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 系列-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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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湛碧楼上执手望去,只见湖上烟波四起,渺茫无垠。
雨滴从檐上落下,连绵不绝,宛如合着那曲声,按拍缓歌。
「完」
沧月。于2003/6/1
雷雨夜·乱坟岗
雷雨夜,乱坟冈。
风大雨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山风在荒野中盘旋,凄厉地呼叫,仿佛是地下的鬼魂们在雨夜出来,高兴地上窜下跳。
这儿是一大片乱葬冈,埋着的大多是穷人或无主的孤魂,所以早已是一片荒凉,到处是半人高的野草。地上横七竖八全是白森森的尸骨,被野狗刨出来啃了一地。
风雨一阵紧似一阵。突然,一阵风过后,坟堆中出现了一个白影!这时,树上的老鸹凄厉的长叫一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天上电光一闪,照出了她的脸。
这是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长发披肩,一身素白,手中还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大雨瓢泼般地浇在她身上,让她浑身湿透。
她抬手拂去了沾在颊边的发丝,柔声道:“宝宝乖,不哭,娘陪你好好睡觉。”她轻轻的拍着婴儿,走到了树下。她的脸有些苍白瘦削,可眉目秀丽如画。她的神色,却带了几分恍惚。
那女子从树上折下一段枯枝,在地上掘起坟来。这一段细如小指的枯枝,在她手中却仿佛成了钢铲铁锹一般!她神色恍惚地信手一下一下挖着,不一会儿,地上有了一个大坑。这时,天上又一道闪电划过,只见她脸上突然闪出了极为悲伤与绝望的表情!
“孩子,到家了。睡吧!”她缓缓在坑边跪下,把怀中的婴儿放入坑中。又一道闪电!只见包裹中的孩子只不过数月大小,双眼紧闭,脸色青紫,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那女子抓起一把土,缓缓撒在孩子尸骨上,口中梦呓般的喃喃道:“小乖乖,娘陪你在这儿,……小乖乖,……”
雨顺着她脸颊流下,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突然间,她地披开长发,扑在刚垒起的坟上纵声痛哭!那哭声,连树上凄号的夜鸹也不由噤声。
孤坟雨夜,一个白衣女子亲手埋葬了自己的骨肉。
她是人是鬼?为何要在这个地方出现?
“一切该结束了。我……也可以死了!”她突然仰天大笑,“红尘来去一场梦,到头来,依旧什么也得不到!”她声音已渐渐嘶哑,语不成声。“是我自找的,是我自掘坟墓!”她低下头,缓缓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匕首是透明的,可以对视而过,仿佛是水晶琢成。匕首上嵌有“白云”二字。匕首指住了她的心口!“乖宝宝,到了那一边,你一个人怕么?娘马上来陪你了。”她恍惚地喃喃道。
她脸上无任何表情,正准备把匕首刺入心口。突然,她的手停下了,目光注视在另一边的坟堆上。这时,天上正有长长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一片雪亮。
就在这时,旁边那一座新坟上突然有了动静!土块渐渐松动,一只手从墓中伸了出来——一只苍白干枯,似是死人的手!
这儿用了“似乎”这两个字,是因为这只手还在缓缓的动,指节在一伸一收,仿佛在空气中抓着什么。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方,看见这样的情景,足足可让最大胆的人也头皮发麻!
那白衣女子的注意力,一时也被吸引过去了。可是,她木然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是否因为她已对一切都麻木了?
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了。坟上松动的泥土一块一块的塌下来,一角蓝色的衣衫显露了出来。那白衣女子终于走了过去,双手齐出,掌风所及之处,土石飞扬!坟已被夷平,一个被埋在土中的人形依稀可见。
白已女子伸手从土里拉出了这个人,一拉之下,她也不由“咦”了一声!因为他除了手腕关节完好之外,全身上下已全部瘫软!
