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门-第2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凌霄闻言却大笑起来,高声道:“问得好!问得好!”
她将怀中的人头高高举起,向座中众人道:“诸位可知道,当日我包下这客栈七天,就是要用藏魂术来救骆大哥!谁知眼看已经到了最后一天,却出了岔子!”
马有泰惑道:“出了什么岔子?”
凌霄一边不住声地冷笑,一边咬着牙道:“便要问他这位好夫人了!”
韦、苏几人一齐看向花弄影。
凌霄道:“最后一天,我施法已毕,封好藏魂坛,就要将他身首合在一起,紧要关头,便是这位骆夫人闯进来,拿剑刺我!
“我右胸中了她一剑,仓皇中,什么都来不及去想,只得跳窗逃脱。那晚,我带着伤冒险潜回客栈,便只看到他躺在床上,却不见了他的藏魂坛……一开始,我还以为花弄影逼走我后,自己救回了他,心里欢喜极了,可等我到了近前,我才猛然发现,他的头和身子,竟没有合拢!
“我大惊之下,在那屋子里四处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藏魂坛!他的藏魂坛在哪儿?花弄影为什么不让他活过来?他的藏魂坛可是打破了?我正着急,突然听见外面花弄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只来得及带走了他的头……”
苏妄言疑惑陡生,暗道:花弄影素有“飞天夜叉”之名,轻功绝顶,凌霄却只是个武功平平的千金小姐,花弄影若有心要杀凌霄,又怎会在走动之际发出声响让她察觉?
凌霄想起旧事,忍不住幽幽叹息:“我本想,过几日养好伤,再回来找到藏魂坛,带走他的身子,只是没料到,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他已经……”
韦长歌接口道:“这么说来,骆大侠既没有活过来,身体之中也已没了魂魄?既然没有魂魄,他的身体为何还能四处走动杀人?”
“他……他虽杀了许多人,但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藏魂坛能保肉身不腐,他失了魂魄,行动虽然自如,却已是行尸走肉,神识全失。若他身子完整,倒也还好,可偏偏又受着这身首分离之苦,因此行动便全靠一股戾气牵引……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四处杀人,我既阻止不了他,也已经带不走他了……”
凌霄怅然叹息。
“我第二次回来,中了花弄影一掌,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才养好伤。后来那几年,我去过萧山庄,去过衡阳城,去过大漠,还偷偷来过几次长乐镇……凡是我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去找过了,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藏魂坛!无奈之下,也只好想别的法子……”
苏妄言浅笑起来:“于是十年前的冬天,你就去了苏家?”
“月相思传我藏魂术的时候,曾说过另有搜魂之术。于是我就想,能不能用搜魂术找出藏魂坛在何处,让他活过来。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会这么难,一眨眼,已经是二十年过去了……二十年——你们可知道,这二十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凌霄轻叹一声,怅然问道:“花姐姐,你究竟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他?”
花弄影笑了笑,针锋相对,也反问:“凌大小姐,你苦求月相思十年,就只为了他的藏魂坛?你把赵老板他们都找来,就是为了听他们说故事?”
这第二个问题,这一夜,花弄影已是第二次问起,凌霄也已是第二次避而不答。
王随风、马有泰疑心大炽,只是不露声色。
韦、苏二人交换了个眼色,也都觉得有些古怪——凌霄一现身,好几次有意无意都说到找王随风、马有泰、赵老实三人来,是为了听他们亲口说出当年的经过。这理由听来极自然,也极有道理,但花弄影却再三提出,倒像是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里,蕴涵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韦、苏二人疑惑之下,直觉其中必有什么两人还没想通的关窍在。
花、凌二人默默对视许久,都不再做声。
众人喧扰了一夜,也早疲倦了,渐渐都沉默了下来,各怀了心思,闭目养神。而外面雪地里,刑天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规律地回响着。
二十年前的那一夜,来归客栈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十年后的这一晚,这里又将会发生些什么?
在肉眼可见的事实之下,有多少过往、多少真相,隐藏在生者的说辞之中,随亡者的记忆湮没无闻?眼前的人们,他们或苍老、或妩媚、或猥琐的脸,在那一个个不为人知的瞬间,又是怎样衍生出种种不同面目?
