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记 樱桃版-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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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记》是美国著名现实主义作家、幽默大师马克·吐温的一部半自传体著作,作者以夸张的手法记录了他1861—一1865年间在美国西部地区的冒险生活。书中的情节大多是作者自己当年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我们可以在他的自传里发现那一系列真实的素材,也可以在他的其他作品中看到这些情节的艺术再现及作者审美趣旨的发展。
《苦行记》也是十九世纪淘金热时期美国西部奇迹般繁荣的写照。全书由几百个妙趣横生的小故事构成,读之既令人捧腹,为之绝倒,又活脱脱勾画出当年美国西部生活五花八门的突兀现实,是社会的面面观与众生相:发财与挥霍,追求与冒险,野心与欲望,强力与巧智,希望、奋斗、钻营、落空、潦倒、幻灭……在万头钻动的黄金梦幻中,展现出一幅幅目不暇接的喜剧画图,喜剧现实的夸张与幽默化,在马克·吐温笔下,铸成了这部烩炙人口的《苦行记》。
《苦行记》是马克·吐温的第二部成名之作,也是他的写作技巧日趋成熟,日臻完美的标志,充分显示了他的早期创作风格。构思粗犷豪放,朴素自然,语言轻灵、活泼、平易流畅,文风幽默、诙谐,耐人寻味。作者在书中以流浪汉的形象出现,以一个百分之百的实地参加者的身份运用第一人称进行描述,更增加了这部小说的真实感和艺术魁力。
马克·吐温在《苦行记》中采用了其他西部作家常用的幽默手法,但技巧更成熟、更巧妙、更高超。他那运用口语讲故事的特殊姿态在书的主人公身上有生动的表现。有时,他那神来之笔会出其不意地触动你的笑神经,使你笑得前仰后合而不能自己。
然而,取笑逗乐,幽默揶揄并不是《苦行记》的所有内容。进行道德教育的意图和鼓吹政治改革的热情与幽默诙谐一样是《苦行记》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在书中,作者毫无顾忌地对政府的腐败无能、官员的愚昧读职以及社会上存在的种族歧视等丑恶现象进行了揭露与鞭答。
值得一提的是,《苦行记》中有一章是专门描写当时在美国的华侨生活的。作者以饱满的热情赞扬了华侨的聪明智慧,刻苦耐劳和忠厚老实等优秀品质,对他们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给予深深的同情,同时他还怀着满腔义愤对美国政府的种族歧视政策和一小撮坏人的残暴行为进行了有力的遣责。这一事实生动而具体地说明了马克·吐温是中国人民的忠实朋友。
《苦行记》是我国唯一尚未全文翻译介绍的马克·吐温的长篇著作。它的书名早已散见在国内外一些书籍、杂志和评论文章中。由于译名很不统一,在读者中造成了混乱。这里仅将我们见到的译名录出,为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一些方便:
1、《艰苦生涯》(见许汝祉译《马克·吐温自传》);
2、《苦难生涯》(见程华:《同情中国人民的美国作家—一马克·吐温》,载《外国史知识))1983年第9期);
3、《苦干》(见张友松、陈玮译《马克·吐温传奇》);
4、《辛酸记》(见国际书店进口书书名标签);
5、《苦行记》(见方杰译《美国的文学》,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5年出版)。
根据本书的主要情节,我们采用了《苦行记》作为本书的译名。
《苦行记》是由美国HarPer&Brothers出版公司在1872年2月初版发行的。后来又有几个新版本问世,文字上稍有改动。初版内容共七十九章,计二十章写作者随哥哥奥里昂乘驿车前往内华达赴任的旅途见闻;四十一章写他在美国西部的生活,参加淘金活动和当记者的生涯;十六章写他的夏威夷之行;最后两章写他从夏威夷回到美国后在各地的演讲旅行。我们采用的是美国Rinehart出版公司1953年的版本。该版本删去了最后十八章,以作者西部生活的结束为结尾,从而使全书意蕴与书名更加吻合,内容相对完整。该版本载有罗德曼·W·保罗的序言,现一并译出,供读者参考。
