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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查太莱夫人 [美]罗伯特﹒史密斯著-第55节

小说: 查太莱夫人 [美]罗伯特﹒史密斯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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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为了家族的名声;查太莱总算把这片树林保存下来了;不过;小说已给读者以某种暗示;这种兴趣可能会让位给“更高的”追求目标。在上一次战争期间;克利福德的父亲杰弗里爵士在一阵爱国热情冲动下砍下了成百上千棵树送到比利时和法国去给士兵构筑坑道工事:……在圆丘的顶上;从前有着许多橡树;现在一株也没有了。在那儿;你从树梢上望过去;可以看见煤矿场的铁道和史德门的新工厂。康妮站在那儿远眺着。这儿是与世界隔绝的一个开口;从这儿出去便可与世相通。
  阅读全书;我们随时都会感到这种围困过程的存在;生怕在不长时间内树林和沼泽地都会一下子不见了;让矿工村和庄园大厅像一把大锁似的抱在一起;丧失一切生气———就像贵族克利福德爵士和平民波尔敦太太在故事结尾时所作的拥抱那样。最后;那树林非但被包围了;而且地底下在爆炸;因为当地煤矿的竖井转为横坑道向四面八方推进着。挖煤使勒格贝树林的沃土遭到破坏;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动植物群的数量日趋减少;而空中迷漫着有毒的烟雾使植物受害生病;使动物活力锐减;元气丧失。
  总之;劳伦斯以他巨大的表现力;具体地写出了现代工业文明所造成的危机;他能够使他的观点深深印刻到读者的脑海中。

