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终点的长假-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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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呕吐感已荡然无存。他环顾四周,刚才那种稀烂尸体遍地溅撒的场面在此刻看来,不过是一些没有生气的垃圾碎块罢了,虽然污秽,却早已失去那种震撼骇人的冲击力。依然滚热的头脑使他有些脚步虚浮,听到俄国人的大舌头英语,他想也不想就攥起左拳,缓慢而牢固地砸在蒙古大汉厚实的肩窝上。
身体微微晃了晃,德米特里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他高兴地用俄语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接着举起结实的手掌拍了拍张城的肩膀。
蒙古大汉的手劲很大,张城被拍得前后摇摆。这一晃,倒让他被酒精熏过的头脑得以清醒不少。
俄罗斯就是这样一个国家。气候的恶劣苦寒使高度数的烈酒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远赴国外的时候,从家乡带来的伏特加就成了力量的源泉和解乡愁最好的慰藉品。同谢尔盖大尉小酒壶里的烈性液体相比,中国酒吧里所卖包装精美的AbsolutVodka就成为碳酸汽水,变得清淡无味起来。与俄罗斯人打交道的时候,称赞他们的酒是种很不错的恭维。
伏特加的劲道十足,虽然抗击恐惧与疲惫的效果不错,但酒精带来咽喉与食道的灼痛感与身体的力量感同样强烈,想必那两个地方已受到一定的伤害,疼痛也会伴随他一阵子。这种高浓度酒精的饮料灌进汽车油缸里当燃料的话也可以开动吧?他想到。不打算再喝,他把瓶盖旋旋紧,准备还给谢尔盖。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扁形金属小酒壶上铸有着繁复优美的花纹,充满俄罗斯风味。在正面瓶口下的中间位置,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小标志:圆形的红底上浮着一个蓝色球体,经纬分明,像是地球,一只巨大的蝙蝠张开黑色的双翼覆于北半球上方。这多半是个什么徽章,在徽章上方有几个英文字母,下方是一串俄文。
张城抬头,本想询问这个标志的含义,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德米特里刚才踢飞了几具断腿的活尸,虽然一些被踢碎太阳穴死去,但并不是所有。就在他们围着张城喝酒的时候,一具断了一条腿的活尸正爬行着向他们靠近。
等瓦夏·卡赞斯年科听到异常动静转过身的时候已经迟了。穿着黑衬衫灰裤子的死人已挣扎着用它仅剩的一条腿站起来,离年轻的高加索人距离不到一米。来不及去取肩挎的步枪,死尸那口崎岖的黄牙结结实实地咬在翻译官伸出阻挡的手臂上。
场面一片混乱。
年轻人疼痛的惊叫,蒙古人暴怒的咒骂,士兵们情急的拉扯踢打……与指挥官平息这一切混乱的枪声。
从活尸口中拉出的手臂鲜血淋漓,皮肉翻开,两排牙印清晰可见。卡赞脸色苍白,冷汗从额角滴下。
俄国军人们个个面色严峻,他们聚在一起谈论着,把受伤的卡赞围在当中,形成的小圈子把张城和吴功排除在外。
一个黑头发军人拉起卡赞的袖口看了看,缓缓摇头,同身边两人相互看看,纷纷流露出惋惜不舍的神情;德米特里懊恼地来回踱步,举起手又放下,最后冲到刚才咬卡赞的死尸旁边踢打咒骂着发泄;谢尔盖双拳紧攥垂在身侧,神情凝重,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年轻人像遭遇到了巨大的打击,顿时萎顿在地。
“他们要杀死他。”吴功碰了碰张城的胳膊,轻轻对他说。
张城大吃一惊地转头,只见中年人表情严肃地对他点头示意。他的双腿立刻动起来,想上去阻止他们,却被吴功伸手拦住。
“他被咬伤,已经感染了。”
“可他的伤不重,可以治疗包扎!”
“他最终还是会死,死了就会变成那种东西。”
“也许能在恶化前找到治愈的方法!”
“你相信吗?他随时都可能死,那些人是军人,在一起战斗,他们无法承担卡赞突然在背后复活带来的危险!”
“那就要杀死自己的战友吗?”
“你见过被咬伤的人吗?无论多小的伤口,一旦感染,就会不停恶化,健康的人会病倒,会经历很多无法想象的病痛折磨,一直到死亡。他们这样做其实在减少他的痛苦!”
