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杏花红 作者:九月初八(晋江2014.01.03完结)-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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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人不多,因此显得格外幽静。走不过几十米,就见一扇隐蔽的小门在小巷一边,里面依稀还有人值守。又往前走了上百米,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路口处是富丽的雕花大门,门口出贴着小小精致的“曹宅”标志。隔着门往里看去,是枝叶繁盛的花园,隐隐一幢洋房矗立其中。
“打着曹宅的名号。”兆祥只瞟一眼就避开视线。毋庸置疑,门口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注目。
两人如平常闲步的路人一般从雕花铁门的门口款款走过。兆祥道:“后天这里会以曹汝天的名义举办一个慈善晚会,为孤儿院募捐的。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进来。”
胜海摇摇头:“韩庆友那只老狐狸,总统走马灯似的换,内阁换了一茬茬,他却像个不倒翁!你留在他身边有好处!还是我来吧!我已经想到办法,在晚会当天混进曹宅。”
他并没有坚持。他知道,周胜海也是将革命事业看得高过生命的人。两人之间不需要客套。
“那么,就由我引开后门的守卫。你得手之后,从后门走,拐到平和路上,只需要一分钟。”兆祥道。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合作了。
三年前他回到北都大学的时候,周德海取笑他道:“怎么回家订婚一趟,就变得这么深沉了,连个笑容也看不到了?莫不是订婚使人成熟到这样的地步?”
他当时回望一眼,并不理会。周德海又说道:“怎么不见望真,只见你一人回来?订婚之后不是更应该如胶似漆才对?”
“没有。”他这才回话,“没有订婚。”
周德海目瞪口呆。
他顿了顿又说:“叶兆祥日后只为国家,只为民众尽此一生。”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阿茶的愿望,由我来替她实现!
阿茶有什么愿望?他思忖良久,想到的只有一个:自由!那么,就让自己为民众的自由尽此一生!
周德海听了,半晌没有回神。他细看兆祥,见他面容严肃,才知道不是说笑。想问问端详,见兆祥面色不好看,也不好多问,点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为国家尽力是应该的!”他拍拍兆祥的肩,“孙先生如今在南方,我打算毕业后去南方。如今军阀割据,暴虐妄行,与原来的满清j□j有何异?我想追随孙先生,为国家共和出一分力!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志向!”
最终,兆祥还是留在北都,在胡望真的父亲引荐之下,到教育总长韩庆友身边做了个秘书。周胜海去了南方,却很快又回到北都。表面上,他是卫报的记者,私下里却秘密从事着与南部的革命政府递送消息的工作。而两人的生活在明面上并没有交集。
兆祥是胡望真的父亲引荐给韩总长的。因为胡父的关系,韩总长对兆祥格外不同,引为心腹,有什么场合都格外关照兆祥。果然,他顺利地得到了慈善募捐的邀请。
两天后,他穿着洋装准时出现在曹宅。
相比与南都的纸醉金迷,奢华靡靡,北都的奢靡显得多了几分华贵的大气。兆祥走在曹家富贵堂皇的大厅里,眼前满目的西洋进口的水晶吊灯、壁纸、拱形的门窗、华丽的地毯,间或中式的古朴饰物穿插其中,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上流社会的人大多知道,这所谓的曹家别墅实际上就是北都国院里一手遮天的徐晃的后院。一听说曹家宴客,香衣宝马的各处人流争相而来,怕只怕自己没有资格进这个院子。
此刻他徜徉在衣冠楚楚的高贵人群中,不远处,韩庆友正和那个一付金边眼镜的卫生总长亲密地交谈着什么,另一边,则是几个引来民众耻笑的国会成员聚在一处。
兆祥看看腕表。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与周胜海约定的时间。
他抬起头,往入口处看了看,今天的主角尚未露面。台上依然是滑稽的表演。据他所知,周胜海就是混入他们之中进宅的。
只听得旁边有几个穿着华贵的妇人议论道:“听说今儿这个格外的漂亮!”“那可不是?等闲的人物也不能入了曹公子的眼!”“这么说来,又会有一颗新的交际之花要在我们北都诞生了?”“那也不一定!”“怎么不是?这些女孩子,不就是冲着这锦衣玉食的上流生活,才自甘堕落的?随便地在这里钓上一个,就够她下半辈子了!”——
兆祥不耐烦听这些八卦,往一边侧了侧身。
人群一阵骚动。入口处迎进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那女子身姿婀娜,穿着略显朴素的白色缂丝旗袍,头发烫成了时尚的大波浪,围绕着白皙的小脸,显得既妩媚,又清纯。
美得刺痛了他的眼睛。
兆祥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闪身到一只花瓶器后,从瓶颈处探出头来。他看见她手中紧紧捏住小坤包,连手指都捏得发白。
是她吗?连紧张时的小动作都一样!
