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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寻秦记-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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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嘴角含笑,凝立不动,可是无论他由那一角度劈去,总能恰到好处地把他的剑挡开,而接着的剑势又偏能将他迫退,不用和他硬拚斗力。虽只守不攻,却是无懈可击。
  “卜卜”之声不绝于耳。
  劈到第七十二剑时,项少龙终于力竭,退后喘气,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此君。
  那人讶道“原来你真不懂击剑之术,只是仗着力大身巧,不过普通剑士遇上了你,必感难以招架。”
  项少龙颓然把剑掷回给他,认输道“我自问及不上你了,唉!枉我还妄想闯天下,原来真正的剑手如此厉害。告辞了!我这就返回深山,将就点过了这一生算了。”说到最后,真的万念俱灰,强烈地想着自己熟识的那个时代。若是比枪法,他肯定可胜过这个剑客。
  那人笑道“看兄台的言行举止,贫而不贪,气度过人,便知是天生正义的非常人物,来!洗个澡,换过乾净的衣服,由我煮菜做饭,大家好好谈一谈。”
  吃了两碗饭入肚后,项少龙精神大振。
  那人看着刮去胡子,理好头发,换上粗布麻衣的项少龙,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眼中不住闪过欣赏神色,油然道“刚才兄台说要闯一番事业,不知这事业指的是甚么呢?”
  项少龙呆了半晌,有点尴尬地道“我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见步行步,现在我有了衣服,便想拿怀中匕首去换一点钱,最好能买一匹马,把我载到邯郸去。”
  那人皱眉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岂能没有目标和理想,创造时势的人才算真豪杰也。”
  项少龙不服道“那你又有甚么理想?”
  那人从容一笑道“很简单,就是要消除‘天下之大害',实现’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失笑道“这两句话多么笼统,甚么才是天大的大利和大害呢?”
  那人不以为,淡然道“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强食,强者侵略弱者、大国侵略小国、智者压迫愚者。而这一切祸患的根由,是由于人与人间彼此不相爱,若能兼相爱,交相利,便可以均分财富,再无嫉怨恨争夺,实现了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失声道“原来你是墨家的信徒。”
  那人愕然道“甚么墨家?”
  项少龙兴奋地道“你的祖师爷是否就是墨翟,他创的学说非常有名,与其他的儒、道、法三家四足并立,永传不衰哩!”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既说得出墨翟之名,显非胡扯,点头道“墨翟确是我们的首任钜子,你真的是由乡间来的人吗?”
  项少龙奇道“甚么是钜子,我倒不知道这事。”
  那人想了一会,道“钜子是‘墨者行会'的领袖,当初建立时,是希望以武止武,但只替人守,不替人攻。可惜今天的行会已大大变质,分裂成三个组织,以地方分之,叫’齐墨'、‘楚墨'和’赵墨',本人是上任钜子孟胜的传徒,今次出山,就是希望把这三个行会统一,再次为理想奋斗。”
  项少龙沉声道“这么秘密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呢?”
  那人叹了一囗气道“我因身怀钜子令,本以为重振行会,乃易如反掌的事,岂知到邯郸找到那处赵墨的领袖时,竟给对方派人追杀,才逃了来这里,深感势孤力弱,必须召集徒众,才有望一统三墨,像你这种人才品格,我怎肯轻轻放过。”
  项少龙首手频摇道“这个不行,我绝不会为这么虚无飘渺,永远没有希达成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唉!信我吧!墨家的理想根本不会成功,平均了财富后,反会培养出很多人来,只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那人听得浑身一震,闭上双目,深思起来。
  项少龙低声求道“不若告诉我怎样到邯郸去吧,这赠衣赠食之恩,我项少龙永不会忘记。”
  那人倏地张开眼来,神光电射,微笑道“世上岂有不劳而获的事,跟我学剑吧!当有一天你能攻破我手上木剑时,我便和你一同到邯郸去。是大丈夫的,就答应我的请求!否则你即管能到邯郸,遇到真正剑手时,亦是难逃一死。”
  项少龙一想亦是道理,犹豫道“你不会再迫我入你的甚么行会吧!”
