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尸炼魂咒-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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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活下去,作为人而活下去!
出投票室的时候,我从未如此坚信这一点,亦从未为自己和李真那种人的不同,而感到如此骄傲。
“都投了,数票吧!”
雷雄打开房门,带了铁汉阳杨友一两人进去取出信箱。众人眼直直地盯着信箱,好似里面盛着的是两具婴孩。良久,雷雄道:“谁来唱票?”
我们还未发声,李真舔舔嘴唇道:“我来吧。”
他先把手伸向红盔,随即顿了一顿,又伸向绿盔,终于一把夺过来,抱在怀中,也顾不得体面,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他用一柄小斧砸开箱锁,在地上竖起,大声道:“一……”
他每数一个,就抬起头来看看我们,然后又看看地上排着的那些子弹,好似检阅自己的士兵,仿佛所有的希望全都藏在这小小的子弹中间。灯光照到他的脸上,映出满头油汗,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呆滞。
“九……十……十……十一……”他的面前,这时候已经摆了十一枚子弹,右手中亦擎着一枚,却僵着,不愿放下来。脸色,亦变得难看起来。我悄悄挪步到他身后,发觉箱子里空空荡荡,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他尤不甘心,颤抖着放下第十二张选票,双手在信箱里边上细细摸索,好似在浑浊的河水里摸螺蛳,脸上什么颜色都有,良久,干脆把箱子整个翻转过来,用力摇晃,可却什么都没有摇晃出来。
这里一共十二枚子弹,那么支持救援幸存者的,便有十三人了。亦就是说,救援派占了上风。
我道:“李先生,数好了么?”
李真环顾周围众人,摇头道:“等等,我再数数那边的。”
铁汉阳在一旁道:“不用数了,我已经数过,红色里有十三枚。”
“总是再数数保险的……”
“你数,你数!”
铁汉阳将意见箱塞到李真怀里,双手叉着,眼中充满讥笑,道:“怎么样,数出十四颗来了么?”
李真也不理会他,顾自埋头数了两边,又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道:“十……十三颗,可是——”
“可是什么?还有什么好可是的!”铁汉阳瞪大了眼睛。
李真眼珠滚了两圈,说不出话来,看到身后站着的杨友一,便道:“杨组长,投票如此接近,怎能算数?命是自己的,怎可由别人做主?我看支持逃生的还有不少人,不如大家分作两队,愿意去救人的便去救人,愿意撤退的便先撤退,总好过全军覆没。你觉得怎么样?”
杨友一涨红了脸,只是不答。李真又问一边,他终于咆哮起来:“你算了吧!不要以为我支持撤离,便是和你一路货色!结果既已出来,还用多说什么?你问问这里的人,若再有半个愿意跟你去的,你们大可以自行逃命!”
我都被杨友一的激烈吓了一跳,李真更是僵在原地。他尤不死心,干笑了两声,朝其他警员望去。众警员看着他,好似看着一条癞皮狗。
看他的样子,倒也很有些可怜,我正想上前将他拉下来,雷雄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握住他的肩膀。
论个头,雷雄实在不比李真高出多少,可是这个时候看起来,两人却好似天神和小鬼一般。李真被雷雄捏住肩膀,忍不住痛叫起来:“放手,雷队长,雷队长!”
雷雄也不理会,只是对我们道:“结果已经出来,十三票对十二票,如果没有异议,明早即出发援救银瑞商厦中的幸存者,趁着还有时间,大家多睡一阵吧!”
听了他的声音,看着周围铁铸的汉子,我的血不知怎么也热了起来,和众人一同大喝道:“是!”
第十六节 青天白日
早晨七点二十分整,天已经很亮了。透过破碎的窗户望出去,太阳在薄雾后面挣扎,试图冲破一道裂口。天空流着血,翻出粉红的嫩肉,云朵好似被火撩起了水泡,慢慢淌出浆汁。
看样子,到了中午时候,也许会开出大太阳。丧尸最怕阳光,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接了银瑞商厦里的幸存者,正好冲出城去。
“方哥儿,醒了呵?”铁汉阳神采奕奕地走过来,眼里满是兴奋的火。他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破陶瓷杯,道,“喝口水,上路吧!”