反复的思量与忐忑中,灯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棺材盖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熄了,徒留下四壁的灯火,躲在灯罩背后,忽明忽暗地跳动。
青白色的雪光透过纸窗映射在屋顶,像一层凝固的浅浅的水均匀地在头顶展开。暗昧的水光幻化出无数光影。无数古怪的景象,纷沓而来,在惘然思绪里纠葛成死结。
提着白纱灯的绿衣青年、血雨中浅笑的红衣夜叉、提着头颅步步走近的无头男子、冷冽月光下男子清澈却不能视物的眼睛……
苏妄言抱着装有秋水的剑匣,不知不觉,陷在了浅浅的梦境里。
也许在苏妄言的思考里,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危险”和“害怕”。就连眼下守在门外的刑天,在他看来,说不定也和散步的猛兽没有区别。——韦长歌听着他绵长的呼吸,这样想着,然后不出声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簌簌雪声里,远处依稀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却像是朝着长乐镇的方向来的。屋中诸人不由得都睁开了眼睛。稍近点,便听铃音中,有什么人踩着极轻巧的步子,极快地走近了。
君如玉倏地道:“有人来了!”
众人都是精神大振,一齐看向被棺木堵死的大门。
不多时,那脚步声已停在了门口,跟着就是一阵混杂之至的声响,铃声、脚步声、刀风声……
突然间一声钝响,外间便又安静了下来。
众人正面面相觑,便听外面有人啪啪拍着门,一边扬声问道:“苏大公子!苏大公子可是在里面?”
听声音却是个女子。
韦、苏二人交视一眼,苏妄言也扬声答道:“苏妄言在此,外面是什么人?”
那人呀了一声,像是大有欢喜之意,笑语道:“苏大公子放心,我从滇北来,可不是苏家的人!快些开门吧!”
马有泰满脸喜色,低声道:“难道是月相思来了?”连忙抢上去,慌慌张张把那棺木搬开了。
才一开门,便觉香气袭人,外间那人一闪身,已站在了门口。
走进来归客栈的,是一个落落大方的美貌妇人,丰容盛装,姿态妍媚,耳上明月珠,发间金步摇,皓腕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串金铃,行动之际便不断发出清脆的铃音。一身华服,即使在灯光黯淡的客栈大堂内,也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这美妇一进门,妙目流盼,视线在韦长歌和苏妄言之间打了个转,停在后者身上。一开口,未语先笑:“你是苏妄言?”
苏妄言点了点头。
这美妇拍手笑道:“果然没错!苏大公子,咱们这就走吧!”
苏妄言还没弄明白她来意,闻言一怔。
这美妇说话甚快,却是个急性子,见苏妄言不答话,立刻抢着笑道:“你放心,外头那怪物已让我制住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身后一道身影动也不动地俯卧在雪地上,赫然就是那无头刑天。凌霄惊呼一声,直扑过去。花弄影神色微变,情不自禁,就想站起,却终于还是没有动,不知是顾虑持剑坐在身后的忘世姑娘,还是不愿意站起。
韦、苏几人虽有些疑惑,但见她制伏了刑天,便都以为这美妇便是月相思无疑了。
一时间,几乎人人都在想:难道这富贵妖娆的美妇人竟然就是传说中无血无情的一幻境主人吗?
正各自惊诧,只听凌霄含怒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把他怎么了?”
马有泰失声道:“你不是月相思?”
那美妇笑盈盈地道:“我几时说过我是她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美妇果然不是月相思,也不知是该失望还是该松口气,惟独君如玉眉尖一抖,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苏妄言走近两步问道:“不知前辈……”
话还没说完,一阵香风,也没见那美妇如何动作,眨眼人已到了苏妄言跟前,纤手一伸就握住了他右手,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苏妄言大惊失色,急急抽手,那美妇反倒又加上了一只手,将他握得更紧。
苏妄言心头暗惊,口中却笑道:“不知晚辈是哪里得罪了前辈?”
美貌妇人眨了眨眼,爽朗笑道:“你几时得罪我了?没有没有,你没有得罪过我!”