  那人笑道“不但不会迫你入会,连拜师都省了,我们只是朋友、平辈论交。我的名字叫元宗,欢喜就唤我作元兄好了。”
  于是项少龙就在这土地庙住了下来,每天呜前起来跟元宗练剑,又与他谈论攻防之道。
  他进步之速,连元宗亦要大为叹服,称赞不已,一个月后,他的造诣便能和元宗有守有攻。
  元宗每天都离庙外出,留下迷上剑道的项少龙如痴如醉地练习。到黄昏时元宗才会带着食物回来。
  三个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匆匆渡过了。
  这天元宗入黑后才归来,神情凝重,把他召入石室内,皱眉苦思了一会才道“他们追来了。”
  项少龙已和他建立了亦师亦友的深刻感情,闻言关切道“谁追来了?”
  元宗叹道“是赵墨的严平,我伤了他们十八人后,才能脱身归来。他想要的是我身上的钜子令,有了它严平便可名正言顺当上钜子了。”顿了顿摇头苦笑道“真是讽刺,就在我们行会里已做不到兼爱,还说甚么理想。”
  项少龙亦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
  元宗由怀内掏出一方黄铜,上面只有一个“墨”字,就像个大方印,递给项少龙道“你拿了这牌,立即逃往邯郸,我为你画了地图,这些日子来更凭双手为你赚够了路费,快走吧!”
  第七章 声名鹊起
  项少龙大是感动,断然道“不!要走便一起走!”
  元宗微微一笑道“少龙知否为兄因何要传你墨氏举世无双的剑术?”
  项少龙茫然摇头。
  元宗道“我曾周游各国,观察民情,最后终改变了想法。若要天下太平,唯一的方法就是消弭国家之别,把所有人置于一个君主的统治下,只有这样和有这一统天下的人才能实现我墨门的理想,实现天下的大利。而这个人就是你,所以我才把胸中所学,倾囊相授。”
  项少龙心中暗叹,他知道的确有人统一天下,那就是秦始皇。而他项少龙则是趋炎附势之徒,只想找到微时的秦始皇帝,跟他一起同捞同偾,好享尽富贵荣华,不由暗感惭愧。
  元完见他垂头不语,还以为他深受感动,搭上他膊头道“若你真的感激我,依我之言行事吧!严平带来的都是剑道高手,人数虽只数百,已不是我们两人所能应付。我囊里有攀城的工具,由我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可趁机逃走,成大事者岂拘小节,若你再婆婆妈妈,白让我们一起送命,钜子令仍落入奸人之手,我元宗死也不会瞑目。”
  项少龙伸手接过钜子令,只觉入手冰寒,显非普通黄铜。难怪严平不能仿造一方出来,叹了一囗气道“大恩不言谢,我实在无话可说了。”
  元宗笑道“不要那么悲观,他们想杀我亦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定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哩!囊里还有对靴子,你既非我行会之人,用不着赤着双足,不小心踏上屎狗粪一类秽物才糟呢?”
  项少龙忍不住笑了起来,泪水亦同时忍不住流下脸颊。
  心中升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感惊惧的想法。
  假如杀了暴君秦始皇嬴政,历史会变成怎样子呢?
  当晚项少龙悲愤无奈地攀越城墙逃离武安,隐隐知道永远再不会见到元宗。
  这胸怀大志的智者和一代剑术宗师,在目睹自己行会四分五裂,墨者变成争权夺利的人后,一颗充满救世热情的心早死去了,决意以身殉道,希望以自己的死,激起他项少龙的热血,使他能以另一种形式去实现天下之大利。
  可是以他项少龙的一双手,怎能改变中国的历史?他又不是秦始皇。但他可否影响嬴王政,就像元宗般影响他呢?
  改变后对中国来说是祸是福?
  日消月出,星换斗移,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他终于到达了驻着重兵的邯郸外围卫星城堡。
  这段旅程他的心神全浸淫在元宗所授来自一代大师墨翟的剑法里,他又把现代根据人体学和力学而得来最可怕的搏击之术溶入剑术里。有所寄托下,他忘了时间,有时在旷野一留便是十多天,靠自制的弓箭捕猎野兽充饥。
  他的体能在这种刻苦的环境下变得更强壮健硕。
  他本想偷入邯郸,可是一看边防严密的情况,唯有乖乖的走到关防处,向守兵报出陶方的老板“畜牧大王”乌氏的大名。
  守兵立时肃然起敬,找了个官来见他。
  那年轻军官打量了他几眼后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项少龙老实答道“小人叫项少龙。”
  那军官和四周的十多名赵兵一起动容。
  军官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项英雄,他早在半年前与马贼一战中,为救同伙,壮烈牺牲了。我有个朋友亲眼看到他一人挡着了追兵。”
  项少龙亦为之愕然,想不到自己变得如此有名。任由扑上来的赵兵擒着亦不反抗,笑道“大人的朋友叫甚么名字?”
