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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08中国通史第五卷-中古时代-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下册)-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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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之流,在洛阳大畅玄风,竹林七贤在野与之互相呼应,形成一代思潮。但这时发表的文章还很少涉及政治。阮籍应太尉蒋济之辟,后谢病归。复为尚书郎,少时又以病免。曹爽辅政,召为参军,又以疾辞。嵇康尚曹魏亭主,出仕中散大夫,都是此时之事。这个阶段,竹林诸人正是时代的骄子,文化界的先导。《文心雕龙·才略篇》云:“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就特别指出嵇康的论和阮籍的诗作为代表。王导渡江以后,“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见《世说新语·文学篇》),其中的《声无哀乐论》、《养生论》,都是嵇康的作品。而阮籍的《咏怀诗》,在当时也是脍炙人口的名篇。三是从嘉平元年到景元四年(249—263),此为竹林七贤分化瓦解的阶段。从嘉平元年正月高平陵事件以来,司马氏营立家门,尽杀曹爽、何晏等敌对分子,夷其家。至此,竹林之游已经结束。阮籍和司马氏的关系,是十分微妙的,司马懿为太傅,阮籍为其从事中郎,司马师为大司马,阮籍为其① 见《晋书》卷四九《阮籍传》附《阮咸传》。
  ② 《世说新语·赏誉篇》注引杜笃《新书》云:“阮武字文业,陈留尉氏人。父谌,侍中。武,阔达博通,渊雅之士。”《陈留志》云:“魏末清河太守。。。著书十八篇,谓之《阮子》”。① 见《晋书》卷四九《阮籍传》。以下引用此传,不再注明出处。
  从事中郎,司马昭辅政,阮籍又为其从事中郎。中间一度出为东平相,后来又为步兵校尉。“但虽去佐职,恒游府内,朝宴必与。”他与司马氏的关系始终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而山涛、王戎之流已经打入司马氏集团的核心。嵇康被杀之后,向秀应计入洛,阮籍也被迫写了劝进表。这时已经到司马氏代魏的前夕了。阮籍卒于景元四年(263)冬,时年五十四。这是嵇康死后的第二年,司马炎即位的前二年,《大人先生传》和《咏怀诗》的大部分,都是这一时期的作品。
  阮籍是魏晋文士中放达派的代表,行为有些怪僻。服葬时居然饮酒食肉,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痛哭而反。”所有这一切,都使人捉摸不透,对他作出错误的判断。当时人根据其疯疯癫癫的行为称之为“痴”,而礼法之士责备他不遵守名教,但这都是皮相之谈。他的这些行径,只是他自己制造的烟幕或保护色。它是现象而不是本质。有一次,阮籍登广武(今河南荥阳)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又登武牢山(即虎牢山,今河南荥阳),望京邑而叹,因赋豪杰诗。这倒流露出他对当时统治者的由衷的轻蔑。司马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功业”,只是通过宫廷政变,残酷地屠杀异己,窃取了政权。石勒就曾说过:“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①阮籍的用意大约和石勒差不多,只是没有说出具体姓名而已。李白以为阮籍用竖子讥诮刘邦、项羽,却没有说对②。
  阮籍也不是没有才干。他一度为东平相,小试牛刀。旬日之间,“坏府舍屏障,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这一段短短的经历,可以看出他有着大刀阔斧的改革精神,不是无所作为。《晋书本传》云:“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这却是实录。他一醉六十日,逃避了司马昭为其子司马炎(晋武帝)的求婚;锺会多次问以时事,企图通过他的表态,以便罗织罪名,皆以酣醉获免。这两个事例,说明了酒在阮籍政治生活中的作用。
