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太莱夫人 [美]罗伯特﹒史密斯著-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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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爵夫人去跟一个满口土话的下人做爱;这事情的本身就是不可理喻的……然而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却出在一个百年望族的家里。克利福德;你给查太莱家族的脸上抹了黑……你对不起咱们漂洋过海的祖先……”
克利福德羞愧地喊了一声:“姐姐———”爱玛好像没有听到;仍然继续着她的话:“男爵的头衔是光荣的头衔;它让世人瞩目;也给家族带来荣耀。作为一个男爵夫人;她首先得有一个好的出身;要是大家闺秀;第二她得有好的教养;做事大度得体;出言温文尔雅;不能像个未加驯服的野马。想当年母亲在世的时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堪为女人的风范。这个康妮呢;举止粗俗;言谈不雅;那双眼睛被欲火烧得锃明;一时也不安定;总是骨碌骨碌乱转;在暗送秋波;寻找情人……然而你却说他是什么野玫瑰……”
克利福德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姐姐;那都成为往事了;就不要再提它了……”
波尔敦太太给她脱掉被雨淋湿的斗篷;挂在墙上的衣挂上;扶她坐在靠近克利福德的沙发上。
爱玛这才开始仔细看弟弟的脸;那原来保养得很好的脸;几乎瘦了一圈儿;那时时浮现在嘴角上刚愎自用的神色;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褪了;现在则是一种难解的凄凉。
忽然;爱玛的心头掠过一阵怜悯;她拥抱着坐在轮椅上的弟弟;两眼一酸;就流下了两行眼泪;他抽抽噎噎地说:“克利福德;原谅你有口无心的姐姐吧!都怪妈妈死得太早;否则;她会把你的婚事处理得很好……”
克利福德吻着姐姐的头发;也泪水婆娑地说:“姐姐;我知道你在内心深处是爱我的……我不责怪你语言的轻重……”
波尔敦太太也在一边抹开了眼泪。
好半天;爱玛才从伤感中解脱出来;她语言和缓地说:“克利福德;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舍弃她吧!就像剪指甲一样将她剪掉;就像剜身上的烂肉一样将她剜掉;然后你的身心就轻松了;否则;一个赘疣就长在你的脸上;会影响你的形象的。割掉它吧;是时候了!虽然你身已残疾;但就凭男爵这顶桂冠;也能引来美女如云;任你挑、任你选……”
克利福德并没有立即回答爱玛的话;他吩咐波尔敦太太去安排午餐;见她已走远了;才小声对爱玛说:“甩掉康斯坦丝是容易的;但现在我还不想甩掉她;不是出于对她的留恋;而是出于对她的报复!”
爱玛轻声重复了一句:“报复?”
克利福德说:“对;是报复!对于她的移情别恋等一系列轻率举动;她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想像摩尔人奥塞罗扼死苔丝德蒙娜那样扼死她;但我让她的心先死;让它在期待中和愿望不得实现的企盼中凄凉地死去;再也燃不起一丝爱的火苗……这就是我不与她离婚的原因……”爱玛说:“这未免过分一些了吧?”
克利福德说:“并不过分。因为她对我做得太过分了。上帝会同情我的支持我的!”爱玛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克利福德说:“过些日子;我或许要到肯辛顿庄园去拜访麦尔肯先生;那倒是一个不错的老人;我首先要争取他的支持。然后我做出邀请康斯坦丝回勒格贝的姿态;不提那件令人丢脸的往事。让他们认识到我的心是仁慈的。然后在庄园内部再造些舆论;只说康斯坦丝要在肯辛顿长住;以后还要回来的;并没有所谓离婚之事。这样;就把她拖住了;然后就把她拖老拖死;我的心也会平静一些了。”
爱玛忽然对康妮有了怜悯之意;她思索了一会儿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未免太残酷了。她毕竟是因为你的残疾才去寻找情人的呀!一个健康的女人;要求正常的性生活;应当得到支持和同情。只是康斯坦丝做得太过分了!”
克利福德说:“你的女权主义又上来了!”
爱玛长叹一声:“你要知道;做个女人是十分不容易的啊!但我不准备干涉你;你就看着办吧!”
