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水-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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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回来啦——”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招呼了一声。
“嗯回来了……”阿芳回答着。带着杨胤就朝其中一幢房舍走去。
两人踏进一间敞开大门的客堂。立即看到有两个男人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喝茶抽烟。
“爸,小兵叔,我回来了——”阿芳冲着他们一挥手,喊了一声。随后一侧身,把杨胤让到前面,对他们说:“这是我在上海的朋友,杨胤……”
那个被阿芳叫做小兵叔的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也穿着一身蓝色帆布搭腰衣裤。短发,黑脸,小眼睛。皮肤粗糙,却十分的精神,有活力。一听阿芳介绍,他忽地站起,热情地伸出手,和杨胤握了几握。
“欢迎到这里来玩啊……哎,上海,现在是难得过去喽……哈哈哈哈。”他一开口,声音洪亮爽朗,中气十足。
“小兵叔,今天我在赛马时,遇到了大麻烦。那个唐老板想赖账不说,还遇到斧头帮人的欺负。多亏杨胤给我拿到了钱,还把我们安全带出码头。”阿芳说着,转过脸,微笑着望望杨胤。杨胤淡淡一笑。
“哦,那可真的要谢谢你了。”小兵叔向杨胤点了点头,大声说道。转而又别过脸去,瞪了阿芳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冲着阿芳,凭空狠狠地戳了戳,“你这个死丫头,我就说了可能有危险,怎么劝你都没有用。一身的倔脾气,跟这个老家伙一模一样!“说罢,手势一拐,指向了一直沉默的另一个男人。
杨胤也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也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子,神情萎靡,身影佝偻,头发半白,凌乱。他夹着香烟的手不停地在哆嗦着,眼神时而游离,时而呆滞。一身的病态。
“你就知道说我爸,你看看你自己,也还不是一身狗脾气……”阿芳听他说道自己父亲,很是不满,冲着他顶了一句。不再理他,转身就去父亲身边,扯了扯他的胳膊,低下头和他说着什么。她父亲听着阿芳一阵嘀咕,忽然灿然一笑。笑容有点迷乱,又有点天真。
小兵见听罢阿芳的叱喝,哈哈一笑。回过头,拉着杨胤让他坐下。递给杨胤一支烟,自己也叼了一根。杨胤接过,紧接着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了香烟。
“不好意思,来的匆忙,也没有给两位长辈买些礼物。”
“哎,卖什么礼物么。我们也不讲究这些。谢谢你帮了阿芳,杨胤。我叫张小兵,在这里养马的。那个是我生死兄弟,也是我生意上的合作者。可惜,现在他病了……”张小兵自我介绍着。
阿芳走过来,给杨胤泡了一杯茶,然后又坐在她父亲身边,轻声给他讲着什么。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她也帮过我很多事情呢。”杨胤笑笑。
“哦,哈哈,我这个侄女,看上去一副女人味,骨子里面,却流淌着一股豪情。这一点,和她父亲一模一样。哦,对了,杨先生是做什么的?”张小兵朗声一笑,高声问道。
杨胤还没有开口,阿芳凑了过来,一拍她叔叔的肩膀,“小兵叔,你猜猜他是干什么的?”说罢,望了望杨胤,一脸得意。
“嗯……嗨,我怎么猜得到呢,你这丫头。”
“我告诉你,你别吓趴下。他是上海机关警卫队的人。”阿芳脱口而出,一脸神秘的地望着杨胤对张小兵说。
杨胤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阿芳话一出口,他也只能无奈地朝她望望。心里面有点埋怨她嘴太快了。
张小兵一听,蹭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呆望着杨胤,“真的吗?机关警卫队,那可是声名远扬。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好身手啊!”
杨胤楞了一下,心里暗笑,你知道什么是机关警卫队吗?
阿芳站在一边,看着杨胤一脸迟疑。哈哈一笑。她伸手拍了拍杨胤,“杨胤,你放心,不会有事。你知道我叔叔是什么人吗?”
杨胤一听,望了望张小兵,摇了摇头。
“好几年前,在上海工人武装纠察队中,有一支骑兵队,你听说过吗?”阿芳望着杨胤,指了指张小兵,“这支轻骑兵的头领,就是他和我爸爸!”