马克·吐温作为现实主义幽默大师,其影响越洲跨洋,深受世界各国广大读者的喜爱并受到文学批评界的广泛重视。我国介绍马克·吐温的作品是从1906年开始的。八十余年来,他的作品已在我国广为流传,其主要著作都已陆续译出,有的还有几个版本,但是,这部既幽默风趣又极具研究价值的《苦行记》却仍付缺如。广大读者迫切希望一睹其庐山真面目。我们有幸承担了这一补缺的任务,但愿这一工作能够差强人意。
刘文哲 1994年6月于西南师范大学
第一章
我哥哥被任命为内华达州的州务秘书——我羡慕他未来的历险——我被指定为他的私人秘书——我如愿以偿——一小时内整顿好了行装——梦幻与向往——密苏里河上——出色的船
我哥哥刚被任命为内华达准州的州务秘书。这个职位集许多权力和尊严于一身:财政部长、审计员、州秘书,在州长缺席时,还是代理州长。一千八百美元年薪和“秘书先生”头衔给这个职位蒙上一种至高无上的尊荣。我既年轻又少阅历,非常羡慕他。我垂涎他的显赫和豪富,更向往他即将进行的漫长而神秘的旅行,以及他要去探索的奇妙的新天地。他就要去旅行了!可我还从来没有出过门,“旅行”这个词儿对我有一种迷人的魅力。不久,他就会千里迢迢,在那广案的沙漠和平原上跋涉——游历于远西地区的山中,看到野牛、印第安人、草原犬鼠和羚羊,经历种种冒险,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生活,还有可能被吊死或剥掉头皮。他在家书里会给我们讲述这一切,成为我们的英雄。他还会看到金矿和银矿,公务之余,下午出去各处溜达,或许会捡到两三桶亮晃晃的金币和银币,在山里还会捡到金块和银块。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腰缠万贯,由海路还家,平心静气地讲起旧金山、海洋和“地峡”,似乎亲眼见过的那些天下奇观不过是区区小事。我眼红他的幸福,心中受尽折磨,用笔墨都难以描述。因此,当他郑重地提议让我作他手下的令人尊敬的私人秘书时,我觉得世界骤然间消失了,苍穹象画轴一样被收去!这就是我最大的妄想,我完全心满意足了。两小时以后,我已整装待发。没有多少行李需要收拾的,因为我们将要乘坐由密苏里边区至内华达的大陆驿马车,每个旅客只能携带少量行李。在十到二十年前那美好的年代里,太平洋铁路还没有修筑。连一根枕木也没有。
我打算在内华达只住三个月——一点也没有想在那里多呆。只想去尽量看看那里的新奇东西,然后便马上回家来干正经事。万万没想到,那三个月愉快的旅行,竟在六、七年漫长的岁月之后才看到它的尽头。
整夜,我梦见印第安人、沙漠和银块。在第二天预定的时间,我们在圣路易港登上一条开往密苏里河的气船。
从圣路易到圣约走了六天——多么沉闷,乏味,使人昏昏欲睡的航程,在我的记忆中,它留给我的印象好象不到六分钟,而不是那么许多日子。关于那次旅行,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所记得的就只是水中那些形状丑恶、盘根错节的树根。船开到这里,得小心翼翼地时而开动这个轮子,时而开动那个轮子,一次又一次地碰到礁石,退回来,在平缓的地方又开过去;经常陷进沙滩,于是停下来,取出撑杆,撑了过去。实际上,这条船简直可以说是从陆地上开到圣约去的。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走”——成天耐心而吃力地越过礁石,爬过树根。船长说,它是一条“出色”的船,它需要的只不过是更大的冲力和一个大些的轮子。我认为,它倒是需要一副高跷。但是我很聪明,没有说出口。
第二章
到达圣约瑟夫——只准携带二十五磅行李——告别了羔皮手套和外套——武装到牙齿——“亚伦牌”手枪——快活的武器——听人劝告,买下骡子——我们离开了“合众国”——“我们的马车”——送达印第安人的邮件——眨眼和地震之间——现代的斯芬克斯,以及她如何使我们开心——豁达的女人