我接过那杯子朝里看去,是半杯黄澄澄的水,面上还浮着一尾孑孓。净水是早就没有了的,这,大约是昨晚接下来的雨水。可这个时候,不要说雨水,便是别人的尿,也求之不得了。我闭上眼睛把水和孑孓全都吞下肚去,听旁边的组长黄宗仁对铁汉阳道:“什么上路,多不吉利!咱们是要回家了!”
“对,回家,回家,哈哈哈……”铁汉阳摸着自己的光头,爽朗地笑起来。
我喝到最后,只留下一点,洒在消防斧上,又用一块破布,把粘在斧上已经干涸的脑浆和血块擦去。这斧子劈了太多肉体,已经有些发钝,倘若再用来作战,恐怕不宜劈砍。不过丧尸身体组织脆弱,即便砍不下去,砸也砸出他们的粪汁了。
一楼,十来位警员早已检查好了消防车,给车都加足了油,又在车内储水箱里灌了满满当当三大车水。那水是特别添加了化学物质的,特别有利于灭火,可是人却喝不得。倘若敢有丧尸冲上来,便叫他们尝尝厉害。
“一号车组,准备完毕!”一名警员立定,大声朝雷雄报告。雷雄一宿没有睡,好似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眼睛有些发红,喉咙里有些沙哑。
“明白,一号全体人员,上车!”
那车长领命,周围一共七名警员立刻爬上消防车。驾驶座里只坐了两人,其余五人分布在车后云梯旁,持着武器警戒。
“二号车组,准备完毕!”
“三号车组,准备完毕!”
“四号车组,准备完毕!”
“五号车组,准备完毕!”
我所在的,就是五号车。以二十五人的战力,要护卫这五辆车,实在有些困难。这时候也只好听天由命。除去我们之外,五辆车的限定荷载人数还剩了十来个,即便勉强超载,最多也只能搭救二三十名幸存者,超出了这个数目,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打起精神,套上石棉防护衣,戴好消防头盔,一手握着一支自动步枪,另一手自然是消防斧。只听雷雄在头车里通过广播命令道:“全体出发!”
五辆汽车一齐发动起来,在狭小的空间内,声势很是壮观。两名警员拉动开门的铁链,那门却被昨晚的爆炸震得扭曲变形了,怎么也拉不开来。雷雄道:“快上来,我们撞开!”
头车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像头蛮牛般将大门撞得四分五裂。车开到外面的时候,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开始我还不知是什么,等我们的车也来到大路上,我才意识到,那是车轮在碾压昨晚烧焦的活尸。
昨晚那场爆炸和大火,将四周方圆十来米都包围了。在这范围之内的丧尸,或者被冲击波撞得粉身碎骨,或者被汽油烧得焦黑。一个个直愣愣地粘在地上,仍旧保持着烧焦前的姿势,好似在消防局门口,立着百十枚黑棋子。焦尸的数目既多,怎么也无法避开的,只好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若是碰上彻底烧焦的尸体,轻轻一触也就化为炭粉;还有些丧尸,只是外表烧黑,结了一层焦壳,内里还是血肉。这种丧尸被轮胎压着,往往挤胀得裂开一道伤口,从中射出肉浆,好似一支红箭。平时看到的烤番薯,倘若不慎落在马路上被车子碾过,就是好像现在这般,挤出了屎黄色的浆子。
我看得有些发怵,铁汉阳忽然推推我道:“方哥儿,你看那僵尸,还在动的?”
我心里一惊,顺着他的指点望过去,果然看见一具丧尸,上身黑一块红一块,没有完全烧透,正慢慢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每一动作,身上的焦痂便纷纷往下落,露出带着血的脂肪。可惜它的右腿已经完全烧焦,缩得比手臂还要短,那怎么能保持平衡?是以一次又一次跌倒,却始终没有放弃。
我很有些可怜,对铁汉阳道:“结果了它吧?”
“嗯。”
他刚刚举起枪,那丧尸的头颅已经炸了开来,天灵盖在半空中旋转。我们朝车头望去,杨友一抱着步枪,冲我们一笑。
昨晚,他和铁汉阳之间起了些冲突,我本担心会不会有些尴尬,可看他们的模样,却没有什么不妥。在生存的压力之下,人实在连矛盾都顾不得了。
“方哥,上云梯吧?”