  军官报出了一个名字,项少龙忙把那人的高矮样貌形容出来。
  这时有人从他怀里掏出陶方赠他的匕首,军官一看再无疑问,态度大改,问了当日发生的事后,同时使人飞报在邯郸的陶方,更亲自护送他到赵国的京城去。
  那军官叫宁新,与他并骑而行道“乌爷是邯郸最受尊敬的人之一,若不是他四出搜购战马,又不时捐献国库,我们赵国怕早给人灭了。现在燕人来攻打我们,幸好我们两位大将军廉颇和乐乘把燕兵杀个片甲不留,反攻回燕国去,真是大快人心。”
  项少龙很想问赵国已是阴盛阳衰,为何还要到各地搜罗美女,但怕对方尴尬,终忍住不问。
  谈笑间,邯郸在望。
  和武安相比,邯郸至少大了三、四倍,护城河既深且阔,城高墙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城外还驻了两营赵兵,军营延绵、旌旗似海,颇具慑人之势。城楼处满布哨兵,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尚未进城,一群骑士拥了出来,带头的正是久违了的陶方,其他全是曾出生入死的战友,李善亦是其中一人。
  见面时自是一番惊喜,陶方和一众武士拥着他兴高采烈进入城里。
  项少龙忍不住向陶方问道“婷芳氏好吗?”
  陶方脸色一沉,歉然道“对不起!我以为少龙你丧命贼手,等了三个月后,遵主人之命把她送了给人做舞姬。”接着笑道“不过少龙放心,我会特别再挑两个比她更动人的美女来侍候你。”
  项少龙像给人照胸囗打了一拳般,脸色煞白,好一会才道“送了给甚么人?”
  陶方心中大讶,想不到以他俊伟风流,竟会对这样一个买回来的女人如此多情,叹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少龙——”
  项少龙大怒道“不要说了,尚未证明我真的死了,你不应把她送给人。”
  陶方城府极深,毫无不悦之色,道“少龙先到别馆休息沭浴,让我为你想想办法,主人明天会亲自接见你,这是我府武士最大的荣幸,莫要错失机会了。”
  项少龙兴奋的心情丧失殆尽,走肉行尸般在城内宽敞的街道策骑走着,对四周宏伟的宅舍视如不见,情绪低落至极点。
  没有了自己的保护,这命苦的女人是否只是由一只魔掌落到另一只魔掌里呢!
  现在她是否正在另一些男人胯下受尽凌辱。
  愁肠寸断时,陶方推了他一把,教他随他们避往一旁。
  项少龙清醒了少许,往街上去,只见行人车马纷纷让往一旁,让一辆前后各有二十多乘骑兵拱卫的豪华马车经过。
  陶方在他耳旁道“是我们孝成王的最年轻妹子雅夫人的座驾,她是邯郸出名的大美人,嫁了给赵括,可惜在长平一战中死了。”
  马车缓缓而至,忽地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众人大讶时,一名卫士策马而来,请了陶方过去,陶方受宠若惊,连忙下马,去到低垂的车帘前,与车内的雅夫人说了几句话后,马车开走,陶方躬身相送,才糈了回来,对项少龙神秘笑了笑,并没有透露谈话的内容。
  项少龙抵达别馆,住进一所独立的房子,陶方特别遣来四位美婢服侍他沭浴更衣,当晚就在别馆主建筑物的大厅筵开二十一席,除了当日共患难的武士外,还有乌氏的其他得力助手,更有歌舞姬表演娱宾,气氛热烈。
  可是项少龙想起婷芳氏和久别的美蚕娘,又想起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自己那时代的亲友,惟有借酒浇濯愁肠,喝个酩酊大醉,酒席未完便已不醒人事。迷糊里,似乎婷芳氏回到了身旁,和他共赴巫山云雨。
  醒来时躺在卧室的地席上,阳光由窗户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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