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 by 雏微-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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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这几天都不能着力,才是真正要休息。姬任好在心里抽了抽嘴角,躺上床,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饭菜,没有“发”的,就是令伤口不愈合的。
没有鱼虾,没有豆角,没有酱油……都是大白菜。
前几天就是顾虑,够清淡了,现在简直是清汤了。姬任好忍不住想起了瑄分尘,如果是他的话,哈,如果是他又怎么样呢。
很多人都知道瑄分尘给啥吃啥,没得给了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知道姬任好其实也不挑。瑄分尘当年常说,给个土豆你也能活下去,谁叫他们伺候你来着?
姬任好不挑的前提是无物可挑,而他有一种本能就是全力扩大挑的范围。
换句话说,他天生有争夺权益的渴望。
轻轻捏着筷子,没法捏重,常常把菜掉下去。
槽糕,手好象肿起来了。
终现身
手指肿过的人都知道,没法弯了。
姬任好有些吃力的剥绷带,上药,有几个似有化脓的迹象。他弄了会,十分困难,又发现背后放着纸条,还是两个字。
姬任好低下眼,知道有人来了。
指上一凉,那人隔了一块帕子,捏住他的手。动作很轻,但是很快。
十个手指都清凉了,忽然脚下一动,那人在给他脱鞋。
因为脚尖肿了,姬任好穿袜子后,就没有完全套进鞋里去,所以很容易脱。然后又一冷,袜子也去了,又是帕子覆上来。
姬任好习惯被人服侍,闭着眼睛还是头一遭。
他忽然道:“你叫什么?”
脚上动作一顿,没说话。
他又道:“你可是认得我?”
仍然没有声音。
姬任好忽然一动,伸手去捞,捞了个空。那人身法极快,早不知哪去了。
他慢慢收回手,换了只脚在上面。
帕子又覆上来。
姬任好淡淡道:“你若不愿说话,可以写纸条。”
足指一会儿清凉,包扎好了。他张开眼,房中又是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字迹留下。
如此两天,每日都有一张纸条,写着两个字。那人每日都给他换药,做力气活,却从不与他搭话,也不写别的字。姬任好说不奇怪是假的,这人照顾他,必然是认得他,但举止又陌生。
他也不记得曾经认识过生死门中人啊。
姬任好伸着手让他敷药,一面闲扯,虽然只有一个人在说话。过了一会,忽然道:“我颈下的伤口有些不对,你也看看。”
他微微侧脸,那人犹豫了下,却迟迟不除绷带。姬任好奇道:“怎么?”
手中一凉,被放进一块镜子。
忽然有些想笑,这是让他自己看么?
反手放在桌上,道:“我一会再看……啊!”
那人正在足下包扎,听他呼叫,本能抬头,岂料姬任好就等这一刻,双目岚然张开。只见半副青铜面具,纹丝合缝,铸的厉鬼形状,线条狰狞。衣衫与面具一色,紧身的,深青带黑。
七八天相安无事,那人哪料到他竟然睁眼?那动作比见到厉鬼还可怕,猛的后退还退错方向,砰的撞上书架,哗啦啦书全掉下来,砸在自己身上。他也不痛,紧捂着脸,把身子转过去。
姬任好有点玩味。
身材很高,很有力,武功很不错。
他再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虽转过去,抗不住背后目光,半晌道:“铜面……”
声音粗沉,但绝不是很久不开口的味道,这个人只是不和他说话。
姬任好笑道:“你认识我?”
铜面很慢的摇头,蹲下身把书捡起来。姬任好道:“你不认识我,为何要照顾我?”又道:“别说是梅袖手,我不信的。”
他不说话,也不动。姬任好叹了口气:“好吧,我换一个问题。”
“我这伤还有几天能好?”
“不出七天。”
“七天后,他就要扒我的皮了?”
铜面犹豫了下,道:“他开玩笑的。”
这会轮到姬任好呆了呆,道:“你说谁,梅袖手?”
铜面道:“他擒住你,是为了怀天阁,怎么会为一张皮。”
半晌,姬任好道:“怎么说?”
铜面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红叶山庄,碧水冢吗?”
“他们的主人,被请来过,门主承诺合作,其实下了毒。”
姬任好一点就通,梅袖手悄悄请来他们,或礼遇,或威胁,控制他们搅乱武林,自己却毫不出面,等到被人追索或人已无用,就催动毒药灭口,坐收渔利。
“梅袖手也想这样对我?”
