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惊变-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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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人家都叫‘朱毛,朱毛’,哪有‘朱’来反对‘毛’的呢?遵义会议确定毛泽东出来领导红军,我是赞成的,毛泽东没有错。”
朱德半侧着身子,反问台上的张国焘:“遵义会议的决定,中央曾电告四方面军,你看到电报没有?”张国焘吞吞吐吐,支吾不语勉强地点点头,然后不高兴地对朱德说:“你必须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承认毛泽东他们北上是逃跑。”朱德扬起头,大义凛然地对张国焘说:“我再重复一下,中央北上抗日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决不会反对。你
可以把我劈为两半,也割不断我和毛泽东的关系。”朱德这一掷地作金石声的回答,使得会场鸦雀无声。张国焘气急败坏地在台上大步走来走去,铁青着脸,两眼露出凶光,似要找人决斗的样子。张国焘十分不满意朱德的回答,但他此刻也不知怎样才好,黄超跳出来没头没脑地大声对着朱德说:“你是老糊涂!你是老右倾!你是老而不死!”黄超的话,根本不是什么发言,简直是一种黔驴技穷的谩骂了。朱德鄙夷不屑地看了身边不远的黄超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刘伯承实在憋不住啦,站起来怒不可遏地厉声喝道:“你们是开党的会议,还是审案子?”于是会场上斗争的矛头,立即转向刘伯承。黄超仗恃大声质问刘伯承:“刘瞎子,你既然反对批判毛泽东等人的分裂行为,又为什么不跟着毛泽东的屁股跑呢?原来你们都是一路货色。”刘伯承有意把目标吸引过来,好让朱德在围攻中喘一口气。黄超又质问朱德:“你说毛泽东对,为什么他们走的时候把仓库里所有的东西都烧了,连伤员也不放过。”朱德激动了,深邃的双眼燃起愤怒的火花,那钢铁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义正辞严地对大伙说:“这纯粹是谣言!从井冈山开始,毛泽东就主张官兵平等,不准打人骂人,优待俘虏。红军的俘虏政策,就是他亲自订的。对俘虏还要优待,怎么会烧死自己的伤员?过草地干粮不够,动员大家吃野菜,怎么会把粮食烧掉?我们非常缺乏枪枝弹药,又怎么会烧掉呢?这纯粹是造谣!。。”朱德的话还没讲完,张国焘生气地冲着大伙说:“不管怎么说,北上是逃跑主义,只能吃青稞糌粑。南下才是真正的进攻路线,打到成都吃大米!”“打到成都吃大米!”“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逃跑路线!”“拥护南下的进攻路线!”黄超龇着一口黄牙,肩背驼着带头呼出了蛊惑人心的口号。乱糟糟的口号声,充斥着朱德和刘伯承的耳膜,朱德眯缝着愤恨的双眼直摇头,刘伯承鼓着那只战争给他留下的眼睛,盯着一片乌烟瘴气的会场。他们两人也都表现出勇者的愤慨,智者的镇静来。而那些受张国焘蒙蔽来开会的将领,目睹张国焘、黄超的嚣张气焰,不知怎样才能应付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迷惘和不安。。
在一阵吵吵嚷嚷声中,张国焘结束了由他操纵的所谓川康省委会议。通过了所谓的《阿坝会议决议》。
朱德和刘伯承离开格尔底寺大殿,迈着沉重的双脚走在9月的川西北草原上。傍晚,瑟瑟的秋风,一阵阵拂弄着地上快要枯黄的野草,四野一片荒凉肃杀的气氛,天苍苍,野茫茫。”
开始,他俩谁也不想说话,过了一条混浊的小沟,刘伯承实在憋不住了,问朱德:
“总司令,张国焘也太跋扈了,大庭广众之中,公开攻击党中央,说这个错了,那个错了,唯有他正确。又不让人讲话,你顶了几句,就遭围攻。我实在看不惯,军阀作风。”
朱德点点头,深沉地说:“我看张国焘的戏,肯定还要继续演下去,这才开张哩。”刘伯承回答说:“我也在这么想,刚才这个会,不过放了一点烟幕,后面的可能还会更热闹哟。”朱德不安地说:“这样闹下去,红军定会受损失,部队的团结是个大问题,我实在为红军的前途担心。”“哎!”刘伯承叹了口气。“有什么法子哟,他有权有势,敢于胡作非为。”朱德又补充了两句。刘伯承回到总参谋部,天也黑尽。特务员小黄替他点亮方桌上的马灯。
他的房间十分简单,两扇门板一架就是床铺,床头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几张用毛边纸制作的印有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一大串字迹的信笺,和一支毛笔一个砚台。另外还有一叠他正在翻译的《苏军野战条令》文稿。
刘伯承有一张方形的脸,圆圆的下颌,戴着一副琥珀黄边的眼镜,右眼下陷,没有光泽,当然也就更无神采。那是早年他服务于川军时英勇作战受伤后换上的假眼,留下一个难忘而又痛苦的纪念。他心情烦躁地想翻看一下昨夜才译好的一段文字,但怎么也无心看下去,他眨眨酸涩的眼睛,鼻梁上便拥起一些很深的皱褶,马灯的光映照到这些皱褶上,使那只凹下去的假眼更加陷下去了,像一个小小的深谷,叫人感到那里面仿佛隐藏着一些根深的什么?也许是痛楚,也许是神勇,也许是追悔,也许什么都不是,是战争的赐予。。
白天会上,他忿激地替朱德解围,出于道义,出于对革命同志、战友的手足深情,竟遭到黄超的攻击。黄超极无礼貌地直呼其“刘瞎子”,他虽然为受到的侮辱而痛心,但更为张国焘破坏红军的团结而忧虑不安。
刘伯承感到双眼有些涩胀,特别是那只假眼,很不舒服,似乎有一点刺痛的感觉。于是他取出那颗浑似眼珠的晶体,用土碗盛一点清水浸泡着。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取出重新镶嵌在眼眶里;他才感觉要好受一点。
十八、九年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期然地又重新展现在他的面前——
1916年春,投身四川护国之役,在四川的丰都府北洋军的作战中,厕身川军熊克武部的一个年轻军官,指挥部队向弃城溃逃的北洋军勇猛攻击,身先士卒,一直冲在前面。一颗流弹突然飞来,不偏不倚,击中这位年轻军官右眼,当即眼球破裂,鲜血淋漓,他身边的士兵立刻把他抬到城里一个小邮局养息。恰在这时,这个小邮局的局长闯进门来,见地上停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吓了一大跳,即刻慌忙拖来一领破草席遮盖起来。士兵们知道他并没有死,很快请城里的名中医——恒春中药房的老板治疗护理,后来又转送重庆治疗。
川军中这个受伤的青年军官即是刘伯承。
重庆临江门日本领事馆侧,有一个德国人开的诊所,人称阿医生,系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德国军医,医术高明,外科堪称蜀中翘楚。阿医生第一次替刘伯承动手术,只是摘除坏死的眼球,剐去残存的腐肉,处置好眼底的血管神经。数月后,阿医生自德国捎来为刘伯承配制的假眼,待安装时,发现伤眼重生腐肉,较前糜烂尤重,不得不再动手术,进行处理。刘伯承怕麻药对神经不利,拒绝使用,对阿医生说,救国救民,来日方长,安能伤及神经?阿医生十分惊诧,几个小时手术,不用麻醉,如何挺得住!见刘伯承决心已定,阿医生只好作罢。三个小时的手术过程中,刘伯承手捏椅柄,面无惧色,平静坦然,只是汗水下滴不止,阿医生惊怜地问刘伯承:“不痛吗?”刘伯承微笑着说:“些须七十余刀,小事耳!”阿医生越发惊异问道:“你怎么知道动了七十余刀?”刘伯承安详地回答说:“你每割一刀,我则暗记一数,由此知之。”阿医生瞠目结舌,伸出两手翘起拇指大声称赞道:“军神,简直是军神!”