“……”
张城深深明白吴功的话自有道理,他也曾亲眼目睹被活尸咬伤的人所经历的苦难,但即便如此,杀死伤者的做法也是他无法接受的。
他看见年轻的翻译脸上显现出强忍住的畏惧神情。卡赞斯年科在用颤抖的声音对自己的指挥官说些什么话。谢尔盖从他脖子上取下一个发亮的金属小牌子,温柔地像一个慈父面对他的儿子。然后平静地看着他,不时点头,脸上的神情近似于哀悼,就像张城在十几分钟前刚从他脸上看到的一样。
也许是感受到有人的注视,卡赞转过头看向这边,他浅色的双眼与张城焦急不忍的眼光相对,一瞬间,冷静赴死的信念已不复存在。年轻的军人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同时重复喊着一句俄语。
“不要!”翻译官最后用中文喊道。
像是回应他的呼救,张城甩开吴功的手疾奔而出。
然而卡赞没能挣脱钳制,谢尔盖用一只粗壮的臂膀牢牢地将他的头颅抱在胸前,就像父亲拥抱儿子时那样,他的另一只手伸到腰后,转眼间,一只手枪已抵到那个头颅后脑下方。
枪响。
张城跑到他们身边时,年轻人正好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还张着,挣扎的惊恐表情在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定格。
瓦夏·卡赞斯年科的尸体被用防雨布裹着,埋葬在长江边松软泥土岸上挖出的浅坑里,胸前放着一束红色木芙蓉。他的战友们从远一些的地方捡来一些碎裂的花岗岩石块堆在他坟边,形成一座一米左右高的锥形纪念碑,造型就像古代高加索人修建的岗楼。他戴的灰色船型软帽被放置在纪念碑顶端,连同他的十字架一起。
第12章 随阳核电站(1)
翻译官的告别仪式简略而庄重。剩下的五名俄国军人站成一排,为他们的战友脱帽哀悼,旁边是两个中国人,同样在无声地表示默哀。
壮阔的长江水在晴朗的蓝天下从他们身边流过,江面上空无一物。风阵阵吹过,无声无息。年轻的士兵在异国长眠,亲人将永远盼不到他的归来。在他周围,有数不尽的尸体,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怀念他们,只有江、桥、路,默默地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
俄国人开来两辆车,一辆敞篷吉普,另一辆是迷彩色军用悍马,还挂着“南K3·”的红字牌。悍马由司机库什科夫驾驶,这支新组建的队伍放弃了两人开来的越野车,张城和吴功就随着副驾驶座上的谢尔盖大尉坐在悍马后座,德米特里则带着另外两名士兵驾驶吉普紧随其后。
随后的路程中,他们一共遇到两股来自活尸的较大阻拦:一次在离开没多远的一片车辆追尾地带,第二次来自高速上一辆翻倒的大客车。两小群活尸在步枪的火力和悍马的冲击力下很快溃散,他们也最终于傍晚时分抵达目的地随阳核电站。
太阳金色的余晖洒在土黄色江面上构成了画面的主色调,在它们边上,有一条灰色带子一般的高速公路,那一片庞大壮阔的白色建筑群就出现在带子尽头。
背靠青山,坐拥长江,绿木成荫,风景如画。
这宏大的手笔同附近人烟稀少丘陵地带的自然风貌相对照,不禁让人油然感慨起人类现代科技力量的叹为观止。
两辆车组成的车队从高速路上下来,在驶过一座刻有“随阳核电站”字样的简洁石碑后,正式进入电厂范围内。
走近了才看清,远看如画一样嵌入周围景致的大型建筑群被两层细密的白色铁丝围墙紧密环绕着。围栏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监视探头,两道围栏间是一条马路,使外来车辆可以不用横穿厂区就能到达各个方位。在外围栏以外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竟还建有一个色彩鲜艳的小型公园。
由外界公路通向核电站内部的大门缩进一半,入口旁半圆半方形门楼里看不见保安的影子。他们缓缓驶过伸缩门、一段设有压力计测器的路面,和断落在地的黄黑相间横杆,进到核电站厂区内。
一旦距离不见,这里的建筑物更觉宏伟逼人。四座圆柱型穹顶混凝土建筑便是反应堆所在安全壳,足有二十层楼高,前面分别连着体积同样庞大的长方形的发电厂。这些建筑体量极大,占地极广,相比之下,两辆车刚由底下经过的高耸围墙就显得像花圃外的栅栏一样矮小了。此外,还有许多座其他厂房建筑以及方形的消防水池,分布在各个反应堆旁侧。
在吴功的指引下,他们径直穿过这些厂房建筑,来到核电站中央控制室所在的主楼前。楼内布满各种各样的仪器,分设在各类控制室、监测室与指挥中心里。吴功此行的目的地就在此,只要找到电脑控制中心,就可以遥控关闭反应堆。
