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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银狐-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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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尔泰有些伤心地看着救活自己的这位老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是啊,有钱就是最好的‘教’,现在的社会,可能快出现‘拜钱教’了。可是……”白尔泰的眼神闪动思索的光泽,喃喃自语,“可是一个人、一个民族哪能没有自己信奉的宗教呢?现代的人们进庙烧香拜佛,也不是真正的从宗教意义上去皈依,而只不过是捐点钱,想买到佛爷和神的保佑,助己发财而已!可怜的交换,跟真正的宗教的奉献教义,差去十万八千里!宗教,属于一个人一个民族的精神的东西,是精神的象征和寄托。太信钱拜钱,一个人将成为惟利是图的人,一个民族将变成惟利是图的民族,缺少了精神的东西,这样的人和民族是脆弱的,很容易被打倒被征服……这将是个悲剧,将来不知谁来承担这种悲剧的责任。”
  老铁子在一旁听着这位读书人的疯言疯语,语气有些调侃般地问他:“那么,你找萨满教的‘孛’,搞啥萨满教研究,难道还想真的恢复萨满教,让我们拜一拜?”
  白尔泰乐了,露出无奈的苦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一种宗教也不是简单到说成立就成立,说发展就发展。一种宗教的盛衰,都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要经历上百上千年的社会动荡演变,并非如种地般春天撒种,秋天收获。我只不过是想做一种文字的记录和研究,告诉大家,北方,蒙古人曾创立和信奉过一种宗教——萨满教,这个教信奉长生天为父,长生地为母,信奉大自然,信奉闪电雷火,信奉山川森林土地;同时也想告诉大家,现在,也许正因为失去了这种萨满教的教义,人们失去了对大自然的神秘感和崇敬心理,才变得无法无天,草原如今才变得这样沙化,这般遭受到空前的破坏,贫瘠到无法养活过多繁殖的人族,这都是因为人们惟利是图,急功近利,破坏应崇拜的大自然的结果!所以现在,大自然之神正在惩罚着无知的当代人族!”
  老铁子听到这番高深而新奇的言论,精神似有触动,似乎回到了一个遥远的年代,他身上颤栗了一下。
  “走吧,我带你去哈尔沙村。”老铁子说。
  老铁子扛起猎枪就迈开步子向前走了。白尔泰赶紧背上旅行包跟过去。他的步子有些赶不上,简直是小跑步,本想接着聊聊的,可铁木洛老汉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雪地上惟有他们“沙沙”的脚步声传出来。
  他们是后半夜才赶进村里的。
  村里一片寂静。怪异的、死一般的静笼罩着全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个狗叫声都听不到。
  老铁子加快了脚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村里似乎出了什么事。赶到家门口时,他就听见了那个呻吟声。细长而尖利的呻吟声,夹杂着呜咽般的哭叫声,是从自家儿媳妇住的东屋传出来的。门口遇见了手忙脚乱的儿子铁山,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出啥事了?”老铁子惊问。
  “爹,这……”铁山急得话都不大利索了,看一眼旁边的陌生人,“这、这咋说,好好的,腿受了枪伤,流血不止……”
  “受了枪伤?”老铁子浑身一震。
  “是啊,傍晚你出去后,我就陪她睡觉,迷迷糊糊我先睡过去了,谁知她啥时候跑出去的,回来时就腿上流着血,又哭又笑又叫,闹个不停,爹,这可咋整啊?”
  他们走进屋去。
  躺在炕上的儿媳珊梅一见他们,猛地一下坐起来,开始显出一丝紧张,两眼滴溜溜乱转,后又狂浪地大笑起来,手指着老公公嚷嚷:“是你,铁木洛老汉,是你开枪打伤的我!还我腿,还我腿!啊哈哈哈……”
  这是一种失去理智的心智不清的疯态,声音和笑态完全不像个人类的样子。白尔泰感到毛骨悚然,他以前在外乡见过这种状况,叫“敖日希乎”,意思是“魔鬼附体”或者“鬼魂附体”。白尔泰也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位黑塔般的老汉,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铁木洛老汉!他心里激动,刚要冲老汉说点什么,但又住了口。只见老铁子的脸变得铁青,额上青筋暴起,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咒语,双手在空中比画着什么,慢慢地浑身戒备地向儿媳珊梅走过去。本来张牙舞爪,哭笑叫嚷,冲老公公做出示威扑斗状的珊梅这会儿显得畏缩了,悄悄向炕角退缩过去,亮晶晶的双眼闪出恐惧的样子。倏地,老铁子一跃而起,没想到老汉的腿脚如此利索,一下子跳上炕,右手挥起,“啪”的一声扇在儿媳珊梅的脸上,同时左手准确地掐住她的人中,怒吼一声:“我杀了你!”