有一刻他觉得不能呼吸。他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前面的女子,几乎忘了身外的所有。她比阿茶艳丽了许多,吸引得在场的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是那样的美丽,以至于有一刻兆祥觉得她就是从天堂派到人间拯救自己的天使。
几名女子走上台,她身边的男人也上了台。有司仪在台上夸张的介绍。原来,那个男人就是曹家的曹汝天,而这几名女子就是今天的主角,代表孤儿院进行募捐的代言人。
台上的灯光十分耀眼,闪得众女都如明星般耀眼。他见她得体地在台上优雅微笑,高贵大方。阿茶也是高贵的,她自信又坚强,却又与台上的这个她不同,多了一种纯净清新的气质。但是这个她又是那么的像阿茶,她闪烁的眼神,像阿茶一样亮晶晶的如天上的繁星。
他不由自主地走出来。此刻只有台上有着耀眼的光芒,台下昏暗不辨。他抬眼凝视着台上的那个她,自由地,无所顾忌地。
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从未想到能再见到她。对他而言,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也许此刻,只是他游离与自己意志的一瞬间,他想放纵一下自己的情感,些许地弥补自己的渴望。
台上的喧嚣继续。不一会儿,又上来几名年轻的男子。现在,每个女孩子身边都站了一位绅士,司仪又夸张的渲染这台上的暧昧,诸如在台上走几个舞步,回答几个暧昧的问题,亲吻手背等等,现场的气氛热烈而喧哗。他分明看到曹汝天掏出一张支票,随手在上面写了一个数字,接着向她伸出手示意;他分明看到她镇定地伸出手来,带着矜持优雅的微笑,由他轻轻地握住,并低头亲吻;他分明看到她另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小坤包,紧紧地,捏的指甲发白——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搁浅在岸上的鱼。
那不是阿茶!只是披着阿茶的名字和皮囊的另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不如不见(二)
欢乐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大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因为失神,在灯亮的那一刻,兆祥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了挡灯光。待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地暴露在灯光之下,迅速地转身离开。
还好,理智终于战胜感情。他抬手看看腕表,只有十分钟了。他看见韩庆友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自己,赶紧地从一边悄悄地溜到花园。
今天他尚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协助他的伙伴和挚友周胜海离开曹宅!
他踱步到花园后门处,见有两人正守在门口。他扯歪了自己的领带,一把撸乱了头发,跑到二人面前,咳了几声,道:“快——快去!前面有人打起来了!”
两人疑惑地看着他。
“美元都扔出来了!”他扬扬手中的美元钞票,“再不过去帮忙,怕是要出人命了!”
这个东西更加管用,两人一见都争相要去。其中一个还犹豫地看着兆祥道:“我们去去就来,劳烦先生您在这里帮我们照应一会儿?”
兆祥点点头道:“去吧!”
时间掐得刚刚好。两人刚转过屋子,从另一边就闪出周胜海的身影。兆祥打开后门,冲周胜海点点头。前后不过一分钟,周胜海就隐身到府外的小巷子里,须臾不见了。他看着周胜海消失在小巷中,心头一松。
片刻之后,两个守卫回来,摸着脑袋问道:“什么人打起来了?怎么我们没看见?”