就像他对待伏青主,姬任好忍不住在心里残忍的笑。好吧,且看鹿死谁手。
“你……你还是答应吧。”
姬任好冷笑:“你原来是做说客来了!”
铜面猛的退了步,差点又撞上去,姬任好也知道,如果拒绝,肯定有更利害的手段,但答应……他忽然抬头,道:“我现在已经中了毒?”
铜面犹豫了下,极慢的,又点了点头。
姬任好大怒,转念又收敛。他垂眼想了会,才欲说话,发现房里空了。一脱离他的视线,人就不见了。
铜面人逃出院子,跑到无人处。他左脸那半副青铜面具,遮住了一半表情,仍遮不住惶然。手搭在树上,良久才镇定下来。返身碰见了侍卫,道:“铜护法,门主有请。”
“带路。”
两人从谷道出去,拦路的树早已不见,所有人进出都要走这条路。又过了一段地下甬道,来到一个庄子。梅袖手正在屋里等他。
孔雀石绿的帘子打下来,他半跪下,道:“铜面见过主上。”
帘内道:“起吧。”又道:“姬任好这几天怎样?”
“一切如常。”
帘内似很满意:“很好,不过他前几天跑出院子,你为何没禀告我?”
铜面俯着身子,道:“属下当时拦住姬任好,让他回去,只是恰巧鹞护法看见,抢先禀报了主上,如果鹞护法不来,属下就来了。”
帘内人笑道:“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回答。”
铜面弓下身,头深深贴在地上,道:“属下不敢,属下的命乃主上所赐,绝无二心。”
帘内人道:“你的忠心,我自然信的过,鹞子是被姬任好气着了,才多事,你别怪他。”又道:“这几天多吓吓他,等到谈判时就更方便,如果能成功,中原武林尽在指掌了!”他长笑几声,忽然道:“毒下了吗?”
“下在饭菜里。”
梅袖手道:“非常好,如果他答应,就按以前的办,如果他不答应——”他冷笑道:“就等着变成傀儡吧!”
铜面回去时,姬任好正在沐浴。
他潜在屋外,静静站在一边,不敢看,也不敢听,走的更远了。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认识姬任好,甚至在认识梅袖手之前。他今年二十八岁,而在十五岁,他就认识姬任好了。
他只是一个街道上担柴的小奴,姬任好新登阁主大位,从外回来。他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爱慕姬任好之人,里里外外多的是,不过远远看一会,唏嘘一阵就算了。他格外的痴一些,成天在外面等他出来。姬任好懒惯了,没事哪会出去,他终于有一天,爬了怀天阁的高墙。而怀天阁的墙又是那么好爬的?他完全不通武林中事,一会就给人抓到了。
擅闯者,杀无赦。
那些人看他没有武功,又呆头呆脑的,只是打断了两条腿,丢在大路上。他没有父母,平时的雇主也害怕于怀天威势,不敢搭手。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梅袖手顺路,把他救起来,作了手下培养。
他的腿断了,一开始他很惊恐,他以为再也不能好,难以言说的愤怒,他作了什么呢?他不过就爬了一面墙,怎么就这样了呢?隔壁的小贼在衙门还只有二十板子,姬任好看不上他,怎么能这样打他呢?
后来自己得力,渐渐高升,便都懂了。他被打断腿,不是姬任好的授意,赶一个小贼出去还要经过阁主审批,恐怕怀天阁也差不多了。连上报都不会,姬任好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其实不知道这点,倒是对他好。他就想着,姬任好没有赶他。又呆呆的了。
梅袖手城府极深,又与姬任好是死对头。他知道不妥,埋藏心里十三年,从不对任何人表露。只是一有任务,主动请求,偶尔可以路过姬任好所在地,也许能看一眼。
不过十三年后,他什么都不敢做了。
看见姬任好也罢,如果被姬任好看见,比中了绝世暗器还管用,他一步也不敢动。怕吗,怕什么呢,不知道,就是不敢动,好像一动,姬任好就会拿一双凤眼盯过来,他就像钉在地上。前天姬任好那一睁眼,吓的他魂魄倒仰,死死站在书柜边,直到姬任好眼神一挪,他跑的比啥都快,因为姬任好再瞟,就没机会跑了。
他唯一敢做的就是偷偷的看他,躲在外面像个贼似的偷窥。他可以屏住呼吸,却屏不住心越跳越快。
后来裹伤,上药,简直就是在做梦。这个院子是他的地盘,从来都清幽淡美,姬任好住进来,简直是求之不得。最过分的一次,他甚至偷偷的想到了金屋藏娇。那一刻,他觉得成语是好东西。
他武功虽好,也有智计,但在姬任好面前,他简直想把自己缩起来。他原本长的就不好看,还在一次任务毁了半张脸。他从小穷出来,一个大字不识,勉强到现在,才歪歪扭扭的能写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只能站着傻傻的看。
他知道姬任好十全十美,简直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了。唯一就是脾气差了点,但这样的人物,脾气再不差,那简直不叫人了。
“铜面?”
