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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银狐-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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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们村领导来了,研究一下,给全村妇女进行一次全面检查,要及早治疗、控制住,需要的药物赶紧派人去旗里拿。”古治安向卫生局刘局长和包院长他们布置。
  这时,古顺的十二岁大儿子,手里拿着一张黄纸从外边跑进来,把纸交给他爸说:“她要了十块钱……”
  古顺赶紧示意儿子,不让往下说,带他走出来,并把那张黄纸搁在东屋镜框后边。
  “老二,听说村里不少人家拜起了啥‘狐仙堂’,有这事吗?”古治安叫住二弟古顺,这样问。
  “还不是这些娘儿们折腾的!穷百姓还有啥好法,得啥信啥呗,是不少人家拜着呢。”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设了一个‘狐仙堂’拜着呢?”古治安逼问。
  “我?没……没有啊。”古顺支吾。
  古治安抱住古顺十二岁的儿子:“小毛头,告诉大伯伯,你刚才拿给爸爸的是啥东西呀?”
  “是……是一张画。”小毛头回头看一眼爸爸。
  “啥一张画这么贵呀,十块钱?”
  “是……是……”小毛头不敢说,后边的古顺一个劲儿向儿子摇手。
  “告诉伯伯没事的,小学生要诚实,不要怕你爸爸,大伯伯的官比他大,你爸怕我。”古治安鼓励着小毛头说出实情。
  “是一张像,说是‘狐仙像’。”小毛头终于做诚实的孩子了。
  “从哪儿买的?谁卖呢?”
  “不让说买和卖,叫‘请’。是从杜撇嘴儿,啊不,杜奶奶那儿‘请’的,她会描,她现在可赚钱啦,好多人等着,描都描不过来,我一大早就去排队等,这不,到这会儿才等上。杜奶奶现在都叫‘杜大仙’了。”小毛头一五一十有声有色地说起来。
  古治安冷冷瞥一眼二弟古顺,说:“古桦,去,给大哥把那张什么‘狐大仙’的像取来瞧瞧,灵的话咱也‘拜拜’。”
  古桦见大哥满脸怒容,不敢违抗,走过去从东屋镜框后边取来了那张画像,递给了古治安。
  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一张狐狸像。像狐,像猫,又像狗,像狼,而又有人的手和脚,穿着人的长袍,头戴一顶王冠似的法帽,整个四不像。看得出是从一张底画上,描拓出来的,手法拙劣,用铅笔只勾勒出线条轮廓,上边还注上一行字:“银狐大仙像”。
  “就这种鬼不鬼、人不人、兽不兽的样子,还是银狐大仙哪?”古治安指点着那张画,为百姓的愚昧而脸呈苦笑,“老二,你还是个副村长,民兵连长,是个村干部,还信这些玩艺,还居然派孩子花十块钱买来,啊,不,‘请’来这所谓的狐大仙像,怎么着,还真想供起来拜一拜?啊?!”古治安气不打一处来,训斥二弟古顺。
  “哦……不,不是我……”古顺欲言又止,胆怯地支吾。
  “是我的事,是我让老二派孩子去‘请’的……”一直躺在炕上的古老太太,这时突然有气无力地说话,“把‘大仙’像给我,你、大旗长,管天管地还能管咱平头百姓拜啥信啥?北京还有个雍和宫供着三世佛哩,你们旗里不也是张罗着,给吉戈斯喇嘛盖个大庙,供供佛爷拜一拜‘三世佛’吗?你那么有本事,就别让你的库伦旗属民饿肚皮呀,叫你的穷百姓都喝足了吃饱了,那时候大家不拜‘狐大仙’,拜你这位活大仙古治安老爷哩!”
  古治安旗长哑口无言。这回轮到他“惧怕”了。
  场面有些尴尬。他是个对老人很孝顺的人,既然老太太这么说,他也不好去争辩和当面顶撞。这时,胡大伦急匆匆地走进屋里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是跑步赶来的,他说:“古、古旗长,你们来啦?我……我去了一趟乡医院……”
  “你们家有没有这个,老胡?”古治安把那张“狐大仙”像,递到胡大伦眼前。
  “‘狐仙’……像,我们家……没……没有,”胡大伦支支吾吾,但在古治安的一双锐利目光逼视下,无奈地说道,“好像也有一张,是杜撇嘴送来了一张……”
  “嗬,还是当村长的好,‘请’个‘狐仙’也是免费赠送!那么说,老胡,你也在拜着‘狐大仙’喽?”
