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风景-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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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索先生,这就是你的爱好吗?”
轮椅上,汐流露出纯净清爽的微笑,用奇异莫名的视线注视着墙上的兵器。
他拿起了一只曲线流畅纤巧的手枪。
“YG88型军用手枪,代号‘鹡鸰女神’。”
男子熟练说出汐手中枪械的名称。
“伯爵阁下,普鲁登斯小姐,不用紧张,这里没有子弹和能量匣,只是些私人收藏品而已”
“弗瓦雷伯爵,您想必听说过我的名字吧。”他转身再度向少年躬身致敬道。
“虽然并非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但我想在帝国上层圈子里,您应该还是略有耳闻。”
“是啊,我听罗兰爷爷说过。”
少年十指交叉,以轻快活泼的眼神凝视着男子。
“达蒙·科比沃·戴索名誉勋爵,帝国Erinnyes通用机械公司总裁。你是瓦利艾尔民主共和国前独裁者卢西奥·戴索之孙,声名远扬的鉴赏家——”
“——同时亦是东安纳里亚最臭名昭著的战争贩子。”
少年毫无违和感的说出以上内容。
“您果然是个纯粹的人呢,所以才能绘出那般完美的画作。”
戴索勋爵以不带丝毫阴影的声音赞叹道。
“三年前帝都那场灾难中,我听闻您不幸陷入阴谋被害,但承蒙星神庇佑,我们这个时代终究没有错过一名伟大的艺术家。作为一名对艺术极端迷恋的鉴赏者,我深爱着所有熔炼有人类智慧和热情、并因之升华的造物,也许这是天生就写在基因中的痕迹。”
他没有一丝做作的请求道。
“我今天之所以冒昧发出邀请,就是想请您为我作一幅画。”
“哦,为什么你这样有理由确信,一个军火商能说服一名厌恶杀戮与破坏的自然爱好者为他绘画?”
汐放下了手中的“鹡鸰女神”。
“因为我相信您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戴索以平淡的口吻确信着。
“为什么?难道艺术家不都是应该厌恶战争么?毕竟它展露出的丑陋与残暴,可是与自然派美学截然相悖呢。”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您是专为艺术而生的奇才,描绘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才是您最大的心愿。”
戴索毫无保留的向这位才第一次见面的少年敞开心胸。
“而这真实同样包括着矛盾,我们也许各自的立场观点不同,但艺术就是在对立中升华,达到通往永恒的目的。”
“那么你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让我来作画呢?”
少年尖锐的直指核心。
“为我自己解惑。”
男子的神情清澈无比。
“弗瓦雷伯爵,我想和你就某些事谈谈。”
“因为我个人相信唯有在思考与冥想中,画家才能明白自身的心愿,创作出无可替代的作品。”
“在你眼中,作为军火商的我究竟达到人的何等层次?”
“完美。”少年毫不犹豫的答道。
“就和这支‘鹡鸰女神’一样,你是由纯粹的金属内核铸成。”
军火商没有因之感到意外。“”
“你的外壳坚不可摧,内在排部极具理性,结构严谨,却也极富攻击性。”
少年坦荡的直视着眼前男人,话语如刀锋利。
“你挑起小国间的战争,支持独裁者血腥统治,甘于充当帝国的帮凶,把死亡和灾厄贩卖给世界众多人民。”
“战争会造成自然和生命的破灭,人类文明的焚毁,你既然熟知艺术和承载艺术的人的重要,却依然干着亵du的勾当,终归也不过是个悲哀的灵魂。”
戴索没有因为少年不留情面的指责而失态。
“弗瓦雷伯爵,你知道吗?我从小生活在战火纷飞的东安纳里亚。”
他依然冷静而优雅。
“那里几乎人手中都有一支枪,用来保卫自己的生命和终结敌人。”
就这样,陈述起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一角。
“我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学习过世界上最伟大思想家的理论,我看着国家被战火蹂躏,目睹亲人遭无道残杀。许多人都说我爷爷凶残暴虐,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为了保持国家的独立和完整,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而他的独裁和镇压,又庇佑了多少瓦利艾尔的人民。”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出生长大,理所当然的接触起枪。”
“为什么你们帝国会有禁枪令?”
