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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红色三部曲之红色的起点 z-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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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他的房间门口等候就行了。〃六十四号房间的旅客是一位忙碌的人物;白天不见踪影;夜间又要看戏;迟迟才归。唯早晨贪睡晚起。那位访客来过几回未遇;索性一大早起来;在房间门口坐等。
那位忙碌的旅客非别人;陈独秀也。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他和亚东图书馆老板汪孟邹同车离沪赴京;为的是在北京为亚东图书馆招股;募集资金。那位坐在门外静候的人;比陈独秀年长十一岁;当年名满华夏。此人来历不凡;清朝光绪年间(一八九二年)的进士;授翰林院编修。这位受四书五经熏陶的书生;居然举起反清义帜;于一九○四年任革命团体光复会会长。翌年;加入孙中山的同盟会;成为上海分部的负责人。辛亥革命后;被孙中山委任为南京临时政府教育总长。此后;袁世凯当权;他愤而弃职;游学欧洲。回国后;于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被任命为北京大学校长。此人便是蔡元培。蔡元培深知单枪匹马赴任;难以驾驭那旧势力盘根错节的北京大学。这所由创建于一八九八年的京师大学堂发展而来的最高学府;封建余孽颇为猖獗。那辜鸿铭居然拖着长辫子走上讲坛;那刘师培言必称〃孔孟〃……蔡元培思贤若渴;寻觅一批新思想、新文化的新人物;作为新兴北京大学的栋梁之才。
在这个当口;蔡元培见到北京医专校长汤尔和。汤尔和早在一九○二年留学日本时便与陈独秀相识。汤尔和当即推荐了陈独秀——尽管汤尔和后来跟陈独秀并无多少来往。汤尔和是从《新青年》杂志上识得陈独秀的才气;因此把十多本《新青年》交给蔡元培;说道:〃你看看《新青年》——那是陈独秀主编的。〃
一九○四年十二月;在上海;蔡元培与陈独秀有过一面之交;他们都是暗杀团成员。此后多年没有交往。这时;蔡元培读了《新青年》;深深佩服陈独秀的睿智和博学;尤爱陈独秀的新思维、新见识;决定聘任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事有凑巧;陈独秀到京后;曾去北京大学看望过沈尹默。沈尹默把消息告诉蔡元培。蔡元培得知陈独秀来京就赶紧前往拜访。就在蔡元培获得北京大学校长正式任命的当天上午;蔡元培就去中西旅馆看望了陈独秀。与陈独秀同住的汪孟邹在日记中曾写道:〃十二月二十六日;早九时;蔡孑民(引者注:蔡元培号孑民)先生来访仲甫;道貌温言;令人起敬;吾国唯一之人物也。〃如此〃道貌温言〃;又如此亲自上门敦请;陈独秀却未肯答应下来!蔡元培简直如同那位〃三顾茅庐〃的刘备一般;一回回光临中西旅馆;只是难得一遇陈独秀。干脆;他一早前来坐等!至诚则金石为开。陈独秀启开房门;见蔡元培已在那里静候;大吃一惊;连声道:〃失敬;失敬。〃〃仲甫先生;孑民今日仍为聘请之事而来。〃蔡元培进屋刚刚坐定;便道出来意。〃谢谢先生好意;只是仲甫才疏学浅;难以担此重任——日前曾再三说明。〃陈独秀仍重复二十六日上午说过的话。〃先生有何难处;望直言。孑民愿尽力为先生排忧解难。〃蔡元培真诚地说道。沉思了一晌;陈独秀说出了心里话:〃仲甫再三推辞;内中有两个原因。〃〃愿闻其详。〃蔡元培双目注视着陈独秀。〃第一;仲甫从未在大学上过课;既无博士头衔;又无教授职称;怎可充当堂堂文科学长?〃陈独秀说道。〃先生可以不开课;专任文科学长。〃蔡元培为之排遣道;〃至于教授职称;凭先生学识;完全可以授以教授职称——待先生进北大之后;当可办理有关教授职称手续。此事不难。〃〃第二;仲甫身为《新青年》主编;每月要出一期杂志;编辑部在上海;无法脱身。〃陈独秀又说出另一原因。〃此事亦不难解决。先生可把《新青年》杂志搬到北大来办!〃蔡元培主意真多;又为陈独秀解决了具体困难。他说:〃北大乃人才济济之地。先生到北大来办《新青年》;一定比在上海办得更有影响。〃这下子;陈独秀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面露笑容。〃先生答应啦?〃蔡元培问道。〃我回沪后料理好杂事;即赴京就任。