  “饶了我,大爷,饶了我……我走我走……”珊梅恐惧地求饶起来,渐渐变得老实,闭上双眼昏睡过去。刚才还绯红的脸颊和双唇,这会儿一下变得苍白无血,浑身瘫软无力。
  老铁子松了一口气,擦去额上细汗,然后查看儿媳的腿伤。两粒铁砂嵌进珊梅的小腿肚肉里,还不算深,老铁子用尖刀把铁砂挑了出来,然后用盐水擦洗干净伤口,拿布包扎好。
  老汉的掌心放着那两粒铁砂。
  “是我猎枪的铁砂!”他有些惊悸地说。“怎么会打到她的腿上了呢?今晚在坟地,我只是冲那该死的白毛狐狸开过枪……”
  “那就是趁我睡觉时,她跑到坟地去了,可能就在你开枪的附近。”儿子铁山在一旁说。
  铁木洛老汉开始担心了,儿媳珊梅被那只老狐狸作祟迷住心窍,很是不轻。“我出去后,今晚村里还发生过啥事?”老汉问儿子。
  “简直乱透了!”铁山有些后怕和迷惑不解地说起来,“我睡一觉醒来,发现不见了珊梅就赶紧跑出去找,几乎是全村的娘们儿,多数是姑娘媳妇老太太,犯了同样的病,不是哭就是笑,疯疯癫癫,一会儿唱一会儿跳,有的在自家门口,有的在自家炕上,有的围着房子转圈跳,有的绕着磨房碾道疯舞,各家老爷们儿毫无办法,有的绑起了女人,打的打,骂的骂,乱成一团,到最后,咱家坟地那边传出一声枪响,这些娘们儿才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歇瘫下来。真他妈的可怕,这些招瘟的女人们,真他妈的折腾!好像她们被一个什么无形的看不见的绳子牵动着似的,就像木偶戏中的木偶……爹,你是说就是那只老狐狸在闹腾啊?”
  “我看差不多,反正你媳妇肯定是被它迷住了。”
  “是吗?这,一只狐狸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明天还是带珊梅到乡医院瞧瞧,肯定是她的神经出了问题,是不是一种神经病在传染?”儿子铁山毕竟是个有文化的小学教师,不大信鬼神之类的。
  “你跟我到西屋睡吧,这么晚了村政府那边也没有人,别折腾了。”老铁子向白尔泰招呼一声,走进西屋。白尔泰向铁山打了一下招呼,便跟着走进西屋。
  “我一定要打死它,打死它!”熄灯时,老铁子仍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
  白尔泰感到自己,正在走进一种奇特的从未经历过的生活漩涡。他有些兴奋,也有些隐忧,不知这一漩涡把自己带向何方,不知是祸是福。此时,他也不好用别的话题打扰铁木洛老汉。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梦中他变成了一只狐狸,嘴里啃着血肉模糊的老鼠。
  四
  那辆越野吉普车在乡村路上颠簸着,犹如一只蹦跳的兔子,扬起一片雪尘,开进哈尔沙村停在村委会门口。古治安旗长等人走下车,行色匆匆。
  墙皮剥落的这几间旧土房,靠东头一间屋子还幸存窗户玻璃,其他的一律用破板和旧篱笆挡着。写着“办公室”三个字的东头这间屋子,门上还挂着锁。
  巴主任在院门口拦住一个过路的孩子,问看房子的老头儿啥时候来,小孩儿说总不来,总这么锁着,是锁头看房子。那有没有这么一个看房子的,那孩子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有是倒有一个,好像就是东院这一家的查克爷爷。
  巴主任只好自己走过去,叫那位姓查的“爷爷”。
  喊了半天。几乎是千呼万唤,才唤出来那位披着羊皮袄的查老汉。他见来了坐小汽车的大官,这才似乎着急起来,赶紧让着他们进自家的屋子。巴主任说不进你家的屋子,你把旁边村委会办公室打开。
  “那儿冷,一冬没生火了,先进我家暖和暖和。”老查头说。巴主任回头看古旗长。
  “打开办公室的门!冷,生火。我们不是来串门的!”古旗长不耐烦了。老查头揉了揉眼睛,这才认出古治安旗长。古治安是从本村出去的,他认识。他有些慌了,小跑过去,摸索半天,才掏出钥匙打开了村委会办公室的门。
  屋里比外边还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一面土炕,两张没有上漆的旧办公桌,几把歪歪斜斜的木头凳子,上边全落满了尘土,有一指厚。老查头慌乱中拿一把扫帚,打了打桌椅上的尘土,这下全屋扬起呛嗓子的灰尘,不一会儿又全落回原地。“好多天没有打扫了,上边也好久没有来过人了……你们凑合着坐着,我这就生炉子。”老查头没容巴主任他们说话,走出屋,很快胳膊上挎着一土筐玉米棒子回来,很麻利地点燃了炕炉子。由于长久没有生火,那炕炉子倒灶,一屋子冒起生烟,呛得人无法呆下去,古治安他们只好又逃离般地走出这办公室,纷纷咳嗽。
  “快去叫你们的胡大伦村长来!”古治安冲老查头喝令。
  “胡、胡村长可能不在家……早晨我碰见他用车拉着他老婆,上乡医院看病去啦。”老查头结巴着说。
  “那你们村的齐林书记呢,他在不在家?”