用过午餐之后;天空渐渐晴朗起来;爱玛提议;总在这沉闷的房间里待着;好人也会生病的;莫如趁这难得的晴天;到庄园的各处去走走。她多年没回勒格贝了;庄园一定有很多变化。
波尔敦太太推着轮椅;他们顺着落叶纷飞的林荫路向前走去。树叶落到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踏在上面软软的暄暄的;给人十分舒服的感觉。由于林木显得稀疏了;不远处的马尔海农庄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几座农舍坐落在田野的边缘;显得是那样孤独和灰暗。一只不知名的鸟;飞过他们的头顶;向远方飞去;似乎去寻找失去的什么。它失去了什么呢?爱玛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林园;感慨很多;她想起了母亲在林中踽踽独行的身影。那些年;父亲有了情人;他与母亲生分了;但她不想让有着男爵头衔的丈夫出丑;就压抑着自己;把苦水咽到肚子里。每当她苦闷难以抑制的时候;就独自一人走出来;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一直走到天黑。当时;作为女儿的;只有同情母亲;同母亲一起流泪;真是爱莫能助……以后母亲忧郁成疾;一病不起。在她行将离开人世的时候;对已经长大懂事了的爱玛说:“爱玛;你一定要记住;女人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找一个忠诚的丈夫;一个好丈夫比万贯家财重要;你也要告诉克利福德;结婚后;要对妻子忠诚;只要有了忠诚的丈夫;就会有忠诚的妻子……”
爱玛想到这里;突然问克利福德:“你忠于你的妻子吗?”
克利福德被问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个问题从何而来;想了半天才说:“上帝可以作证;我在任何时候对妻子都是忠诚的。爱玛;你的问题为什么这样突如其来?”爱玛说:“我记起了母亲在世时的一句话:有了忠诚的丈夫;才有忠诚的妻子。克利福德;莫非你曾经对妻子不忠;才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克利福德说:“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只敬畏上帝;听从上帝的吩咐……”
他们继续向前走;好半天谁也不说话;太阳从一团乌云中钻了出来;立刻使灰暗的林园光明了许多。
因为没有风;天气就显得分外地和暖。带着雨滴的树叶沉重地若有所思地飘落下来;落在地上;仿佛铿然有声。
他们仍然沉默着往前走。
爱玛终于憋不住;她打破了沉默:“看着这些飘落的黄叶;使我想到了我们人类本身的事情。我们这个博大的世界;就是一棵人类之树;小孩生下来了;就如这棵树上长出一枚新叶。他们要经过风吹雨打;霜冻雪压;走完一个过程;然后如树叶般离枝飘落;是那样地自然而又平常。克利福德;你的这次婚变;怕就是你这枚叶子扑上的一点严霜吧?既然是人类之树上的叶子;都得经过生长的欢乐;成熟的甜美和飘落的痛苦。想到明春再生的希望;一切痛苦都是无所谓的、可以忍受的了……”
克利福德欣喜地点着头说:“爱玛;你是诗人了!只有诗人才能说得这么好;只有哲人才能说得这么深刻。你真了不起!”他带头鼓起掌来。
爱玛笑了一笑说:“如果我也成了诗人;那么诗人也太廉价了。我只是见景生情;说了几句人生体会……”
克利福德说:“岂不知对事物的深刻体会;诉诸于语言;这就是诗呀!”
爱玛说:“那么;我只好承认我是勒格贝的诗人了;否则;你是不会答应的了!”
波尔敦太太推着克利福德;继续往前走。姐弟两个回忆着往事;谈论着人生;曾经一度生分的姐弟俩;中间的隔阂似乎已经消除了。
克利福德说:“爱玛;如果你在伦敦住够了;就回勒格贝吧。我们都很孤独;生活在一起;早晚也是个伴儿。”
爱玛说:“我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我还要在伦敦住一个时期。波尔敦太太是个办事周到的女人;性格又很温柔;她会照顾好你的。”然后;她又转过头去;对波尔敦太太说:“我就把克利福德交给你了;你代替我多多费些心吧!”
波尔敦太太望一眼爱玛;很认真地说:“照顾好克利福德先生是我的责任。爱玛小姐;如果克利福德先生出了纰漏;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上帝……”爱玛拍了一下波尔敦太太的肩膀;真诚地说:“我先代表克利福德谢谢你!你别总以为你是一名看护;波尔敦太太;你要把自己当成查太莱家族的一员……”波尔敦太太脸红了一下;说:“有这种奢望就是罪过了;爱玛小姐……”
他们继续往前走。有一角屋檐在扶疏的林木中透露出来;那就是守林人的小屋。前些日子白黛?古蒂斯搬进来居住;梅勒斯只好搬出去;并且在吉兰治农场找到了工作;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白黛?古蒂斯为了破坏梅勒斯和康妮的关系;也是为了胁迫克利福德与她采取相同的立场;所以至今仍然住在这里。
白黛?古蒂斯听到有人说话;就从小屋中走出来。来的三个人她都熟悉;就上前几步;含笑问候道:“多日不见了;大家身体可好?”