我应了铁汉阳一声,和他一同攀上了云梯。那上面有个框子,可供消防员站在框内,从高处浇水灭火以及搭救被困者,满打满算,可站三四个人,用来侦察最是相宜不过。我们站定之后,铁汉阳对车下叫了两声。驾驶室里的警员按动电钮,折叠式的云梯缓缓上升,不一会儿便完全撑直了,大约十米高,好似一根桅杆。
我到这个时候,终于看清了城市。
在遥远的灰色苍穹下,孤零零地立着四支摩天高楼,好似四条黑色剪影;剪影下方,密密麻麻排着无数灰色的住宅,看不到地面,只看见天线,那就像层层叠叠的一片海洋,却已冻结了,只露出一支支的桅杆;从这海洋中,忽然分出一条干涸的水道,便是我们如今在穿行的大路。路的两旁,店铺的玻璃是全打碎了,只留上下一点碎片骸,好似张大了黑洞洞的口,龇出利齿;也有汽车的残骸,仿佛被秃鹫啄去了身子,只留下弯曲的骨架,却似叠罗汉般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唉,城市曾经多么辉煌活泼,曾经多么生气勃勃。可是失去了霓虹灯,奔驰的汽车,欢笑的行人,她便恍若昨日红颜,香消玉殒不过片刻,便已败坏得不成样子。
现在……现在从大街小巷里涌出的,唯有臭不可闻的丧尸。他们动作僵硬地跟在车队后面,嘴里流着蜒水,就像一群豺狼。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进攻,也许是意识到这支车队的利害吧?可是丧尸能够有“意识”么?有了意识的丧尸,是否更加可怕了呢?
我望着那一片黑洞洞的眼睛,有些神经过敏,好似从里面看出了兴奋和渴望。和铁汉阳对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不安。
“没……没什么的。他们敢上来,就用高压水枪对付!”
第十七节 尸魔猎手
从朝晖到银瑞大厦,最近有两条路。一是走高架桥,二是走中山路上的铁桥。高架桥是早就塌垮了的,我们奔到铁桥上去看时,桥面上亦被爆炸震裂数条裂缝,头一辆消防车开上去,整座桥便摇晃起来,咯吱作响。车队只好后退,绕过一个大弯。本来,直线距离不过三四公里的两个地方,走了两个多钟头,却越走越远了。
到九点多的时候,太阳还遮遮掩掩不肯出来,我们遭到第一次小规模袭击。因为桅杆升得很高,前方的路又堵得厉害,不时要人下去拖动阻碍物,所以行进很慢。可是人在高处侦察,到底有些用处。那一队四五十头丧尸组成的袭击群落,很早就被发觉。当他们从路边小巷中冲出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子弹和高压水柱。战斗在三分钟之内便告结束,所有丧尸皆成碎肉。
这一仗干得很是顺利,大家的心情也活泛起来,信心一时大增。到了一处小型便利店,我们停车补充了些食物,简单吃了东西,前途似乎是光明的。
继续起程时,杨友一换下了铁汉阳,爬上了望台来和我作伴。我看他眉眼间满是愁色,便递过一支烟,给他上了火,道:“怎么,还在担心什么?我们干得不错。”
他浅浅地嘬了一口烟,关上对讲机,摇头道:“难啊,方先生。你知道,我原是不同意去救幸存者,便是你们,也不愿意救的。不是我懦弱,实在是没有余力。可既然兄弟们大多是这个意思,我自然不会拖后腿。只是……只是……后面的情形,恐怕不会这么顺利了。你知道么,我们开枪,即便是有时间瞄准,仍需两颗子弹才可击毙一头僵尸。我这里的子弹,大约还有四五十发,别的兄弟也是一样的。那就是说,再有几百头僵尸出现,我们便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他说的,全是事实。我靠在背后的栏杆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又道:“方先生,你有没有发觉,今天的僵尸,和昨晚有些不同。”
“不同?”
“是啊。以前那些僵尸,只要同伴被我们击倒,便会一拥而上,将同伴分食干净,也不管我们是否还在射击。今天这些僵尸,虽说还在吃同伴的肉,却没有以前那么贪婪。”
“你,是说——”
他往下把烟灰弹去,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那些东西也在数日的生存斗争中,学得了一点智慧吧?呵,有智慧的僵尸,真好笑!”
他的话叫我浑身发冷,往周围叉叉丫丫的小巷里望去,似乎哪儿都蛰伏着无数目光炯炯的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