  “老齐书记在是在,可这一冬没出过屋,他是老气管炎,离不开热炕头,一到外边受冷,他得躺下几个月起不来。”老查头搔搔头,露出豁牙苦笑。
  “真够呛!这哈尔沙村的班子,咋变成这个样子!”古治安有些按捺不住火,他很少回来,很多情况顾不上了解。“你快去,把胡大伦村长从乡医院找回来,我们在古顺家等他。老巴,你打个电话,要不开着车去,把哈尔沙乡的乡长书记找来。”
  老查头匆匆奔乡医院,巴主任把古治安等人送到古治安的弟弟家门口,也开着车去找乡长书记。古治安的两个老人跟古治安的二弟古顺一起生活,见着当旗长的儿子和在县城工作的女儿回来,老两口自然高兴,一阵忙乱,烧火备饭,先烧开了水沏上红茶。一同来的卫生局长、旗医院院长及医生等几个人,喝上热茶,身上这才热乎起来。北方的冬天,白天也是零下二十五度,坐惯了有暖气的办公室,他们是有些呛不住外边的寒冷。
  古桦回到家里很兴奋,帮着干这干那,里外忙活,突然问她二哥古顺:“二哥,我们旗志办白主任住谁家了?”
  “白主任?没听说过,不认识。”
  “噫?我们旗志办白尔泰主任,两天前就来咱哈尔沙村了!”
  “我没听说过呀。”
  “奇怪,别是走丢了吧?”古桦不解地望望二哥,又望望古治安大哥,有些不放心起来。
  “那人做事有他一套,不定啥时候突然冒出来呢,你不必为他着急。”古治安说着,走过去,他发现老妈妈和弟媳妇有些萎蘼不振,慵懒疲倦的样子,就问,“老太太她们咋回事,闹不舒服了?”
  二弟古顺看一眼老爹,说:“甭提了,昨儿个一夜没睡。”
  “出啥事了?”
  银狐(第三部分)
  “咱村现在是邪门儿,不知道闹啥鬼呢!”古顺心有余悸地说起来,“昨晚天黑不久,村里的女人们突然就闹腾起来了,她们不知道传染上了啥怪病,只要有个女人哭笑闹开,全村娘们儿都跟着闹。又跳又唱又哭又笑,都像是疯子一样,真他妈邪性!一个个简直都丢了魂,有人说是闹黄鼠狼,闹‘狐大仙’,简直乱套了!”
  “什么狐大仙、黄鼠狼,胡说八道!包院长,你给瞧瞧,查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旗医院包院长给古老太太和古顺媳妇检查病。他是学中医后进修西医,典型的中西医结合的医生,把脉、听诊、量血压等等,然后对古旗长说:“没什么大病,心跳稍快,有些疲劳,看不出啥问题。吃一些安神安眠之类的药物,好好睡睡,休息一下就好。”
  “那她们一阵儿一阵儿闹腾哭笑,是咋回事?”古顺问。
  “这个……不大好说,需要把犯病的女人们全都检查一下看一看。”包院长望着古治安旗长,提议般地说道,“我怀疑是一种癔病,英语叫‘歇斯底里’病,老百姓叫‘魔症’,这种病在女人之间容易互相影响和传染,那年库伦中学一个毕业班的女学生,由于压力大全都得过这种‘魔症’,可现在,这种全村妇女几乎都患上这种病,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等他们村领导来了,研究一下,给全村妇女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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