  阮籍的著作,《隋书·经籍志》载《魏步兵校尉阮籍集》十卷,原注:梁十三卷,录一卷。两唐书经籍志《阮籍集》均作五卷。《唐日本国见在书目》:《阮嗣宗集》五卷。又《阮步兵集》十卷。故唐代实有五卷、十卷两种本子。宋代书目多为十卷本。但《直斋书录解题》别集类有《阮步兵集》十卷,诗集类又有《阮步兵集》四卷。与隋唐时期实无多大悬殊。明代诸刻有黄省曾十卷本,张溥一卷本,其内容大致相同。惟钱曾所见朱子儋本多出四言《咏怀》十三首。丁福保历访海上藏书家,都无朱子儋本,其所辑《全三国诗》中所存四言诗仅有三首,与通行本无何出入。黄节为《咏怀诗》作注,始从明潘璁本检出四言《咏怀诗》十三首,其一至三与丁书相同,其四至十三则丁氏所未见者。黄氏据以入录,并为之作注,始得重见于世。其所据之潘璁本,据云乃明崇祯间所翻嘉靖刻本,前有嘉靖癸卯陈德文序及崇祯丁丑潘璁序,分上下两卷①。黄氏卒后,此书亦不知下落。后来逯钦立同志重① 见《晋书》卷一○五《石勒载记》下。
  ② 见《登广武古战场怀古》,载《李白集校注》卷二十一。有“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沈湎呼竖子,狂言非至今,抚掌黄河曲,嗤嗤阮嗣宗”等语。
  ① 见《阮步兵咏怀诗注》,第99 页。据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年版。
  辑魏诗,即据黄氏所校潘本过录②。黄氏书成于一九二○年,逯氏书成于一九六四年,前后不到半个世纪,古籍仍在不断销亡,这一点也很令人吃惊。玄学魏晋玄学是道家思想的新的流派。先秦道家的老子标榜小国寡民、清静无为,到了战国中叶,发展为庄子的相对主义,发生很大变化。战国末年以迄汉初吸收了法家思想的某些因素,演进而为黄老刑名。所谓黄老思想实以老子为主,庄子的影响并不显著。武帝以后儒家思想占据垄断地位,儒家为体、法家为用的新儒学风靡一时。黄老思想一度消沉。东汉中叶以后,道家思想与神仙思想相结合,改头换面,成为道教的一个渊源。党人斗争失败以后黄巾大起义风起云涌,儒家思想丧失了过去的权威,思想界出现了新局面。儒家、道家重新组合,形成了新道家,即魏晋玄学。这个新道家,以道家思想改造儒家,以“三玄”(即《周易》、《老子》、《庄子》)代替五经,以客观唯心论或朴素唯物论代替汉代的宗教神学。和汉代的天人感应论、目的论相比,它有清醒和梦呓之别。这种思想的萌芽,应该从仲长统说起。“叛散五经,灭弃风雅”的呼声①,标识着时代思潮的转变。
  阮籍对于《老子》、《庄子》、《周易》,都下过工夫,他的《通老论》、《达庄论》、《通易论》,就是这方面的著作,可惜篇幅断烂,不能反映他的全部思想的内容。能够指出的是,他具有唯物主义的天道观,并且具有沟通儒道的倾向。他对于自然界的解释: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自然者无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万物生焉。(《达庄论》)
  他是用《易传》的思想,修正了老子的客观唯心论。他关于道的解释:道者,法自然而为化,侯王能守之,万物能自化。《易》谓之太极,《春秋》谓之元,《老子》谓之道。
  (《通老论》)肯定了道法自然。自然(物质)是第一义的,道(规律)是第二义的。有了自然世界,然后才有精神的存在。他摆正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说的非常清楚。他把太极、元、道,并列起来,有意识沟通儒道之邮,但三者并不完全一样。道是出于自然的,而太极是自然的同义语,道和太极之间,怎么能画等号呢?这是阮籍的一个漏洞。
  关于人和自然的关系,阮籍认为人的形体和精神,都是自然的产物。他把人的精神分作性(天性)、情(欲望)、神(思想意识)三种。以为:人生天地之间,体自然之形。身者阴阳之精气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游魂之变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驭者也。(《达庄论》)
  他在这里,谈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也谈到精神与物质的关系。有了自然界然后才有人,有了人然后才有各种精神状态。他不但用《易传》充实道家的唯物论,而且也用儒家关于性情的说法,补充道家之不足。这种作法的企图是好的。但是,自然、精气的道家用语,阴阳、五行、游魂之变的儒家用语,错杂使用,有意捏合而不能泯为一体。这是他的缺点。