  二

  既然从某一角度来看;《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主题是具体与抽象之较量;我们就可以说劳伦斯的这一代表性的方法之所以取得成功极大地取决于物、环境及情景的具体细致的表现;也可以说他的预言的力量在于他的艺术表现力;以具体细节来反映较为宽广的情景及普遍适用的真实经验。在这里我想来审视一下两个互相对立的方式或者如小说中所杜撰的实际经历范围;并且对表现手法的成功之处及可能会涉及的观点提出若干问题。虽然故事是以辩证运动方式发展着的;勒格贝庄园和猎场看守人林中的场景交替发生;我们还是可以分别对这两个领域来一番审察的。
  死气沉沉的生活对于克利福德及在故事前半部分中聚集在勒格贝庄园的那一批知识分子所产生的一个持久印象便是;这些人物缺乏真实性。但是不能拿这点来作为批评塑造克利福德爵士的一个根据;因为小说正是要表现这个人物的不真实性。他是个“半身残废”人;“生育的希望绝灭了”的人;他是个在战争中失去了生育能力的人。他有思考能力;他怀着利己主义的感情;但他不能与人有性接触。在他妻子眼中;他这人的躯体深处“剩下的只是个无知觉的表壳”;而故事自始至终所表现的没有与她的观点相反的东西。他的问题不是战争造成的神经病;也不是个主义的心理。或许;对他这个人进行评价的最佳方法是作实验性的假设:如果条件变成这样或那样;那么会产生怎么样的结果?从这样的角度来看问题;这个人物在故事中从头至尾便会饶有趣味了;他身上也就散发出一种怪异的机械力量;就像狄更斯、斯摩莱特、菲尔丁等人所写的小说中那些人物一样;精力充沛但性格是平面的。我们可以作如下的假设:当一个人身体中的某个部分器官在暴力中永远失去后;他对己对人会采取什么措施?小说提供的答案是;这样一个人将会制造出一个“与现实相似的模拟物”;一种抽象关系的复杂模式;用来代替在他与他人之间早先存在着的联系;而凭着这种模式或网络他会生活在幻觉中并感到乐趣;但这人总是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活力。这时候也许有人会说“这种调整”并无什么害处;可是却偏偏没人注意到别人的问题。实际上克利福德的第一条大罪即是他将他的妻子拖入了他自己空虚的生活轨道中。他这个失去了独立生活的抽象化了的人拚命将自己的重荷压到配偶的身上;他慢慢地从她身上吮吸着生命的活力;而他所吸来的东西到头来仍是浪费掉;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他恢复生机。
  劳伦斯通过对克利福德的寄生性的描写;再一次表现了他的作品中普遍存在的一个基本观点;即:有活力才有生命;失去了活力等于死亡;不会有第三种可能性;不能否定生命对于活力的依附性———不能靠掠夺别人的活力而使自己具有活力;也不能靠身体上的自我完善来得到活力。在劳伦斯的作品中;价值的基础是身体力行;概莫能外。这一点正是体现在他所有作品中———小说、诗歌、散文、评论等———的主题;也是他的明显的局限性。在他看来;惟一真实的东西、惟一值得惊叹的东西便是富有生命的血肉之躯。同时;任何个人只有同另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发生直接关系才能体验到自己的生命力。他可以面对树木、花草、动物的盎然生机而与生命之体融为一体;但是对于男子;确切地说;最关键的体验便是同女人发生性关系。因为这同自然的本来规律是一致的。劳伦斯认为;肉体接触比视觉相会是一种更为强有力的联系方式;因为性交不论在感官上或在感情上都是两个人之间的强烈的体验与交流。所有这一切可以用一句教条式的话来归结:要了解和把握自己就是要体验自己与自身以外的以生命的物和人之间的协调和谐。这类信条本质上都是劳伦斯直觉的产物;但是它们至少受到一个①现代大哲学家所作思考的影响。A﹒N﹒怀特海认为;所有思想体验都来自于肉体方面的作用;他也认为;严格地说;人们无法断言我们的身体“止”
  于何处;周围的现实环境又“始”于何处。人是活在大自然中的;而大自然又活在人的体内;人对自身的感觉包括在他对别的东西的感觉之中;反之亦然。因而;“总体性”不仅仅是一种认识方法;也是①A﹒N﹒怀特海(186l—1947);英国哲学家。
  一种客观的基本存在方式。克利福德的第一种抽象图案是用词语编织起来的;他是个作家;善用词汇去织网;在同康妮的日常接触中他总是设法把具体的体验尽量减少;使之公式化。他竭力用“亲密习惯”、“我们共同的稳固的生活”这类词藻去填充他妻子与他自己之间存在的空隙。但是;就着他的轨道转动;对于康妮来说;现实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只有“空虚”;以及“悬在它上面的一堆虚伪的言词”。因为他把言词当作现实的复制品;把语言的交往作为感情交往的代替品;他变得崇拜成功了。他渴望着别人谈论他;写文章吹捧他;把他看做一个非同一般的人;因为他实际上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尽管他已经富有;也并不贪婪;他却追求金钱;把金钱看做是成功的可以被人看见又是抽象化的标志。
