起手,用袖口去擦拭对方的额头。
呼吸还没有平复,汗珠血珠仍是不断地渗出,再怎么擦,也擦不回翩翩浊世佳公子时的飘然神采,但此时两人相对轻笑,目光交缠,心境中油然而生的柔情百转,竟是从没有过的浓厚,似乎浑然忘却周遭仍是险情四伏,生死犹在一线之间。
同时抬起的手臂又同时缓缓落下,十指紧紧交握在一起,虽然体力早已透支,但周身上下的温度仍在燃烧,支撑着自己,也要支撑着对方。
“继续走吧?”穆峭笛轻声道。
苏煌微笑着点点头,两人伸出手来,捧住对方的头,额与额轻轻一碰,再慢慢分开,一齐转过身子。
视线转移的刹那,两个搭档同时愣在当场,连手指都有些发僵。
面前的石板地上空空如也,一直被安放在那里的康舆居然踪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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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石板地上空空如也,一直被安放在那里的康舆居然踪影不见。
“刚……刚刚…刚……还在……在……”心神慌乱之下,苏煌连口齿都不禁结巴了起来。
“康舆的情绪整晚都不太对劲,他会不会去追刚才那队紫衣骑去了?”穆峭笛沉吟着道。
苏煌着急地一跺脚:“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朝着那个方向找找吧!”
两个人没有时间细想,贴着街道两边檐墙的阴影,快速地顺着方才那队紫衣骑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一口气跑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也没看到听到有拼杀的动静,倒是遇上好几拔官兵慌慌张张地向城中心跑去。
“紫衣骑的动态有点奇怪啊……”苏煌在与穆峭笛第三次隐身在暗处躲避时,有些疑惑地低声道,“不象是单单在处理劫狱这件事……看起来似乎另有麻烦的样子……”
穆峭笛抿了抿嘴角,没有接话。
“是因为薛先生说的第二个行动吗?”苏煌瞥了搭档一眼,“峭笛,你真的不知道那个行动是什么?”
“我没有问过……”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