  虽然如此,他已经摆脱了汉代思想家的束缚,他在庄子的影响下,鼓吹② 见《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上册,第493 页。
  ① 引自《后汉书》有关王充、王符、仲长统列传。
  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思想。他说:天地合其德,日月顺其光,自然一体,则万物理其事。(《达庄论》)
  这种说法,援用儒家的词句,用庄子变换了它的思想。在下面的几句话中,情况更为明显。
  男女同位,山泽通气,雷风不相射,水火不相薄。重阴需电,非异出也,天地日月,非殊物也。(《达庄论》)
  男女同位四句,阮籍引用《周易说卦传》而稍加变通。原文作“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高亨云:不字疑衍)相射”。意谓天地、山泽、雷风、水火每一对彼此矛盾对立。而阮籍则把本来有差别的东西,说成没有差别,把本来性质相反的东西,说它们可以相通。这是用庄子的相对主义观点来解释《周易》,与《周易》的原意自然不能相合,但是它不仅直接继绍《齐物》、《秋水》的心传,而且间接也和惠施“万物毕同毕异”的说法遥相呼应。
  阮籍的思想不够深刻,也不够成熟,但在魏晋之际,这种思想还有一定进步意义。因为他不谈天人相应,不谈受命之符,不谈天生圣人,和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划清了界限;同是谈论《周易》,他不仅绝口不谈卦气(孟喜)、爻辰(郑玄)、升降(荀爽)、旁通(虞翻)等等,和汉易分道扬镳,而且也和王弼不同。王弼说:“圣人体无”①,对《周易》作了唯心论的解释,而阮籍则以为“天地易之主也,万物易之心也”(见《通易论》),对《周易》作了唯物论的解释。
  在政治思想上,阮籍同情人民,强烈谴责统治阶级的强取豪夺,反对君主专制。他认为名教、礼法都是压迫人民的工具。这种思想是相当深刻的,有一定的革命性。
  他不仅不承认有什么圣君贤相,而且把他们都看成坏蛋。他谴责他们两面派的行径,“假廉以生贪,内险而外仁。”(《大人先生传》)廉洁、仁慈是外表,贪婪、险毒是实际。他们“欺愚诳拙,藏智自神”,以至出现弱肉强食的局面。他们真正有了地位之后,就不遗余力地剥削人民。“竭天地万物之至,以奉声色无穷之欲。”“强者睽眠而凌暴,弱者憔悴而事人。”(同上)从思想渊源来看,这是仲长统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但阮籍的说法,比仲长统深刻得多。
  他深知赏罚的作用及其实质,也深知赏罚的局限性。他说:惧民之知其然,故重赏以喜之,严刑以威之。财匮而赏不供,刑尽而罚不行,乃始有亡国、戮君、溃散之祸。(同上)
  他的这种说法宣布了法家思想的破产。他举出秦国为例说:秦破六国并兼其地,夷灭诸侯,南面称帝。姱盛色,崇靡丽,凿南山以为阙,表东海以为门,万世而不绝,图无穷而永存。美宫室而盛帷帟,击钟鼓而扬其章,广苑囿而深池沼,兴渭北而建咸阳,■木曾未及成林,而荆棘已藂于阿房。时代存而迭处,故先得而后亡,山东之徒虏遂起而王天下。(《达庄论》)
  秦汉以来的几度兴亡,给阮籍以深刻地教育,魏晋易代中的篡弑屠杀,更使其有切肤之痛,他从阶级国家的形成当中,发现社会动乱的病根在于君主专制。他指出:盖君立而虐兴,臣设而贼生,坐制礼法,束缚下民。(《大人先生传》)① 《三国志》卷二八《钟会传》注引《王弼传》。
  他用阶级、法律来概括国家机器,已经基本上掌握其压迫剥削的实质。
  仲长统对于社会发展的归趋,持一种怀疑的态度,而阮籍则不然,他认为只要取消君主,就可以万事大吉。他说:盖无君而庶民定,无臣而万事理。保身修性,不违其纪,惟兹若然,故能长久。(同上)
  这种没有君臣,没有阶级,没有人剥削人的社会,实在就是远古的原始公社。阮籍以后,鲍敬言又发挥这种无君论,陶渊明也向往“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的乌托邦。①这种思想固然是对原始公社的憧憬,也与当时的坞壁经济有关,不能说他完全出于空想。
  由于同情人民,阮籍也非常憎恶统治阶级的走狗。他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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