哦,杨胤听他这么一说,便真的想起来了。当年这支骑兵,可真的是战绩辉煌。杨胤从师父的口中,也曾经听说起过。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两个人,就是曾经的骑兵队长。不禁回过头,望着二人,肃然起敬。他忽地站起身,对着两人一拱手,道:“杨胤见过两位前辈。”
“哈哈哈哈……”张小兵一阵大笑,还了一礼,“早听说警卫队里个个身手不凡,今天我来讨教几招。”说罢,拉着杨胤,踏出客堂。杨胤想止住脚步,却不料对方力大得很,一时之间根本奈何不得他。
两人转眼就来到了一个空旷处,两厢站立。后面阿芳暗叫一声,却哪里拦得住他,只得扯着父亲,跟在身后,担心地望着两人。
“年轻人,你别看我年纪大,你还不一定能赢得了我。所以,你别谦让,尽管使劲来!”张小兵一脱外套,双臂一展,朗声喝道。
杨胤看了看阿芳,又望了望张小兵,一阵为难。张小兵见状,小步上前,忽然身影一侧,右腿一起,直直地就朝杨胤一个侧踹,迅疾凌厉,直奔杨胤的脸面而去。杨胤随即身影一晃,侧跨一步,起手准备挡开。却见对方的腿踹至半道,又撤了回来。
“反应很快么。小心了……”张小兵喊了一声,收回右腿。忽然身子一旋,左腿荡起,在半空里画了一个圆弧,飞快地朝杨胤耳根踢来。杨胤猫腰一闪,对方左腿荡空,顺势落地。紧接着随地一扫,一条铁腿,贴着地面,横着就朝杨胤的脚踝扫了过来。杨胤刚刚猫下腰来,张小兵的扫荡腿已经到他跟前,他情急之中,腹部发力,一个后翻,轻松跳出圈外。站稳之后,回头观望,只见张小兵巍然站定,一套连环腿下来,气不喘,脸不红,微笑着望着自己。
“年轻人,果然好身手。”张小兵大喊一声,赞许地望着杨胤。
“哼,占不到人家便宜,就卖老资格……”阿芳见两人收手,暗自宽心。听见张小兵叫喊,暗自嘀咕一句。
她父亲站在她的身边,歪着嘴,呵呵一笑,嘴角登时有口水淌出。指着杨胤,一翘大拇指。独自站立的时候,四肢颤颤巍巍,似乎不能自制。
“哪里,倒是小兵叔这点年纪了。动起手来,还是这么虎虎有生气。我们年轻人要好好向你们学学……”杨胤客气一声,大伙登时哄然,重新走进客堂,又是一阵闲聊。
晚饭以后,大伙依旧坐在一起说话。
“小兵叔,那个骑兵队,后来怎么没有了呢?”杨胤给张小兵点了支烟,问。
听到这个,张小兵的脸上一阵遗憾,他连抽了几口烟,这才说道:“不瞒你说,当年我们跟着共产党闹革命,那也是轰轰烈烈的啊。只不过……后来身边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原来顺顺当当的斗争,也被镇压得差不多了。我们几个有点灰心,所以,就半道上开溜了……唉……”
杨胤听到这里,一下子想起了中医。那一阵子,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之下,革命深陷血雨腥风之中,的确有不少人中途畏惧而脱离革命的。就连张小兵这样的英雄豪杰也心生惧意,可见当时国民党镇压的惨烈程度了。
说到这里,大伙一时沉默。
“唉,让你们年轻人见笑了……”张小兵一甩胳膊,重重说道。
“小兵叔,害怕人人都会有。革命凭的是自愿,不是一定要参加的。再说了,你当年还是参加过革命斗争的,那就永远都是英雄,是功臣。而且,你退出革命之后,也没有背叛革命做叛徒啊。”
“做叛徒?那不可能!”张小兵摆摆手,大声叫道。
“再说了,你以后还可以参加革命的么……”杨胤笑笑道。
“哈哈,有机会,我还真的想重出江湖呢。”张小兵一扔烟头,狠狠地说。
杨胤跟着他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一回头,望着阿芳的父亲,仔细端详。
“伯父生的这是什么病啊?“他问。
“唉,要说这病,真的是碰见鬼了!“张小兵长叹一声,抢在阿芳之前接过话题,“我记得那一天,我们几个兄弟分头出门。也就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回来他就变成这幅样子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他现在根本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杨胤听罢,心里咯噔了一下。
“颜良……哦,就是阿芳的父亲,自从患上这个怪病以后,神智混乱,行动也不能自理。整个人就废掉了。那个时候,他非常能干。领导也赏识他,要不是这场毛病,可能早就提拔他,吸收他正式入党呢……”张小兵边回忆边说。
杨胤吸了口烟,没有插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哎,我就奇怪了,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好好的人,转眼就变成这副样子……对了,还有更加奇怪的呢,颜良在患病以后,平时不会发作,但要是一见到任何模样的线条,他立马就发病。而且,看到的线条越清晰,他发病的程度就越厉害!你说怪不怪?”