〃陈独秀爽快地说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握毕;陈独秀却又道:〃文科学长之职;我只可暂代。我推荐一人。此人眼下正在美国。倘若他返回中国;即请他担任文科学长。此人之才;胜弟十倍。〃〃先生所荐何人?〃蔡元培赶紧追问。〃胡适先生!〃陈独秀道。〃久闻适之先生大名。倘若仲甫先生代为引荐;适之先生归国之后能到北大任教;则北大既得龙又得凤了!〃蔡元培兴奋地说道;〃当然;文科学长一职;仍由先生担任。适之先生可另任新职。〃〃不;不;文科学长一职;只是此时无人;弟暂充之。〃陈独秀谦让道。就在这次中西旅馆晤谈后十来天;一九一七年一月十三日;蔡元培向陈独秀发出由北京政府教育总长范源濂签署的〃教育部令第三号〃:〃兹派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此令。〃一月十五日;蔡元培校长签署的布告;张贴在北京大学:〃本校文科学长夏锡琪已辞职;兹奉令派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消息传出;北大震动。青年学生热烈欢呼;遗老遗少不以为然。既然任命已公之于众;陈独秀也就在一月下旬赴京上任。北京大学原在北京地安门内马神庙;自一九一六年九月起在北京汉花园另建新校舍。汉花园即今日的沙滩。陈独秀被安排住在与汉花园只一箭之遥的北池子箭杆胡同九号——那里也就成了《新青年》编辑部的所在地。
第二部分:前奏群贤毕至北京大学1
陈独秀行魂未定;便有人敲门。开门相见;两人哈哈大笑。
来访者乃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钱玄同——他的儿子钱三强后来成了中国著名的核物理学家。
钱玄同是文学理论家、文字音韵学家;当年在日本时与鲁迅同听章太炎讲文字学。章太炎即章炳麟;一九○四年曾与蔡元培发起组织光复会。
钱玄同跟陈独秀一见面;便旧事重提:〃仲甫兄;还记得吗?光绪三十四年;我在太炎先生隔壁房间里;跟黄季刚聊天。忽听见有人在跟太炎先生谈话;用安徽口音说及清朝汉学家多出皖苏。黄季刚听着听着;便火了;用一口湖北话大声说道:'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不就是区区;安徽固然多有学者;然而这也未必就是足下。'隔壁之安徽人;闻言大吃一惊。这位安徽人;如今居然成了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哩!〃两人相视;又一阵哈哈大笑。
陈独秀亦深谙训诂音韵学;曾被章太炎视为畏友。他跟钱玄同都擅长此道;又是旧识;何况思想同趋激进;相见甚欢。
不言而喻;钱玄同加入了《新青年》阵营。
钱玄同前脚刚走;又一位教授后脚踏了进来。此人也是在北大文科任教;擅长旧体诗词;又擅长书法;尤以行书著称。一个多月前;陈独秀和汪孟邹来北京时;陈独秀曾特地去北京大学拜访此人——沈尹默。蔡元培知道陈独秀抵京;那〃信息〃便是从沈尹默那里得到的。又是相见哈哈大笑。陈独秀拍了拍沈尹默的肩膀道:〃想不到;老兄的名字已小有名气了!〃〃仲甫;你那'字俗入骨'一句话;我迄今还时时不忘!〃沈尹默笑道。
沈尹默跟陈独秀相识;也有那么一番趣事:那是一九一○年初;陈独秀在杭州陆军小学堂担任历史、地理教员。同校有个教员叫刘季平(又名刘三);喜爱文学;跟陈独秀过从颇密。一天;陈独秀在刘季平家;看见墙上新悬一纸;上写一首五言诗。陈独秀精于旧体诗词;当即吟诵一番;细品诗意。陈独秀指着诗末落款问道:〃这个沈尹默;何许人也?〃〃我的友人沈士远之弟也;排行第二;又唤沈二。〃刘季平答道;〃前几天士远和他一起来寒舍饮酒;几盅下肚;沈二诗兴大发;口占一首五言诗。翌日;他又将诗写在宣纸上送来;要我指教。仲甫兄;你精熟诗词;请你不吝赐教。〃〃这位沈尹默先生住在何处?〃陈独秀道;〃我当面跟他说。〃
〃也好;也好。〃刘季平把沈尹默的住处告诉了陈独秀。于是;陈独秀往访沈尹默。刚刚迈进大门;便喊道:〃沈尹默先生在吗?〃〃在下便是。〃沈尹默赶紧起身相迎。
〃我叫陈仲甫。〃陈独秀跟他一见面;便大声说道;〃昨天我在刘三家看到你写的诗;诗做得很好;其字俗入骨;可谓'诗在天上;字在地下'!〃沈尹默闻言;双颊顿红。他从未遇见过如此直爽的人;那火辣辣的话使他很不自在。受陈独秀深深一刺激;沈尹默痛下决心练字。他跟陈独秀三天两头相聚;陈独秀不仅做诗;还写篆字给他。从此沈尹默刻意钻研书法;先学褚遂良;后遍习晋唐诸名家;对苏轼、米芾、黄庭坚也多有留心;心悟神通;倡导以腕运笔;自成一家;博得书法家之美誉。