数月后,丰都县城那个小邮局的局长碰见一个好生面熟的人,左右端详,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吓得魂不附体,面色煞白,噗嗵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捣蒜似的连连叩头,身子像筛糠似地说:“长官,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死了,我从床上拿来一条草席盖在你的身上,请你不要吓我,我好生替你烧香。”
丰都,是中国有名的鬼城。城中很多鬼的故事。刘伯承在邮电局长的眼里,也做了一次“鬼”,也串演了一回鬼的故事。
刘伯承还陷在深深的回忆之中,对张国焘白天在会上的所作所为深为气愤。同时感到党中央率领一、三军团单独北上的行动太突然,他担心一、四方面军两支部队会因此而产生裂痕,导致分裂。如果是那样的话,国民党军队就会乘虚而入,革命就会遭到严重挫折。一缕隐忧立刻袭击着他。。
“笃笃——笃笃——”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把他从苦恼的氛围中唤醒。刘伯承走过去,打开门,两个活活泼泼的小鬼——特务员小黄领着总参谋部四局的工作人员汪荣华,一闪身走进门来。刘伯承微微一笑:“小汪,有事吗?”小黄替汪荣华回答:“她找不到总参谋长住的地方,要我领她来。”汪荣华认真地对小黄说:“多谢你了。”小黄瞟了汪荣华一眼:“有什么谢的哟,客气个啥?我的任务完成啦,你有什么事找首长谈,就谈吧,我该走了。”小黄离开后,刘伯承温和地对汪荣华说:“小汪,坐下,有事慢慢说。”汪荣华在木椅上坐下来,有些拘谨地操着一口安徽话对刘伯承说:“参谋长,局长要我来报告,部队第二次过草地时,留下一大批伤员,一缺医药,二缺粮食,伤员非常痛苦,有的不愿活了,差不多每天都有自杀的事情发生。好多天来,管理科总在为分发青稞麦犯愁,每天打来的粮食都不够供应,有时连伤员吃的都保证不了。大家都希望参谋部好好考虑一下部队的行动方针,最好迅速离开这些地方。”
刘伯承睁着那只明亮的左眼注视着汪荣华,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然后说道:“好,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要认真考虑。。不过,噢!但问题复杂呀。。”19岁的汪荣华噘着一张小嘴,不解地问道:“参谋长,我们过了一次草地,为什么又要过第二次草地,这次过草地死了好多人。”
“唉!——”刘伯承长叹了一声:“一时也说不清楚。你刚才反映的问题,明天我找朱总司令谈谈,再向张总政委反映。你们四局对当前部队的行动,还有些什么意见?”
汪荣华掠了一下黑黑的发丝,睁着细长的眼睛紧接答道:“意见可多啦。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有的说一、三军团搞分裂,党中央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搞分裂,把四方面军扔下,悄悄向北逃跑。”刘伯承苦笑了一下,那只明亮的眼睛猛地好像失去了光泽。他扶了扶眼镜,站起来,背着手,在小屋里边踱边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还听到些啥子?”汪荣华认真地说:“同志们说,一方面军是小脑袋,都是些知识分子;四方面军是大脑袋,都是些工农分子,知识分子整工农分子,小脑袋整大脑袋。”刘伯承霍地停下来,有些动气地说:“造谣,纯属是造谣。这是破坏两军团结的言论。不能说一方面军同志头上戴的帽子小一点,就嘲笑人家是什么小脑袋;四方面军同志的八角帽子大一点,就是什么大脑袋。凭什么说一方面军都是知识分子呢?”汪荣华亮起一对黑黑的眼珠回答说:“有的人说,一方面军好多人的口袋里,都插着一支自来水笔,不是知识分子是什么?”
“哈哈哈哈,”刘伯承放声笑了起来。“那是什么自来水笔哟,冒牌货,假东西。据我所知,很多人口袋里装着的是一根小木棍,宿营的时候,把它当笔,好在地上划字,学文化。除开像中央的洛甫这样的大知识分子有自来水笔外,有几个人用得起?”
汪荣华一撇嘴: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伯承坐在床铺上,认真地对汪荣华说:
“你刚才讲的这些,都对整个红军的团结不利。以后不要听到风,就是雨,捡到封皮就当信。一、四方面军,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要加强两支部队的团结,今后要多做对团结有利的事。”
汪荣华点点头:“参谋长,还有什么交待的?我想走了。”
刘伯承一挥手:
“就这些,回去后,多给周围的同志解释。”
汪荣华告辞的时候,刘伯承一双粗大的手,轻握了她手一下。
汪荣华离开后,刘伯承想得很多很多。
汪荣华的身影,依然留在他的脑际。
算起来,这是刘伯承第三次与汪荣华见面了。
3个月前的那个高原上的夏天,金色的阳光,照射着白皑皑的雪山,映着开满野花的草地,映着杂谷脑小镇欢腾的小街。四方面军机关和部队的代表,排着整齐的队伍,在杂谷脑河边迎接中央代表团的到来。
汪荣华当时以川陕省邮政局长的身份,加入了欢迎队伍的行列。
在这热热闹闹可以说人山人海的欢迎热潮中,像汪荣华这样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