她从土中拖出这个人时,已明白这个人已是奄奄一息——很显然,他是被活活埋葬的!大雨如倾盆之水,冲洗着一切。很快,这个人身上的泥土被雨冲走。
这是一个典型的病死鬼,头发很乱,胡子很长,脸与双手是同样的毫无血色,深陷的双目紧闭,眼上有一圈黑色。
白衣女子搭了搭他的脉搏。还在跳,不过已经弱不可觉!她拂开他脸上的乱发,突然脱口惊呼:“离魂丧心针!”她拔下那个人的一根头发,借着电光一闪之时对天望去——发梢泛着诡异的蓝色!她苍白的脸上一阵动容,不由低下头看着这个“活死人”,她抬起他的手臂,可手臂却软如一根面条!
白衣女子撕开他的衣襟,只见双肩的臂弯之处各有一处凹痕,陷下寸许深,隐隐泛出黑色——很显然,他全身关节已被人生生捏碎!“碎梦指?”她又不又低低呼了一声。许久,她才从沉思中抬头。
“天意,……这是天意,让我在死前又遇见这种人。不然,我陪宝宝一起去了黄泉,一了百了,什么也不顾了——可为何、为何又在我死前片刻偏偏看见了?”她缓缓收回了匕首,“这种伤,这世上也只有我会治!既然我反正要死,还不如在死前多救一个人,也算积一些阴德。宝宝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她决定之后,回到了那一座小小的坟墓之前:“苦命的孩子,娘要等一会才能陪你,你自个儿先玩去吧!她神色之间,始终带了三分的恍惚,仿佛看什么东西都魂不守舍似的。
雨已渐渐小了,天边也泛出了鱼肚白。
一间农村的平房中,纱帐低垂。“你可以醒了。”白衣女子冷冷道。床上那人没有动,只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急速地浏览四周,目光不由一阵惊讶——对他来说,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地狱才对!但他只是微微一惊,目光又归于平淡,淡得只剩下疲惫与落寞。
他此时与昨夜判若两人,头发已梳好,胡子也已刮得干干净净,他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只是身体依旧可怖的扭曲着,象个浸了水的布娃娃。他的脸消瘦的可怕,眼窝深陷,印堂发暗,双颊赤红,嘴唇惨白。他的一双手还能动,但亦枯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白衣女子淡淡望了他一眼。“我姓殷,叫殷葬花。”那个病人在榻上缓缓道。“你是什么人,对我无任何分别。我只不过要救我生命中能帮的最后一个人罢了。”
白衣女子的语气依旧淡漠,“何况,这世上也只有我能治好你。”殷葬花抬头,看见了悬在帐边的水晶匕首,不由失声:“白云?姑娘可是紫岚谷白云宫的人?”
白衣女子霍然一惊,问:“你也知道‘白云宫’?你究竟是什么人?”
殷葬花缓缓道:“在下殷葬花。”他苍白消瘦的脸上依旧一片疲惫淡然。
白衣女子摇摇头:“我对武林中之事一向不闻不问,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殷葬花反而有些惊讶,过了很久,才道:“我本来是鼎剑阁的主人。”白衣女子依旧无动于衷。
殷葬花叹息了一声:“鼎剑阁,你自然也没听说过了。——它是现在武林中的执牛耳者,无论谁入主鼎剑阁,都会成为天下至尊。”
白衣女子的目光缓缓抬起,一字字地说:“这与我无关。不管你是至尊、还是乞丐,我都会一样救你。”“为什么?”殷葬花忍不住问。“不为什么——因为我是在死前片刻碰见你,我就顺着天意,在死前全心全意做件好事。”白衣女子道。
她突然抬头,轻轻唱了一首歌:“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常恨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她突然唱起了歌,已是令人不解;而且这首歌曲调极为古怪,突高突低,上下相差相殊极远,曲调古老而凝滞,让人听了有说不出的窒息与烦闷!
这时,榻上的殷葬花突然发出一阵呻吟,面目扭曲的可怕,目光亦已变得极为恐怖与疯狂!他呻吟中夹杂着喘息,身体也在一阵阵的扭动。豆大的汗从额上流下,汗水竟也是深蓝色的!他的目光失去了刚才的平淡和辽远,甚至已接近于兽类。可他目中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白衣女子点点头,伸手沾了一滴蓝色的冷汗,细细的看了几眼,才淡淡道:“果然是‘离魂丧心针’。”她这时又开口唱了一曲:“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这一曲清越灵动,曲调千变万化,在千回百转中游丝般回旋,让人一听之下如柔风拂面。
一曲方终,殷葬花脸上的痛苦神色已消逝,目光亦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一字一字问:“你是不是……姓叶?”他的声音因为刚才一阵发作而嘶哑。
白衣女子一震,许久许久,才缓缓道:“我叫叶楚冰。”“你……”殷葬花目光一变,“你是白云宫前任宫主叶楚冰?”