杨胤一听,心底里面紧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大刘。
“你知道吧杨胤,颜良现在只能呆在这里,不能去马场。因为他一看到马场四周竖起的栅栏,马上就会发病。家里面所有横竖的东西,全让我给撤下去了。就连窗栏杆都被我锯掉了。现在,马场里没有人会穿带线条纹的衣裤……”
杨胤想起,丁原给自己说起过。大刘在医院时,一直就很安静。但当他一见到住院病人以后,就突然癫狂起来,最后跳楼自尽。那么,住院病人,和一般人,有什么区别呢……
杨胤细细地想着。忽然,他跳了起来。
住院病人,病号服!
对了!病号服,就是黑白分明的条纹状衣裤啊!
刚才听张小兵说起,颜良也是在好好的情况下,出门一次,就变成这幅样子了。这样看来,颜良和大刘的病情,有很大相似之处。
“……很可惜的一个人才,能文能武的。要没有病,现在肯定已经入党做干部了。”张小兵给身边的颜良点燃了一根眼,喃喃自语,有些难过。
“他这种病,有没有去给他看过?”杨胤问。
“看过无数次了,医生说了,他这是精神病。现在治这个病的地方,还不多。”阿芳坐在父亲的身边,轻声说道。
杨胤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知道一个地方。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听说里面有一个犹太女医生,水平很好。心中不禁一动。
这样诡异的病症,杨胤之前也是闻所未闻。但现在却接连看到两个。重要的是,发病人都是革命战士。都是莫名其妙地发病致残或致死。时间跨度大,间隔久。杨胤不相信这是一个偶然。这里边,一定有蹊跷。
现在大刘已经死了,但颜良还活着。如果,能把颜良治好,让他开口回忆,或许就能揭开致病的原因。顺藤摸瓜,没准还会有更大的斩获。
“哎,想当年,这么多弟兄在一起,打打杀杀,真是过瘾。到现在死的死,走的走,全都找不到了。”张小兵叹了一声。
“哦,那时跟你在一起的还有谁呀?”杨胤问。
“很多,一时都记不起来了。马一航算一个。嗯,他可是个文化人……”张小兵喃喃自语。
“什么,你认识马一航?”杨胤跳了起来。
“当然认识,当年还是好朋友和生死兄弟呢。我们躲到长兴岛以后,他继续参加革命。后来还入了党。他被特务用车撞死以后,暴尸街头。有人闻讯以后,过来叫上我们,一起乘夜把尸体偷了出来,就埋在颛桥墓园里。那时不敢写真名,至今墓碑上还没有一个字。今年马一航忌日,我带着颜良和志强,一起去墓园看过他了。还差点被特务咬住了呢。”张小兵说着,拍了拍颜良的肩膀,哈哈一笑。
颜良似乎听懂,不住地点头。手臂抽搐着,话不成句。
“那,你听他说起过黄芩这个人吗?”杨胤紧接着问。
张小兵一愣,摇了摇头。
杨胤明白了,这个黄芩,看来是马一航秘密发展的党员。其实眼下也还不能说她是正式党员,最多只是一个入党积极分子。但他既没有把黄芩的入党申请书上交支部,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事。他很有可能是黄芩身份的唯一知情者。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有何打算。
“除了马一航,当时一起战斗的还有其他人吗?”杨胤忽然发现,这个老英雄的身上,蕴藏着无穷的信息。
阿芳上前,提着热水瓶,挨个在他们的杯子里加了点水。之后,重新坐在颜良的身边。扶着他,静静地聆听。
“有啊,当年我们几个比较要好的,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我、颜良、马一航、李阳、周济、秦翌年、杨克令、高强……哎,都是一些好兄弟啊!”张小兵的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杨胤激活,他一连说出了很多当年的兄弟。
而令杨胤感到意外的是,秦翌年的名字,也在其列。
“你也认识秦翌年?”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