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5-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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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琦公盯着明亮的玻璃门。总经理在召开业务会议,说他在北方被人绑架纯粹就是鬼话。他打探到高峰确实在这儿干过时眼前浮现了一丝希望。他相信人的吹牛都基于自己的经历,高峰在这儿干过,所以在名片上印上新东方公司,因为他知道新东方的名气和业务范围,知道可以利用新东方的名气迷惑人。这种人发财后大都会回一趟老单位炫耀,夏琦公等待的就是这种时机。
接待员从玻璃门后探视了一下。稍过一会,一位微胖的四十来岁的人出来吸烟。夏琦公感到此人很留意地看了他几眼,原以为会搭话,不料中年人吸完烟又返回了玻璃门内。夏琦公凭他的阅历感知此人就是新东方的老总。
楼厅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了十二点,不少人拥进电梯,夏琦公想他们是用午餐去了。一辆不锈钢餐车推出电梯,两个穿白褂子的人敲了下车帮,马上有人从各处出来取盒饭,没一会,楼厅里飘满了饭菜香味。夏琦公也感到肚子饿,在他吃不准是向餐车买饭还是下楼去吃饭时,前台接待员出来说老总可以接待他了。夏琦公原本不抱奢望,现在忽然说要接见他了,倒不知这位老总是何意思。夏琦公随接待员穿过一个个办公单元,走进挂有总经理标牌的房间,他发现果然是那位着意看他的中年人。
“请问老先生贵姓?怎么称呼?”中年人问道。
“免贵姓夏。”夏琦公递上一张名片说。
中年人看了名片说:“夏姓在中国可是一个古老的姓氏,喔,夏先生是做古董生意的。”
“小店开在七宝,打发日子罢了。”夏琦公微笑说,“请教老总尊姓大名。”
中年人递上一张名片,夏琦公一看总经理姓李。
“听说七宝修复得很好,可是一直忙着,还没有去过,真是可惜了。”李总低叹一声,看着夏琦公问,“听说你在打听高峰这个人?是为了买卖上的事?”
夏琦公点了点头说:“这位高峰前几天以李总在北方被人绑架为由和我做了笔生电。”
“喔,果然是这么回事。我们边吃边谈好么?”李总见夏琦公点了头,于是吩咐端两份盒饭进来。
李总请夏琦公坐上沙发,在茶几上打开了饭盒,夏琦公于是把高峰怎么与人合谋做局骗他二十万元的经过讲了一遍,又取出了红釉觯的照片。李总看了照片,起身从大橱抽屉里取出一只红釉荸荠瓶,苦笑笑说:“他以十万元卖给我这只红釉瓶,说是大清康熙朝的,不过用的是母亲患了癌症要开大刀的理由。后来我请人鉴定,什么狗屁大清康熙的,不过是一只高仿的假古董罢了。”
夏琦公吃了一惊,想不到碰上了同样的受害者,诱饵居然也是红釉瓶。他问道:“这高峰的搭档是否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上海人?”
“是的。我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自以为练得刀枪不入了,想不到听了一番花言巧语,竟被他们迷惑住了。”李总感叹地说。
“李总,这高峰以前在贵公司是做什么的?”夏琦公问道。
“高峰以前是做平面设计的,很有创意,为公司拉来不少广告客户。”李总惋惜地说,“收入达到每月五位数后,高峰不知怎么吸上了白粉,从此每况愈下,先是不来上班,后来又辞职,现在竟沦落成为骗子。”
“他在公司留有地址么?”夏琦公又问。
“这种人居无定所,留下的地址也靠不住。”李总又苦笑笑说,“我知道红釉瓶是假古董后曾按他留下的地址去找过,可房东说早搬走了。”
夏琦公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章宝麟打来,说有重要的事情通报商量,叫夏琦公快回七宝。
夏琦公返回富强街时,章宝麟坐在博雅堂里饮茶,夏小阳正陪着他讲话。
“调查得怎样?有点眉目否?”章宝麟握住夏琦公的手问道。
“人是访着了,但鬼影子没见着一个。”夏琦公说,“你打来手机时,我正好在新东方文化传播公司。高峰曾在那儿干过,辞职后与廖鸿海设局,也以十万元卖给新东方的老板一只红釉荸荠瓶,说是大清康熙年间的祭红器。”
“专门用红釉瓶骗人,这说明廖鸿海曾经吃过红釉瓶的亏,吃亏以后下力气弄通了祭红豇豆红郎窑红等等的红釉瓷,但他不走专家路线而沦为骗子,真是作孽!”章宝麟问道,“事发至今有十来天了吧?”