他差点一哆嗦。
姬任好,姬任好什么时候出来了?
“我的伤快好了,有劳你。”
他僵硬如石头,尤其肩上按下来一只手,想走掉,却挪不动步。
姬任好又道:“大略还有两天,我会和梅袖手谈的。”
铜面觉得脑子有些发晕,他看见一小点指甲尖,很玉润。他觉得肩膀已经不属于他了。再加上姬任好温和的口气,简直是飘飘然在云端。
姬任好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下的什么毒,我有些不舒服。”
铜面一呆,道:“我……”姬任好却进屋去了。
他一晚上坐立难安,杵在屋子周围。姬任好已经睡了,他也少了心思窥探。守侯一晚,清晨时就极不安。帐子是覆下来的,帐中人身影朦胧,似在酣睡。
他甚至在数他翻了几个身,除了半夜偶尔,姬任好再没动过。
姬任好最迟,在辰时也该起了,但今天还没动一下。
他越加的不安,呼道:“姬阁主……姬阁主?”
没有动静。
铜面终于站不住,开门进屋,他犹豫着,拉开了帐子。
他几乎不敢看里面有什么,但还是把眼睛垂下去。
他与姬任好的距离从来没这样近过,也从来没这样大胆。
淡淡的香,朦胧缭绕到鼻端。姬任好长长的睫毛合着,长发是打散的,纠缠美丽,唇色却苍白胜过任何时候。
他有些抖的抬起手,按下去。
姬任好缓缓松开手,将那根刚针留在了铜面颈上。
他推开他,一抄剩下的十九根。守卫自从被得手后,就分外小心,铁门紧锁。他再次偷袭,被避过了,追进院子里来。姬任好两根针落空,旋身往树后一避,听喀嚓一声,刀砍进树干里。那人奋力拔刀,被一针扎在手上。另一柄刀也到,一缕长发飞落,树又喀嚓一声。
姬任好反手刺他后颈,得手。一脚踹去,树干缓缓倒下,恰好架到墙头。这棵树不近不远,不粗不细,实在恰当。
跳下墙头,直奔一线天,没有任何阻碍。姬任好谨慎的谛听,进了甬道。
“姬任好。”
“我该说是佩服好呢,还是愤恨好呢?”
喉头瞬间被掐住!
“不要指望怀天阁来接应你!”
辗反侧
姬任好走了。瑄分尘在后面看,慢慢的看不见背影了。
他俯下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崖旁深处,有一座小石屋,专门闭关思过的。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进去。
“师兄,师兄!”
崖下传来呼喊,阐羽星提着一只篮子,看到一地狼籍,皱眉道:“那个人……”又道:“师兄,我给你送饭来了!”
瑄分尘在屋里坐着,人进来了,才道:“谢了,放下就好。”
阐羽星放下,又道:“师兄,你什么时候下去啊?他都走了。”
瑄分尘淡淡道:“师父命我思过,时间未到。”
阐羽星看出他心境不佳,连忙把篮子提过:“我今天特意和厨房说了,做了师兄你喜欢的菜,还捎了茶叶,你看看,合不合意?”
是粥,放着莲子,还有鸡汤香。瑄分尘知道最近脾胃不好,阐羽星是照顾自己,但就是有一股冲动,想站起来,哗的把它掀了。
他最后还是没动,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阐羽星欲言又止,最后低头道:“那我去了。”
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他,终于离开。
瑄分尘默默的坐了一个时辰,最后躺上石板床,什么也没动。
姬任好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二十七年,也就这样结束了。
他呆呆的看窗外,窗外已有星。
第二天早上阐羽星送饭,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道:“师兄你……”
瑄分尘叹了口气,仍然道:“你放下吧。”
阐羽星说了一大串,嘴皮磨干,瑄分尘仍然是那句话。他束手无策,叹道:“师兄,师父也是为了你好……”
瑄分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