  到了事业的中年;克利福德改换了方向;他的抽象有了新的格局;这一次他在经济方面的及工业上的力量使他对生活形成了新的幻想。他在采矿机构中应用了新方法;取得了辉煌的成功;因为他不把人当作血肉之躯;只把他们当作抽象化了的运转过程中的职能。他的社会学观念可用他的一句口号来作总结:“职能是决定个人命运的东西。”言外之意便是;一个人只不过干着他在干的事而已。现在克利福德有可能比从前干出坏得多的事;作为一个工业家;他把成千上万的男女引入他那虚无的轨道中来;他变成了这个一度被称为疯狂的文明社会的一个头目;并在操纵人和机器中由于成功而变得信心十足和残酷无情。根据小说中的描写;他“差不多变成了一只动物;有着一个实用的坚壳为表;一个软浆似的髓为里;变成了一只近代实业与财政界的奇怪的龙虾或螃蟹;甲壳虫类的无脊动物;有着机器似的钢甲和软浆似的内脏”。从他那软浆似的内脏中只散发出两种东西:一是自负自大的冲动;二是与之相矛盾的无法避免的对他人的绝对依赖。当康妮对他不理睬之后;他将自己的依赖性转嫁到波尔敦太太身上;到后来这种依赖性处于一种奇特的平衡状态之中:以后;克利福德对波尔敦太太变成小孩一般了。他有时握着她的手;把头依在她的怀里。当她轻轻吻了他时;他会说:“好的;吻我吧!亲我吧!”当她用海绵洗涤他那白皙的大身躯时;他也一样要说:“吻我吧!”
  她便随便在他身上的什么地方;半打趣地轻轻吻着。
  他的脸孔怪异地、失神地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惊愕地躺在床上。他有时用他的孩子似的大眼睛凝视她;沉溺在一种对待圣母式的崇拜之中……波尔敦太太觉得又喜悦又害羞;又爱又恨。可是她从不推却他和斥责他。他们之间在肉体上更亲近了;这种堕落的亲近;使他成为一个似乎天真的孩子;惊异错愕得好像一种宗教般的热烈:这是“除非您再成了小孩”的堕落的真切表现。她呢;却是富有权力的传大圣母;把这大孩子完全慑服在她的意志与怜爱之下。
  奇异的是当这个变成了大孩子的克利福德———几年来他就渐渐地变成孩子了———到外界去时;他竟比以前锐利而灵敏得多了。
  ……那仿佛是他自己的被动性和他的献身于伟大圣母;给了他一种对于物质问题的敏锐观察;赋予他一种超人的力量。他的沉溺于私情;和他的大丈夫气概的完全消失;似乎给了他一种冷酷的、几乎是幻象般的、适合于事业的第二天性。在事业上;他确是残酷的。
  作为现代工业家的肖像;克利福德的嘴脸不折不扣地提供了一幅魔怪般的漫画。“事业上成功的人往往是感情未开发的或幼稚的”。人们惯于作如斯心理分析。但是若凭想象把他当作这类人的代表那可是大错特错了。我倒觉得把他看作现代生活中某些发展趋势的想象中的极限;那是颇为合适的。真正的人所处的位置差不多处于克利福德﹒查太莱爵士作为一个极限、那个猎场看守作为另一极限之间的地方。
  小说在叙述中对克利福德所作的介绍是小心翼翼的;这样避免读者直接把握这个人物。他本人的话语总是含义不明的;受制于叙述者或康妮所作的解释性评论;而康妮的话则把他的言行所包含的坏意义挑明了。他说的话免不了支离破碎;他的行为从来没有使他成为一个受了巨大伤痛而值得同情的人。要是读者能花上短暂的时间把他作为一个人同他在感情上相通的话;一定会觉得他整个性格是残忍冷酷的;而且劳伦斯对他性格的表现也就大错特错了。但是;事实是:小说中的克利福德这个人完完全全由他本人的职能决定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什么可同情的。当他驾着机动轮椅在他自己的庄园土地上行驶时;他变成了一个机械的半人半马的怪物;因为他只有上半身是人体;成了“怪物”
  便根本没有人性了。空虚不可能同邪恶连在一起;但同样也不可能成为同情的目标。
  克利福德是小说中不可少的人物;但是那些坐在勒格贝客厅中谈论思维优于存在;表露他们对待爱情、对待工人、对待性交的态度的人并不是不可少的人物。本纳利夫人、查尔斯﹒梅、哈蒙德及汤米﹒杜克斯等人中的大多数都是缺少活力、只具平面性格的人;他们只不过是克利福德本人不同程度的翻版而已。他们之间的高谈阔论似乎过于富有时代特夫征了。这些人物在小说的第一版(1944年出版;书名为《第一个查太莱夫人》)中是没有的;在最后一版本中也加进不多。杜克斯当然称得上生机旺盛及“雄性”意识的一个代言人:“真正的学问是从全部有意识的肉体产生出来的;不但从你的大脑里和精神中产生出来;而且也从你的肚皮里和阴茎中产生出来。”说这样的话;他是在预告梅勒斯的观点;不过很难说有这类新闻发布会式的话语的必要性。梅勒斯在故事中一出现很快就表明他有为自己辩护的能力;有时候他的辩白还噜苏得让人感到有点儿厌烦。杜克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个“想得多于得少的人”;他拥有正确的观点但并不去身体力行。他是《查太莱夫人的情人》①中的哈姆雷特或是普鲁弗罗克。

  ①普鲁弗克是T﹒S﹒艾略特的诗歌《J﹒A﹒鲁普弗罗克的爱情之歌》中的人物。

  小说关于死气沉沉的生活的第二个强有力表现;集中在故事中间部分的一段描写上。这一段堪称精心力作;约有十一页;极为详尽地描绘了三个工业村镇及其周围方圆数十英里的半工业化了的乡村的实际面貌。所见景物被描写得栩栩如生;并通过刚觉醒过来的女主人公康妮﹒查太莱之口加以判断和分析。她把自己的印象一一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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