戴索步伐沉缓,从陈列在桌面上的枪械前一一走过。
“在世界上现在持续的每场战争中,造成了人类心灵最大痛苦的凶器,不是天行者或重型作战机械,而恰恰是这些枪杀害了绝大多数的人。天行者尚受制于国际公约的监视,战略性毁灭武器也许永远不会发射,而一个人只要拿起枪他就能杀人。”
“天行者和战略性武器的灭城攻击,你不会有丝毫痛苦就蒸发在末日里,但当有一个人手持一把枪站在你面前,而你却手无寸铁,无法动弹,那种致命的绝望感足以压垮一切,因为——你恐惧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人人都想要保护自己的手段,哪怕是面对无法抗衡的强敌,手中也要有一把枪,我因此才得以发达。”
“既然知道你的罪恶,为何要把它说出来给你的敌人听。”汐嘲讽的笑道。
“您不是我的敌人。”戴索摇头。“而我卖给人们的是希望和生存。”
“伯爵,您知道星杯的传说么?”
“根据七曜星圣廷古代文献的记载,创世星杯同时亦是维持宇宙体系均衡的天平。”
“它承载着次元能量的输出与循环,是万事万物沟通神意的核心,而人们的性灵中也都有一座天平,用来承载由生命溢出的重量,以此来维持作为人类个体存在的平衡。”
“光与影,表与里,正与反,人类在超我和本我的对抗中衡量着罪与罚。”
“作为人类历史上显现的最大罪恶,战争在政治学定义中从来都只是手段的一种延伸。按照人类道德体系和政治博弈的目的性来说,许多战争根本没必要达到惨绝人寰的地步,但为什么在现代战争体系的精细控制下,人们想象不到的惨剧,却往往在意识到那残酷的征兆前,已经以不可漠视的存在感发生了?”
“因为人类心中拥有毁灭与破坏的本能,就像狼吃羊一样,明明只需咬死一只,却不放过其他羊。对人类来说,摧残生命从来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人们本来就难以维持脆弱的平衡,易受本能控制而放下矜持,蜕变成无所不为的野兽,这样的例子我已见过无数次。”
“大破灭后,天平便已倾斜,许多个世纪不得回归。”
他诵出一段传承久远的秘典。
维埃莉特忽然涌现出怕被说服的恐惧,这个男子的话仿佛注入了魔力般催伏人心。
少女知道对方在灵魂的强大上压倒了自己,但是——
却无法同意。
绝对不能同意对方的观点。
汐却是绝对不能被这样冷酷的观点侵蚀的。
“戴索先生——”少女勇敢的站出来,就像汐为了她面对着雷奥准将那时一样。
“我无法像您这样,绝对理性的来思考世界的终极,但我始终认为不管以怎样的借口,都不能放纵战争的发生,因为我亲身遭受过战争的伤害,而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比我更悲惨的人,被烙上惨烈的疮口。”
少女想起了死在战争中的父母。
“对于人类来说,死亡和失去难道不是最大的苦痛吗?正因为明白战争的伤痛,所以人们才会反对暴力和战争,将肆意糟践和平的你们当做人类的公敌。”少女的眸子隐现泪光。“他们难道不是在使心灵的天平回归吗?”
“没错。”
戴索没有轻视少女提出的问题。
“人们抱持着非暴力的理念,但他们关心的只是如何使人类变得不暴力,而不是从所有的暴力中解脱出来。”
“在世界各个角落,人们每天都在进行着反战示威、拒绝服役的抗争,他们在家庭生活中推崇友爱共处,在道德上提倡以理智克制愤怒,呼吁社会珍重和平,但——”
“——这样的人却是世界上绝大多数暴力的来源。”戴索眼神的平静让维埃莉特嗓子如被堵住,她想起了只在摄影集中才见过的米加尔山巅的冰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维埃莉特不知所措。
使人类变得不暴力,难道就不是解脱吗?他还希望人们能干些什么?