到达圣约瑟夫的那个愉快的夜晚,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驿站,每人掏出一百五十美元买了由陆路去内华达卡森城的马车票。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我们匆匆吃了早饭,急忙赶到出发地点。但是,出现了一件麻烦事,事先没有弄明白,每人携带了一只装足二十五磅行李的旅行木箱,我们大大地超重了。但每人能带二十五磅衣物,这就是我们可以随身携带的一切。于是,我们只得一把打开箱子,手忙脚乱地作了一番选择,挑出那法定的二十五磅行李装进一只旅行包,把箱子又送回圣路易。对这只箱子使我们真是难分难舍,因为这样,在落矶山区的波尼人招待宴会上,我们就再也没有燕尾服可穿,白羔皮手套可戴,没有大礼帽,也没有漆皮靴,没有任何能使生活安适的必需品了。我们给弄成了打仗的步兵,每人穿一套粗陋的服装,包括一件军用羊毛衫和一双“大头靴”。在旅行包里,我们还塞进一些白衬衣、内衣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我哥哥,秘书先生,随身带了五磅美国法令,一本六磅重的大字典,因为我们不知道——可怜的无知——这样的东西头天在旧金山邮购,第二天就可以送到卡森城。我带着一把史密斯—维森公司制造的可怜的七发小手枪。这样,我就武装到了牙齿。它的枪弹就象顺势疗法药片,七颗药片一齐打出去也刚够一个成人受用的。但我仍然认为它威力强大,简直是支致命的武器。它只有一个毛病:连屁也打不中。有个“押车”用这只枪对着一头母牛试了试,只要母牛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站着,不会伤着半根毫毛;但是母牛一动,押车只得瞄准另外的东西开火,母牛感到很愦憾。我的秘书哥哥身上挎了一把小号科尔特左轮手枪,用来抵御印第安人的袭击,为了防止意外,他还拉开了枪栓。乔治·白米士胆小得可怜,他是我们的旅伴,以前我们从来没看见过他。他腰间佩着一把地道的“亚伦”牌左轮手枪,没有教养的人叫它“胡椒瓶”。只要拉开板机,手指一勾,就开火了。拉起板机,击铁便翘起,弹轮一转动,击铁立刻敲下,弹丸就打了出去。顺着枪筒瞄过去,就能打中目标,恐怕世界上没有哪一把亚伦枪创造过这样的记录。但无论怎么说,乔治这把倒是件信得过的武器。用一个马车夫后来说的话可以作证:“它即使打不中它要打的东西,总可以打中点别的什么。”此话的确不假。有一次,他用这把枪对准钉在树上的黑桃二开火,却击中了站在左左边三十码开外的一头骡子。白米士并不想要那头骡子,但那畜牲的主人扛了把双筒猎枪跑出来,“劝”他无论如何也得把那头骡子买下来。“亚伦”真是件开心的武器!有时,它那六发子弹一齐乱飞,遇到那种情况,四面八方就没有块安全的地方,除非躲在它后面。
我们带了两三条毯子抵御山区的严寒。至于奢侈品,我们倒还有节制——不过几只烟斗,五磅烟叶,两只大铁皮桶用来装水,在大平原的驿站之间好用,身边还有一小子弹袋银币,作为每天的早晚饭钱。
到了八点钟,万事齐备,人也到了对岸。我们跳进马车,车夫叭叭地挥动鞭儿,马车急驰向前,把“合从国”丢在后面。这是个景色壮丽的夏日早晨,四周的景物都沐浴在阳光中,一片辉煌。微风习习,凉爽宜人。一种解脱了名种麻烦和责任的喜悦油然而生,使我们觉得,仿佛在那些拥挤、喧嚣的城市中当牛作马的年月已经被置之脑后,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们飞快地穿过堪萨斯,一个半小时以后,就来到了辽阔的大平原上。在这里,大地伸展开去——极目远眺,地势起落有致,十分壮观——就象暴风雨过后,大海的胸膛那庄重的起伏。到处都是玉米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呈现出一方方的浓绿色。突然海洋遇到干旱的地面,不再起伏波动。大地伸展开去,七百英里,平坦如一整块地板!。
我们的马车是一个摇来晃去的大箱子——如果加以堂皇的描述——是个装有轮子的摇篮。六匹高头骏马拉着车子,车夫旁边并肩坐着“押车”,他是这船儿的名正言顺的船长,他的份内之事就是负责那些邮件、行李,应付特殊事件和照顾旅客。这一趟只有我们三名乘客,坐在车箱内的后座上。其它的一切地盘都塞满了邮包——因为我们捎上了拖延三天的邮件。它们是一道巍然矗立直达顶篷的墙,差点抵住了我们的膝盖。车顶上还捆着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