叶楚冰的目光一片死寂宁静:“你身上先中了‘离魂丧心针’的毒,又被人以‘碎梦指’捏碎全身关节。不过,你致死的原因,却是——”她右手一伸,纤纤五指戳向他后心三大死穴。殷葬花向前一倾,一口紫血喷在了地下!“你引气攻心,自绝三大死穴周围的经脉,以至心跳骤停而死。”
叶楚冰淡淡道,“不过你当时还留了后路,没有震断主心脉,所以当时尽管心跳已停,你再三个时辰后还可以缓过一口气来。”
殷葬花瘫痪在榻上,叹息:“传说中,白云宫主武功已通天人,医术绝世,果然不假。”
叶楚冰冷冷道:“你命不该绝,正好遇见我。如果当时没我在,你纵使复苏过来,也是死路一条。这万一的机会,竟真有人能碰上,也是罕有。”
殷葬花消瘦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我这一生,死里逃生也有好几十次了,这次的确是绝处逢生。”他叹息了一声,“你救得了我的人,却救不回我的心。”他抬头望向窗外,目光一阵死灰。
叶楚冰也许是武林中唯一没听过“殷葬花”这个名字的人了。鼎剑阁少主,鲜衣怒马,年轻英俊,有权势,又有武功——的确是武林中的天之骄子。如今竟成了骷髅半半死不活的人!
可叶楚冰,一身白衣,淡如白云冷如孤星的叶楚冰,岂不也是一位心如死灰、虽死犹生的活死人?可这一位“死心”之人,却又偏偏要出手救另一位同是心如槁木的人。是为了一个“缘”字么?
此后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叶楚冰整天出门在外,回来的很晚,但每次回来都筋疲力尽,似乎长途跋涉过一般。她对殷葬花照顾得很周到,出门时总花钱雇人来照顾全身瘫痪的殷葬花。可两人之间,似乎再也无话可说,也许是她认为,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又一个夜晚,入定之时。村落中无人喧哗,远远只有狗吠猪噜之声,劳作了一天的农人,已早早进入了梦中。
一道白影风般拂过山坡,掠入村中。推开门时,她放下肩头的药篓,篓中有一株翠叶红茎的草药,发出阵阵清香。白衣女子抬手拭了拭汗水,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仿佛是从九冥传来,含着无尽的悲哀与幽怨。她没有进屋,只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满天的星辰。
一阵风吹来,门无声地开了——门原来是虚掩着的。叶楚冰回头,只见门后的黑暗中,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在看她。“你回来了?”一个声音缓缓问,淡然而却柔和。叶楚冰点点头,俯身提起药篓走进门中,顺手燃起了油灯。
灯光明灭之中,门口的殷葬花回过头来。他的气色在几天中已好了很多,消瘦的双颊已略为爆满,目光也亮了很多。随着他健康的逐日好转,他也渐渐摆脱了“活死人”的模样,不再是刚从坟中出来那副可怕苍白得犹如死人的面容了。
叶楚冰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的开始把篓中地草药分类、清洗,切片或烘干。在这忙碌之中,她抽过空来,准备把殷葬花坐的椅子从门口移回房中。
“不用,让我坐这儿好了,”殷葬花缓缓道:“我叫那些下人在走时抱我放在门口的椅子里,好看到你回来。可是……风把门掩上了,我什么也看不见——门就在我眼前,可我却根本动不了一根手指去把它推开!”他的语气渐渐激动,苍白的脸上闪过惊人的愤怒,一向沉寂的眼终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双腿软软的垂着,一阵风吹来就会微微摆动——他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以外的全部关节,已被人用手指活生生的捏碎!两滴泪水终于从他目中滑下。他侧过头去,因为他无法拭去。
叶楚冰默默地掩上门,从床上抱来褥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