少女觉得自己被骗子丢入了思维迷宫中,她想说对方故弄玄虚,却隐约觉得戴索已把无法抗拒的现实压在了眼前。
“因为他们是凡人。”戴索解开了谜底。“他们无法从根源上获得解脱,可这个世界却一直在压迫。”
“而为什么人们得不到解脱?”
“因为纵使是一个圣人,他明白应从所有的暴力中获得超越,他也只救得了自己一个灵魂,而不是所有人。”
戴索把混杂着狂热与理性的目光转向思考中的汐。
“我承认肉体和心灵的脆弱性,这是不可辨驳的真实,人们确实在彼此伤害的漩涡中挣扎,面对名为世界的洪流一筹莫展——”
“而要想获得超越与解放,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靠战争和暴力。”
在如此纯粹的注视下,汐很干脆便说出心底的话。
他们都不是和自已一个世界的人。
维埃莉特惊慌的察觉到,自己是被围墙所封闭的羔羊。
而这两人却早已攀爬到星辰上,看着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地方。
但维埃莉特却无法相信。
她依然无法相信陌生人能够看透汐。
汐怎么会这样屈服?虽然性格像个小孩子,但在自己所坚持的美学上,他不是从来都最倔强的吗?
“为什么?”
“那为什么在贞德·爱华丝女神的教典中,又叫人们相互爱护,相互依靠?”维埃莉特尚不甘心的反抗着。
“你错了,女神是将自由与选择交给人,她要人类追寻自我的道。”
戴索彻底否定了少女的世界。。
“救赎从来都不是靠他人给予,而是在炼狱的求索中悟得。”
“在Erinnyes与帝国的合作中,我负责提供枪支弹药,牟取利益,而帝国需要我来向世界输出军火和战争。在别人眼中,我只是利欲熏心的屠夫,是奥西里斯帝国的走狗,与无数该下地狱一万遍的刽子手称兄道弟,但在我心中,却将军火贩卖当做赋予一生重量的事业。”
“军火难道不是你用来牟取利益的工具么?”汐认真确认着。
“它们是艺术品,而我爱着这为人类而存在的艺术。这是不逊色于您对自然美的热爱。人类以现代工艺锻造的文明结晶,暴力与血的诠释象征。在我第一次触摸到枪械时,便认定它将是陪伴一生的明灯。”
“你从中获得了什么启示?”汐问道。
“我将军火贩卖给需要它的人,只有背负觉悟的杀人者和拯救者才有资格拿起它。东安纳里亚从来都不缺独裁者,但也从来都不缺乏为民族国家而战的人,他们中许多就像我一样接受过高等教育,却在至为残酷的地狱中成长,凭此选择道路,孕育出最坚强纯粹的信念,赌上一切去向命运抗争,这样的战争难道能否定吗?”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吧。如果神能使那最大的原罪逆转为最大的祝福,那么背叛者所背负的圣痕流的是朱红的血。”
汐彻骨冷漠的答道。
“但愿不要忘记你生活在炼狱中,而你又让他人面对着怎样的残酷。”
“这是我的试炼,伯爵。”
他抬起头。
“所以,请为我证明。”
注视着这因疯狂而理智的怪物,少年沉默了良久。
“维莉,我们走吧。”汐转过轮椅,向房门外方向移去。
“我答应你的请求,为今天的交谈绘一幅画。”少年偏过头对戴索答复道。
“但这并不是为了你。”
“是为了人类永恒的难题。”男人以真正理解的语气回答着。
他还是如来时那般,深深向少年施礼。
维埃莉特精神恍惚的跟上汐,在她不知产生自哪个遥远次元的幻象中,方才汐与戴索交谈的身影不知何时重叠起来。
他们如此相像啊。
如此相像的目光。
简直是同类才能拥有。
维埃莉特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困惑的是什么。
那是殉道者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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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倾泻的天平(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