  “嘿嘿嘿,古旗长你真会开玩笑。这路事,说普及就普及,比上头布置学文件、科学种田可快多了,这不,古老二也弄来了一张?嘿嘿嘿……”那意思是说,你旗长大人的家也“请”来了一张,何况我们。他跟古治安旗长是小时在村里一起玩耍长大的,尽管后来地位不同了,但说话还是不免随便点,少些百姓见官的那种拘束和胆怯。“再说哩,现在的农村信啥的没有哇?去年,嘎海山北边的沙湖里突然开了荷花,都说那是神物保人长寿,百姓们赶着马车去湖边祭拜,后来干脆都下湖把那些荷花摘了吃,到后来连荷花的根都挖出来啃光了!你说奇不奇,邪不邪?现在的人呀,不知道都咋的啦,心惶惶的,无着无落的,不知道信啥好了。出来个古怪奇邪的,都一窝蜂扑过去。前一阵儿芒汗村出了个兀哲其(占卜手),说能看三生,发放的丸药包治百病,好家伙,他们家的门坎都被人挤破了,一年里两间破土房换盖了五间砖瓦房!瞧瞧,这就是农村,搞啥的没有啊!”
  “好啦,老胡,你别再‘胡抡’啦,”小时管胡大伦叫“胡抡”,这时古治安也忍不住叫出口,笑了笑,“好像你们哈尔沙村,普及‘狐仙堂’挺有理的是不是?村长同志,我们是要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村,不是搞啥封建迷信,普及‘狐仙堂’,提倡乌七八糟的东西!你赶快安排人,把你们村委会的那几间土房清理出来,再把所有村里患过魔症哭闹过的妇女们,集中到村上,我带来了旗医院几位大夫,给她们全面检查一下,光拜‘狐仙堂’是不管用的,还得用现代的医学来治疗!”
  等胡大伦出去安排后,古治安又招呼上刘局长:“老刘,咱们挨家挨户走走看,到底有多少家拜着‘狐仙堂’。包院长,你带着你的人到村委会去准备看病。古顺,你领我们去串户!”
  “大哥,我呢,我去找一下白主任吧?”古桦说。
  “你在家好好陪老太太说话,做点好吃的。你那个白主任丢不了,会出来的。”古治安说完,把那张画留给他老妈妈,带着人走了。从门外边吹进来一股冷风。
  古老太太不知冲儿子后边嘀咕了一句什么,捧着那张“银狐大仙”像走到墙柜前边,从墙上拿下装着照片的相框,又从相框里取出所有家人的照片,再把那张奉若神明的“狐大仙”的像装进相框里。然后,老太太抱着相框,摇摇摆摆地走出屋去。
  “妈,你要干吗呀?去哪儿啊?”古桦赶紧跟过去,从后边搀扶老太太。
  “我去仓房,把大仙供在那儿,我一个人拜。不拜,我心里不踏实,我不信你大哥的,我信大仙。”
  古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好随她去做。过了一会儿,她想想还是出门找大哥古治安他们去了。
  五
  小铁旦他们,行进在茫茫的莽古斯沙坨子里。爷爷说穿过这上百里的沙漠瀚海,就可进入北边奈曼旗的地界,可以投奔他一位师弟——奈曼旗有名的大“孛”门德。门德和爷爷都是达尔罕旗老“孛”郝伯泰的徒弟。郝的祖先曾是成吉思汗的贴身“孛”,到郝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三代世袭“孛”了,可以说是科尔沁“孛”——东部蒙古萨满教的创建和发展,都与这家族有关。郝伯泰本人,更是充满了传奇色彩。在科尔沁草原流传很广的宝木勒的传说,就与他有关。
  宝木勒,意即“从天上下来者”。传说,汗·腾格尔(苍天)的女儿私自逃离天宫下凡人间,与一位凡人成亲并生下两个孩子。汗·腾格尔恼怒,派天神将女儿和她的两个孩子一同抓回天宫问罪。汗·腾格尔下令,把两个小孩从天上扔下去摔死。汗·腾格尔的娘娘夫人知道后过来求情,执法的天神不敢动手,汗·腾格尔大怒:“还不给我赶快动手!看哪个山最高最坚硬,就把他们扔到哪个山上去!”两个天神吓得赶紧扯起两个孩子到南天门,朝下一看,就是杜乐杜钦·兀拉山最高最坚硬,于是把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朝那山峰摔下去。从此科尔沁草原上的蒙古“孛”,向宝木勒祈祷时都这么唱:
  在杜乐杜钦山上,
  你轰隆隆地降落,
  哦,神奇的宝木勒,
  赛音召,赛音召!
  在杜日查干湖上,
  你威风凛凛地降落,
  哦,神奇的宝木勒,
  赛音召,赛音召!