“到今日已十一天了。”夏小阳从旁说道。
“说十日来赎显然已不可能了。到半个月的话你有何打算?”章宝麟问道。
“我还没有想好,总归是在店里候着啰。”夏琦公无可奈何地说。
“干等不济事,要想办法把两个骗子钓出来。”章宝麟看着条案上的两只红釉瓶说。
“怎么钓?章先生快讲。”夏琦公一下吊起了精神。
“上次我们分析,两个骗子得手后恐怕还有阴谋,说不准还看上了博雅堂,不是廖鸿海这小子来七宝探明的情况,就是七宝一定有内奸或是你们的仇人,及时把旅游节上赚了钱的信息透给了他们。我们要利用骗子盯上博雅堂的心理,也来设个局让他们上当。”章宝麟笑了下说,“这主意是钱老先生出的。他知道夏公蒙受了损失,说在外云游时听人家讲过这么个故事。清朝末年,两个装成落难公子的骗子押给一位老官僚一张宋代刘松年的《秋山行旅图》,也说是为老母亲治急病筹钱,也说过十天半个月来赎还。过了期限不见有人来赎,老官僚以为捡着了便宜,约了亲朋好友到府上赏画。有明眼人指出那张画是赝品,顿时把主人的颜面都扫尽了。老官僚在床上躺了两天,到第三天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让家里会画画的塾师临了一张《秋山行旅图》,又召集亲朋好友一聚,当众烧毁了临的那张。消息果然传到了骗子耳中,他们带着银票来赎画,说拿不出画就按多少万两银子的市价作赔。老官僚交出原画拿回了银票,又把两个骗子送交了官府。钱老建议红釉瓶的事可否按此一试,说只要仿制两只一模一样的红釉觯,也装成气绝吞声的样子请古玩界的朋友们聚一聚,当众将红釉瓶打碎,把两个骗子钓出来。”
“这办法倒是值得一试,可是到哪里去仿制两只一模一样的红釉觯呢?”夏琦公皱起了眉头。
“钱老说景德镇有人专烧高仿瓷,任何朝代的任何器物都能烧得活脱一样。只是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
七
列车咣啷一声停下了,夏琦公和章宝麟随拥挤的人流走出景德镇市火车站,马上围上来一群旅行社、酒店、旅店的接客人,一些司机和几个神秘兮兮的女人。章宝麟常到外地走动,知道这些人谁都会设下陷阱,他拨开拦住去路的手,牵着夏琦公走到了车站广场上。原以为景德镇市是个小地方,在广场上放眼一望,殊料也是高楼林立,行人如织,街道一望无际。
“乘了一夜的火车,先要找个地方歇歇脚吃口茶才好。”章宝麟说。
夏琦公已几十年没出过远门,到了陌生之地,头也有点晕了。他只是附和着笑笑。
章宝麟拦了辆出租车,两人上车后吩咐司机去景德镇瓷器博物馆。本地司机拉着他们过大街钻小巷,仅一瞬眼工夫就到了。章宝麟看到博物馆的招牌后才付给司机八元车资。章宝麟先不入瓷器博物馆,他率夏琦公走进博物馆开设的茶室,点了两杯雨前毛尖和四块松糕。他陪夏琦公去盥洗间擦了把脸,然后坐上藤椅,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向服务员打听瓷器市场的方位,怎么走,晚上住哪家酒店安全,景德镇有些什么特色菜等等。服务员说景德镇尽管名气大但还是小地方,从市中心出发,不论到哪儿,出租车都不会超过十元。服务员笑着说一看就知道两位老先生是第一次来景德镇,是来淘瓷器的,说了地名酒店名菜名什么的你们也记不住,叫出租车也不贵,你们说要去哪里,出租车司机全认得路。
待喝足了茶,身子也缓过劲来。买了票入瓷器博物馆展厅,章宝麟带着夏琦公随意浏览一下远古的陶器和唐宋至元代的瓷器,仔细观赏起明清的官窑瓷器来。夏琦公的博雅堂虽然也卖旧瓷,他本人也能看瓷器,但对景德镇窑址的历史知道得并不比一般人多多少。章宝麟边看边介绍说,景德镇在南朝已有瓷业,那时称新平镇。唐代开始烧白瓷,又名昌南镇。北宋景德年间所贡白瓷得到真宗皇帝赏识,才改地名为景德镇,并由官监民制创烧出影青瓷。元代在此设浮梁瓷局,创烧出卵白色枢府瓷及釉下彩的青花和青花釉里红瓷。明代开始在景德镇设置御厂,专门烧制宫廷用瓷,由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瓷土和釉料烧创了大量的青花、点彩、釉下彩、釉上彩和斗彩等许多品种。清代的康熙、雍正和乾隆被称为清三朝,三位帝王对御瓷的要求极高,官窑所烧制的青花和品种繁多的彩瓷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监窑官如臧应选、郎廷极、年希尧、唐英等督制的瓷器被称为臧窑、郎窑、年窑和唐窑等等。章宝麟说就是郎廷极的郎窑红促成了他们这次的瓷都之行。
夏琦公听了心里不大痛快,觉得章宝麟有点卖弄,但他是自己请来的陪伴,看样子也不是存心气人,夏琦公也豁牙一笑了之。他看一口明代嘉靖年间的青花龙纹大缸和旁边残瓷的照片,简直不敢相信这口完整的大器竟是由无数的碎瓷片拼接的。他绕展柜一圈看不出丝毫拼缝,于是叫宝章麟也来看,后者看了也啧啧称奇。
夏琦公悄声问道:“这么多碎瓷是怎么拼粘的?”