克利福德有些恼怒:“这是守林人居住的小屋;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白黛?古蒂斯从容地说:“守林人梅勒斯先生因为男爵知道的原因;已于前些日子不辞而别了。我是他的合法妻子;自然这个守林人的空缺应当由我来暂时接任;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等守林人重返园林;我就会自动离任。克利福德先生;这就是我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克利福德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一时他竟无言以对。
爱玛说:“那我们真要感谢你的一片美意了。丈夫出走;妻子接任;这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有一点我要向夫人指出;你的这种自动接任;是没有得到查太莱先生的认可呀!这可是聪明的夫人不应有的疏漏……”
白黛?古蒂斯说:“为别人干活;妻子替丈夫几天;以这样的区区小事来麻烦日理万机的男爵;似乎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疏漏;恰恰证明我对主人是忠诚的。”
克利福德更加不耐烦了:“我不需要你的什么忠诚;我现在需要的是你马上卷起行囊走人!”
白黛?古蒂斯冷笑了几声说:“你认为你的逐客令对白黛?古蒂斯能够起作用吗?白黛?古蒂斯是这样的女人;她想干一桩事;就不会受别人的左右。
逐客令之类更不会对她起什么作用。”她停了停;又说:“再说;我这样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你我的下一步行动都有好处……”
爱玛说:“既然这么说;我们暂时同意你在这里做看林人;但你可要尽心尽力;少了一棵树是要找你算账的。”
克利福德对爱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意见;然后对白黛?古蒂斯说:“光靠几则伊索寓言是看不好林园的……”他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朗诵伊索寓言的情形。
白黛?古蒂斯不无讥讽地说:“伊索的智慧胜过我不知多少倍;多朗诵几遍可以治愚;可以启智;可以让我们见微而知著;这样就不会在祸事临头的时候还自作聪明了。”
克利福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去吧;去吧!要照顾好林木;不要出现盗伐的事情。”
……爱玛今天下午回伦敦去了;临走的时候;这位老姑娘非常感伤。她在临行之前拉着克利福德那柔弱无力的手说:“查太莱家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这辈子是不想结婚了;因此;也就不能有什么子女。你又是这种情形;不可能有亲生的儿女;而康斯坦丝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如果是高贵的血统;也未尝不可以考虑把他收养过来;但怀的却是低贱的守林人的种子;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来继承男爵的爵位呢!我们又不能让这个家族在我们这一代彻底消亡;因此我想;我们应当像我们的先祖赫恩卡索尔一样;在三找达芬妮而未果之后;找一个具有高贵血统的孩子过继过来;继承查太莱家族的事业……”
爱玛说到这里竟凄然泪下。几枚黄叶刮上门外的台阶;被一阵小风旋起来;刷刷地围着姐弟二人旋转。然后颤抖着落于地下;使偌大的庭院显得更加冷落凄清。
双轮马车已等在大门外面了。
克利福德也泪流满腮;他怕爱玛看到更加伤感;就偷偷地转过身去;把眼泪擦掉;难忍住哽咽;说:“爱玛;对这些事情;我们不必作更多地考虑。请相信上帝吧;万能的上帝会给我们安排好一切的!至于我和康斯坦丝?勒德的关系;我会处理好的。我必须遵守的一条准则就是不得损害查太莱家族的声誉。
我们不能给这个光荣的姓氏抹黑;不能给祖先抹黑。”
波尔敦太太离他们远远地站着;臂弯挎着爱玛那件黑色的斗篷。她身旁的马匹不耐烦地喷着鼻子;用蹄子使劲地刨地。
爱玛似乎还有好多话要说;但她不得不走了。她推起克利福德的轮椅;一步一步向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跟前;她放下轮椅;长久地吻着克利福德的两颊和头发;声音不大地喃喃着:“克利福德;我再一次地请求你原谅我前些年的过失。你说;克利福德;你原谅我吗?”
克利福德说:“爱玛姐姐;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