苏妄言又笑问道:“那前辈这是要带晚辈去哪里?”
那美妇一愣,随即恍然似的轻轻一拍手,引得腕上金铃又是一阵乱响。她笑道:“苏大公子莫要误会!我叫赵画,是幻主派我来寻你的!”
凌霄闻言颤声道:“那月姑娘呢……她没有来吗?”一顿,又急问道:“他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赵画依旧笑着道:“幻主只叫我来长乐镇找苏家大公子,别的什么都没交代。”便又伸手去拉苏妄言:“苏大公子,咱们快些走吧!”
凌霄尖叫道:“你不能走!他这是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赵画突地敛了笑容,怒道:“你倒还来问我?这人身首分离,魂魄已空,早就是死人了,却还能行动自如,分明是强施返魂术失败的结果!这人被施了返魂术,腔中一抹残魂散不去,久而久之变成了戾气,他行动全受这一股戾气牵引,必定四处杀人!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你们都没命出这屋子了!”
凌霄一时语塞。
赵画翻脸如翻书,一旋身,却又一扫怒容,巧笑倩兮,向苏妄言道:“返魂术是幻主独门秘术,我也只略知道点儿大概而已。好在我时常出门办事,幻主传过我些应急的法子。不过,我这法子只能暂时压制他一炷香的工夫,时间一过,就连我也没办法了!”
凌霄听了她这话,知道“骆西城”无事,大大松了口气。
却听旁边一人轻哼了一声道:“凌大小姐,你好大的面子,哄得月相思连独门秘术都教给你了。”
赵画进屋之后,除了与苏妄言说话,其余人正眼都没望过,此时循声望去,正看见花弄影被那忘世姑娘挟着靠墙而坐。当下一怔,迟疑道:“你……你也是……”只说了一半,话锋一转,却道:“夫人生得好俊。”
花弄影知道她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漠然不应,只若有所思地望着凌霄。
苏妄言试探着问道:“你说是月相思前辈让你来找我?月前辈找我做什么?她怎么知道我在长乐镇?”
赵画笑道:“我只知道,前阵子不知是什么人送了封信到一幻境来,说,大公子因为从苏家剑阁里偷了把什么剑,闯了大祸,苏家要抓你回去治罪;又说苏大公子正被困在洛阳城外的长乐镇,只有幻主能救,幻主要是想救人,就请立刻到长乐镇来。”
苏妄言和韦长歌不由一起看向君如玉,都疑心是他做的。君如玉只是含笑回视,病黄的脸上波澜不惊。
“幻主看了那信,本是不理会的,但派人一打听,江湖上果然已闹得沸沸扬扬了,人人都说苏大公子闯了大祸,苏家正在大肆搜查大公子您的下落。幻主于是就让我赶来这里看看,说如果苏大公子当真在这里,就请苏大公子和我一起去趟一幻境。”
凌霄眼睛一亮,急切道:“那我们呢?”
赵画想了想,笑语道:“幻主要我带苏大公子回去,没说不准带别人去。”
韦长歌笑道:“既是如此,我自然要和妄言一起去的。”
赵画向其余几人道:“那你们呢?”
王随风和马有泰低声商议了片刻,齐声道:“我们也去。”
只有赵老实讷讷地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回我那破房子自在些。”
赵画刚要说话,便听远处三声长啸,韦长歌脸色一沉,几步抢到门边,也嘬唇一啸。
众人不知出了何事,也都纷纷站起。
长街那头,一骑人马疾奔而来。
苏妄言轻轻“咦”了一声,道:“那不是韦敬吗?”
话音甫落,人已到了近前,韦敬在马上看到韦长歌臂上的伤,惊呼道:“堡主,你受伤了?”
马还未停稳,人已跳了下来,他身后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同时腾空而起,也跳下地来,口中不知叫着什么,直扑向苏妄言。韦长歌一惊,拉着苏妄言倒退几步。
那人扑了个空,身形一顿,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嚷嚷着道:“少爷!是我!是我!”——趁着雪光看去,却原来是个十五六岁、胖乎乎、小厮模样的少年。
苏妄言惊道:“苏辞,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