“绝活,绝对是绝活。”章宝麟感叹道,“碎瓷片粘成器型后怎么补色补画补釉,特别是怎样把老瓷新瓷烧成一模一样的,实在匪夷所思。”
“这种瓷器进入市场,你说它是新瓷还是旧瓷?”
“大概算是旧瓷的。拍卖行里有那么多的明清瓷器在拍卖,除了传藏有序的,那些来路不明的器物恐怕都是用官窑遗址里的碎瓷片拼出来的。”
“吓人吓人!”夏琦公摇头感叹。
章宝麟原想说这比买卖假瓷要好多了,但怕惹夏琦公伤心,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两人看罢展览,走到外面的大街上,找了家饭馆吃午饭。章宝麟边吃边问小老板路径,小老板大概嫌他们吃得寒碜,眼睛盯着电视机爱理不理。吃完饭走出饭馆,章宝麟马上招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快乐的小伙子,问清是去珠山路瓷器市场的,开车就跑,很快就把夏琦公和章宝麟拉到了目的地。
夏琦公和章宝麟一走进珠山路瓷器市场的大屋顶,一股热烘烘的气浪扑面而来,街沿上屋檐下,店里店外,举目皆是琳琅满目的各类瓷器。两人东张西望时,手中闲着的店主马上出来招揽,但夏琦公和章宝麟对大宗瓷器不感兴趣,他们是在寻找卖旧瓷的和高仿瓷的。逛到下午四点多,逛得脚也迈不动了,他们还是没有访着这样的店家。章宝麟看到一位老者面目还算慈善,于是敬了根香烟和他攀谈。老者听章宝麟叙说,又看了夏琦公带着的一只红釉觯,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说他们找错地方了,这儿是日用瓷和陈设瓷的批发市场,卖的都是新货,他们要买的旧瓷或高仿瓷在珠山老街。那地方不远,沿街都是什么斋什么堂的,从大门出去走三条横马路就到了。
章宝麟和夏琦公谢过老者,按他的指点走去。总归是人生地不熟的,两人还是绕了个圈走了不少冤枉路。待找到珠山老街时天已擦黑,店铺均已上了排门板或拉上了卷帘门,有的连灯也熄了。章宝麟陪着夏琦公一家家店号看过去,只能看看店招,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章宝麟一边埋怨内地人观念陈旧,都到21世纪了怎么还不开夜市,一边就在老街附近找了家宾馆开了房间。
人在他乡,又奔走一宿,夏琦公和章宝麟在宾馆附近的酒店里点了几个菜,两人只喝了一瓶黄酒。回到宾馆后章宝麟试了下说有热水,夏琦公便先洗浴。当他从卫生间出来后刚躺到床上,房门轻叩了几声。章宝麟趿着拖鞋去开门,在门边与人喁喁低语。夏琦公以为章宝麟在他乡遇到了故人,叫他进来说话。章宝麟笑嘻嘻回来,身后跟着个脸上擦着粉的妖冶女人。夏琦公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鸡”了。
“她一定要进来,我也没的办法。”章宝麟笑着说。
“谁先来?”女人问道,一屁股坐到了夏琦公的床上,手也不老实地伸到了毛毯下面。
“开什么玩笑,我都这么大年龄了。”夏琦公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