  ……
  那两个孩子落到杜乐杜钦·兀拉山上之后,就变成了两条硕大无比的疯牛,横冲直撞,见人吃人,见兽吃兽,谁也治不了它,闹得科尔沁草原人心惶惶。达尔罕王急忙请去郝伯泰和他的妹妹冰吐·阿白这两位通天“孛”,来制服疯牛。
  郝伯泰去观察了疯牛后告诉达尔罕王:“这是宝木勒·腾格尔,是一对儿从天上下降的‘天’!”达尔罕王问:“能制服吗?”
  郝伯泰说:“全科尔沁的百姓,都祭拜它才差不多。”达尔罕王听了觉得好笑,两条疯牛祭它管什么用?郝伯泰见王爷不信。就说:“要不你就献上‘寿色’(供羊),我保证能当场把它制服。”
  于是,达尔罕王让人准备了“寿色”祭品,和郝伯泰一起上杜乐杜钦山了。供桌在山上摆开了,祭羊宰杀后煮上了。郝伯泰穿戴了五彩法衣法冠,手里敲响了羊皮神鼓,杜乐杜钦山上的“孛”祭就这样开始了。只见通天“孛”郝伯泰,先把祭羊身上的肉分割成三百六十块,逐块唱了一遍赞歌,好家伙,那两头在山泉边喝水的巨牛果然出现在桌前了。郝伯泰更加起劲儿地高声唱道:
  熊熊升起的烈火,燃起来了,
  汗王般的宝木勒,
  我们大家虔诚地祭祀你,
  赛音召,赛音召!
  闪闪亮亮的大火,着起来了,
  父母般的宝木勒,
  全部科尔沁的百姓祭祀你,
  赛音召,赛音召!
  ……
  达尔罕王和围看的人们突然发现,那两头疯牛慢慢倒下去,老老实实地死掉了。郝伯泰没用刀枪没用锤斧,竟用祭祀的歌把它们唱死了。
  可是回去不久,达尔罕王的儿子就病了。紧跟着全旗的百姓都闹起病了。达尔罕王赶紧请来郝伯泰消灾。郝伯泰说,这是那两条疯牛的精灵在作怪,需要全旗的百姓都供奉它才行。王爷问:“怎么供奉?”
  郝伯泰就让人找来宝力根(貂)皮子,五色绸布,动手做供奉用的像,宝木勒是天上下来的,不能制成牛的样子,于是就画成一个像人又像牛的宝木勒神像,让百姓们供奉起来,祭拜时这么唱:
  用五色的绸缎制成的身子,
  赛音召,赛音召;
  用宝力根的皮子做的眉毛,
  赛音召,赛音召;
  用东海的珍珠做的眼睛;
  赛音召,赛音召;
  用金子银子画出来的宝木勒,
  赛音召,赛音召!
  从此,草原上流行的各种怪病渐渐消失了,郝伯泰也更加远近闻名了。
  他爷爷拜郝伯泰为师,也有一段奇特的经历。
  库伦旗北部塔林村,有一大富户包音达的老母亲,中邪患病,请喇嘛念了四十九天的经不管用,库伦旗的大小“孛”师们来了之后也不好使,于是就派人远赴达尔罕旗,专请著名的通天“孛”郝伯泰来医治。郝伯泰来了之后,观视片刻,便说这是后边莽古斯沙坨子里的“阿达”(冤鬼)在附体折腾,进行一次规模较大的血祭驱鬼才成。包音达的牛马羊群满山遍野,二弟又在库伦庙上当喇嘛有势力,不在乎多杀几头牲口。于是宰杀黄牛五十头、白羊五十只、黑驴五十头,院里又燃起杏树疙瘩的大火,让包音达的老母亲穿戴整齐,正襟危坐祭坛旁的太师椅上。郝伯泰“孛”穿上法衣,手舞皮鼓,开始行“孛”了。先是祈祷请神,称“希特根·扎拉乎”,意思是“请自己信仰的神灵”。他向四方八面行拜礼,嘴里诵唱“孛”歌,往地上撒灰烧香。郝伯泰“孛”的情绪高涨起来,“孛”舞越跳越狂烈,旋转腾挪迅速轻捷,神鼓声、铜镜撞击声、狂歌怒号声中,郝伯泰“孛”开始“呼日特那”,意即神灵开始附体,口吐白沫,双眼只见白眼圈,他时而暴烈狂躁,时而悲怆凄凉,这便是“敖日希乎”,就是神灵已经附体了。在这个阶段,由于每位“孛”师拜祭的神灵不同,舞蹈姿势也不同,有的是伊恒·翁格都(少女鬼灵)、少布·翁格都(禽鸟鬼灵)、巴日·翁格都(虎豹鬼灵)等,“孛”师们便依据不同的鬼灵,模仿着它们的动作舞跃。这时郝伯泰祭拜的神鹰已经下神,他犹如一只拍翅飞腾的猛鹰,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上跃过,从围观的人群头上跳过,然后由帮“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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