“就是前面!宅子前面的杂货铺那里!两个男人,打得热闹着!”他挥挥手,借着酒气,站的东倒西歪的。
两人瞪了他一眼,“先生,我们那里能出宅子?您就别逗我们了!”他们晓得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虽然心中不满,嘴里却不敢得罪。
兆祥刚挪动脚步准备回到大厅,只听得警哨响起,尖锐而刺耳。几个黑影从洋房里跑出来,边跑边喊道:“封住前后门!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兆祥微微皱眉。怎么回事?难道周胜海刚才露出马脚了?还好他已经妥善离开,现在应该已经上了平和路,混入人群中。
几个人影一刻功夫飞身而到,对守卫道:“封门!不许离开!”另一个问道:“有什么异常情况?”
两个守卫疑虑地看了兆祥一眼,说:“有个喝多的,——”他们并不敢说自己擅自离开的事情,这倒是帮了兆祥的忙。
兆祥靠着墙站着,大脑快速地运作:如果是周胜海留下痕迹引来的人,因为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赃物,就推说是喝多了出来走走,想来也能够顺利过关。
一个人走到他面前。他微微抬起眼皮看看,心中一惊:北都警察厅的蔡警长,出了名的精明强干,因为周胜海的原因他听说过他的大名: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要格外地小心。
他立马垂下眼皮,掩住目光,心中暗自盘算:怎么会这么快惊动警察厅的人?
蔡警长没有马上做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兆祥抹抹额头,笑着说了一个字:“闷!”
蔡警长转身走了,丢下一句话:“看着他!”
兆祥慢慢滑落到墙角。他不是不怕,只是觉得还不到怕的时候。他想起大厅里的那个女人。如果今天逃不过这一劫,那么她是不是老天为了慰藉他而送来的天使?让自己的短暂人生有一个美好的结尾?
他又想起父母亲。其实他一点都不怪他们。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父母向来宽容,他若坚持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反对。只是,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孩子,自己却不能留在他们身边,若真有什么意外,他们该多痛心啊!
他又想起阿茶,这次是真正的阿茶。也许阿茶在一个望得到的终点等着她,等得久了,以至于不能再等,要用这样的方式叫他快点去。想到这里他不由笑出了声。是的,笑得出了声。
郁结在心中的感情太久了,没有宣泄的出处,以至于酿成了酒,令人想起而忘忧。没有人知道阿茶的存在,他从没有向别人诉说过阿茶的存在,包括周胜海,就连汉杰也是自己隐约猜测出来的。
兆祥闭着眼靠在墙角,想一会儿,笑一会儿,还真像是喝多的发酒疯的样子。直到他眼前一黑,觉得有人靠近,才微微睁开眼睛。
果然是有人过来。打头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笔挺的洋装,正是这里的半个主人曹汝天。他身后是蔡警长,韩庆友。韩庆友焦急地看着兆祥,眼中满是担忧。自然,兆祥是他的人,若有什么闪失,他头一个跑不脱关系。
还好。兆祥心中暗暗送了口气。没有惊动更多的人,自然说明今日的事情分量有限。
他扶着墙站起身来,微微鞠躬道:“曹先生!失礼了!”
曹汝天冲着蔡警长微微扬起下颌,示意他上前。蔡警长果然上前一步,问道:“刚才诸位来宾都聚在大厅内,叶先生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喝多了些,气闷。”他笑道,“出来透透气!”
“一个人?”
“一个人。”
蔡警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是平常时候,叶先生这样的举动倒是无可非议。只是,恰好在叶先生透气的这个时间里,这宅子里却有事发生。”他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兆祥的眼睛,不放过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叶先生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哦?难道是有人在这里撒野打架?那他可真是不长眼!”兆祥笑着说,“不对啊!要是有人打架,曹先生怎么会盯着我不放?还是——有人偷喝了曹先生的好酒?”
“比这个更严重!”蔡警长看了一眼曹汝天,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曹汝天点点头。
“有几件重要的文件丢失,其中一件,恰好是给教育总长韩庆友的!想来这样的秘密事情,不会有旁人知道!”
韩庆友在一旁已经脸色发白。他其实并没有事先告知兆祥有重要文件指示要从这样带回去,这纯属巧合了。但是叶兆祥是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