如今;陈独秀前来北京大学任职;沈尹默又像当年在杭州一样与他朝夕相聚。沈尹默自然也成了《新青年》编辑部的一员猛将。
陈独秀进北大之际;刘半农亦应聘担任北京大学预科教授。用现今的话来说;刘半农属〃自学成才〃的人物:他出生于长江之畔的江苏省江阴县;那里的黄山要塞炮台遐迩闻名。刘半农之父刘宝珊乃一介寒士;生三子;刘半农居长。次子刘天华是中国二胡泰斗;亦是靠自学而步入音乐圣殿。刘半农只读过中学;此后做中华书局的编辑员;靠着自学而使学问渐丰。
从一九一六年起;刘半农便投稿于《新青年》;跟陈独秀有了文字之交。陈独秀来到北大;便提携刘半农出任预科教授。于是;刘半农亦加入了《新青年》编辑部。
刘半农因无高深学历而任预科教授;曾在北大受到猛烈攻击——其真正原因是刘半农在《新青年》上发表一系列新思想文章。后来刘半农于一九二○年留学英法;获法兰西国家文学博士;此是后话。就在陈独秀进入北大后半年;经他联络、推荐、聘请;那位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胡适从大洋彼岸归来;出任北京大学中国哲学史教授;使《新青年》又添一员虎将。胡适原名洪骍;后改名适;字适之。他的父亲胡传是安徽绩溪人;清朝贡生;做过地方小官。胡传曾把安徽茶叶贩到上海;在上海川沙县开了一爿茶叶店;于是胡家落脚上海。
胡传元配早亡;无子嗣。继室曹氏;生三子四女。曹氏死于战乱。胡传四十八岁那年;娶年方十七的农家姑娘冯顺弟为填房。翌年——一八九一年;冯顺弟在上海生下一男孩;这便是胡适。
胡适在二十岁那年;赴美留学。他最初学农;入康奈尔大学农学院。两年后;又改修哲学。二十四岁;获康奈尔大学文学学士学位。然后;他考入哥伦比亚大学;师从杜威;攻读博士学位。
第二部分:前奏群贤毕至北京大学2
一九一七年五月;胡适参加博士学位考试;被评为〃大修通过〃(但未正式获得博士学位)。六月离美。七月抵沪探母。八月;赴北京大学就任哲学研究所主任兼文科教授。早在《青年杂志》创刊伊始;汪孟邹便将杂志寄给了胡适。于是;胡适从美国源源不断寄来文稿;后来成了《新青年》的主要撰稿人之一;与陈独秀信函交驰;联络频繁。
陈独秀刚刚就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之职;便给胡适去函:〃孑民先生盼足下早日回国;即不愿任学长;校中哲学、文学教授俱乏上选;足下来此亦可担任。〃此信使胡适下定归国之心。胡适到来;理所当然;加入了《新青年》编辑部。就在胡适步入北大校园几个月后——一九一七年十一月;一颗耀眼巨星也进入北大。此人便是〃北李〃——李大钊。那时;章士钊辞去北大图书馆主任之职;力荐李大钊继任。于是;〃北李〃、〃南陈〃同聚于北大;共商《新青年》编辑之事。
就在《新青年》不断添翅增翼之际;钱玄同又从北京宣武门外冷寂的古屋里;把一个埋头抄碑文的人;拖进了《新青年》的轨道。此人出手不凡;在《新青年》上头一回亮相;便甩出一篇《狂人日记》;使旧文坛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地震!那年月;同乡的概念颇重;北京城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同乡会馆。绍兴会馆坐落在北京宣武门外。据说;那里院子中的一棵槐树上;吊死过一个女人;所以无人敢住;倒是一个剃着板刷般平头的绍兴汉子不信鬼;独自在那儿下榻。他图那儿清静;又不用付房租;就在那儿终日抄录古碑文。地点冷僻;况且抄碑者心似枯井;与外界极少来往;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惊扰。只有他的一位穿长衫的老同学;偶尔光临。他俩在日本曾同为章太炎门生;所以攀谈起来;倒也投机。
这位来访者;便是《新青年》编辑钱玄同。那位抄碑者姓周名树人;后来以笔名鲁迅著称于世。
他俩曾有过一番看似平常却至关重要的谈话。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这般描述:
〃你钞了这些有什么用?〃有一夜;他翻着我那古碑的钞本;发了研究的质问了。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钞他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
〃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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