核电厂内虽然缺少植物,却意外地干净和安静,如果不是吴功一口咬定反应堆还在工作,张城甚至会以为他们来错了地方。
主楼入口处的铁门关闭着,从卡赞翻译官之死开始,这个由异国人组成的小团体里就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这时更由这如若无人的电厂区的诡异氛围推向顶点。军人们端起步枪,里面也许会遇见危险。
德米特里将大门拉开,灯火通明的挑高大厅显现出来,同时,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沉入远山之间,夜幕降临。
几个灰绿色的身影从大厅柱子后的阴影里闪现出来,稍一迟疑,便直向门口的众人冲过来,它们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立刻使空气里充满紧张。但只几秒钟的工夫,这些活尸就被步枪射出的子弹击中头部,全数倒地。
这些身穿连体工作服的尸体领子上都挂着胸卡,谢尔盖上前取下其中一个的,放进口袋里。
“我认识这些人。”吴功注视着它们的脸说。
“电站里一共有多少人?还可能有活人吗?”张城问他。
“……警报系统完好,反应堆还没有发生泄露。”吴功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四周天花板与墙壁角落里的数个探测器,然后望向张城,“一定是先有死人复活,经过冲突再蔓延全站的。一部分人已经撤出去了,但很仓促,没有遵照安全程序。”
他并没有回答张城先前的问题,得知有人幸存的信息看上去并没有让他高兴起来,相反,中年人脸色益发沉重,眼底甚至浮现出隐隐的焦急。
吴功引众人转到厅后的一条走廊里,那里又有几个活死人出现。俄国军人们立刻开火。主楼这一片建筑的墙壁都由混凝土浇筑钢板加固过,枪支的噪音在这种空间内激荡之下,听起来格外响,加上活尸的嚎叫,更增添了战斗的激烈感,几名士兵枪口不稳,弹片飞出去击中顶灯,走廊里光线瞬间暗下一半。趁着光线的不足,一具身穿白大褂的活尸一直冲到离他们两三米的地方才倒下。德米特里冲着另外三名士兵大喊,扬扬手中步枪,又指指活尸稀烂的脑袋,意思是说,只有打到头部才会死。
趁着这一片短暂的黑暗和混乱,吴功忽然凑到张城旁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们是敌人,不能信任!”
猛然听到这句话,张城本已十分紧张的心更是悬到嗓子眼,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响成一片。
吴功说谁是敌人?当然不是这些已经死去的员工,难道这座建筑内部还隐藏着未知的破坏者?或者“敌人”指的就是正挡在他们前面,枪杀这些活尸的俄国军人?吴功又怎么知道?他听得懂俄语?既然他知道来者不善,又为何同意他们一起来?这就是他当初的顾虑吗?他现在这样说,是想让自己怎么办?
还来不及问清楚,军官和他的士兵就招手示意他们向前。吴功已不再说话走上前,张城只好跟着。他的呼吸急促不稳,不知是收到刚才讯息后的心理因素,还是先前没有察觉到的缘故,他发现自己和吴功两人是被五名俄国军人夹在中间的,七个人排出1—2—4的阵型,他们两边的两名军人稍稍押后。以前他会认为这是对平民的保护而不去在意,可现在看来,这种架势倒像俄国人在押解他们。
他现在的心情乱糟糟,对自己冲动地跟吴功前来的行为有些后悔。这个中年人瞒了自己太多事,这群俄国人也没有原来印象中那么简单。以前一些可以不在乎的细节现在突然变得性命攸关,他要是早点对这些地方加以觉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看看身旁走着的没有丝毫提示之意的吴功,他有些不满,但此时此地又不能流露出来,只好暗自防备起来。
谢尔盖指挥官突然停在走廊中一个三叉路口地带,他转过头以目光询问方向。吴功一言不发,深浊的目光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张城焦急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到谢尔盖的目光从吴功移到自己身上,他定了定神,看着大胡子军人的眼睛,低声而坚决地对他说:“Youstay,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