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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少年铁手-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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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道:“世上一切事,都不一定有结果,结果也不一定是对的,而且今天的结果也不见得就是永远的结果。我重视的是过程。只求有结果的人,往往没有好结果。”
  温吐克嘿然道:“我们斗的是武功,不是口。”
  铁手即肃然道:“却不知是怎么文斗法?请指示。”
  温吐克笑了,舌尖真的在口里打颤:“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铁手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我也一定当你是朋友。”
  温吐克伸出了手,红得鲜艳欲滴的舌尖已颤伸至上唇舐着:“是朋友总可以拉拉手、握握手吧?”
  他双手握向铁手。
  铁手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握手。
  而是过招。
  ——这种过招比真的交手还歹毒狠辣!
  这种情形,在不久之前,铁手已曾经历了一次。
  ——那是温情对他的鼻子伸出了手指。
  但那时温情并没有下毒。
  (而今可不然了!)
  ——温吐克可不是温情!
  但铁手没有闪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凡是该打的仗,就决不避战。
  铁手反而伸出了手,迎向温吐克。
  ——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两人。
  四手。
  一握而分。
  温吐克吐出了一口气,铁手双眉微微一蹩。
  两人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各自走回自己的阵容。
  他们彼此已过了一招。
  一一世上,有些招数甚至是不必动手的。
  有些用心、用脑、用计谋用手段的交手,要比动手还狠、还绝、还可怕!
  武林中人讲打讲杀,相形之下,比那些杀人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的机心阴谋,已经算是较光明正大、祸害不深的了。
  出 招
  两人交手一招。
  过了招。
  铁手沉着地走回追命身边。
  追命噤声问:“怎样了?”
  铁手也低声答:“他要把毒传入我手。”
  “你是铁手。”
  “我反震了回去。”
  “他着了毒?”
  “不。他趁我反震之余,在我脸上喷了一口气。”
  “毒气?”
  “是。”
  “你中毒了?”
  “我以‘锁眉’之法,运聚内力,封锁了他的毒气。”
  “所以他无功而退?”
  “不是无功。我也感觉不大舒服,想吐。”
  “严重吗?”
  “没关系。总之不能呕出来。这时候不能输了气势。”
  温吐克回到阵中。
  温辣子马上用“毒语传音法”问:“怎样了?”
  “厉害。”
  只这两个字后,好半晌,温吐克还说不出话来。
  温辣子没有再问。
  他只是说了几个字:
  “做得很好,伤不要紧,要保存实力。”
  然后,他就站起来。
  ——因为到他了。
  到他出招了。
  (这时候,温吐克的感觉却甚为凄苦。
  他觉得五脏全都弹到脑子里去了,但脑髓却似填塞满于肺腑之间。
  ——那是好厉害的内力!
  好可怕的内功!)
  他本来还想挺着。
  他强撑着。
  站着。
  ——但只觉天不旋、地转,地不暗、天昏。
  这比“天昏地暗”、“天旋地转”的感觉还要可怕上一些!
  所以他忍不住坐了下来。
  盘膝而坐。
  运气调息。
  但双目仍注视战局:
  温辣子施施然而出。
  他的双手一直拢在袖里。
  他是有“六条眉毛”的人。
  两条真的是眉毛。
  剑眉。
  两条当然是胡子。
  浓胡。
  还有两条是鬓。
  ——他的鬓毛很长、很黑。
  笑起来的时候,他就像是六条眉毛一起展动:是“六条”,不是“四条”更不是“两条”。
  ——两条眉毛,是谁都有;四条眉毛,武林中早已有了陆小凤老前辈。六条眉毛,便是他自己,武林中黑道白道上条条汉子数不清,但暂时还没有“八条眉毛”的汉子。
  追命则喝酒,脚步踉跄,甚至已很有些儿醉态。
  他望天。
  天上有月。
  皓月当空。
  ——他看月亮的时候仿似还比看敌人多!
  他不但望月,还叫人看月亮。
  ——他叫的人还是他的敌人!
  “你看,这月亮多美!”
  “再美,也不过是月亮。”
  温辣子剔动着六条眉毛:“我不喜欢景,我喜欢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景太隔了,不像人,可以玩。我喜欢玩漂亮的和好玩的女人。”
  “我就是喜欢它‘隔’。万物有个距离,这才美。从她身上的一条毛孔去看那个女人,也不外如是:红粉骷髅而已。”
  “你很不实际。”
  “什么是实际?不妨一朝风月,何愁万古常空。”
  “说的好,枯木里龙吟,骷髅里眼睛。”
  “请。”
  “请什么?动手?”
  “不,喝酒。”
  “喝酒?好!我喝!”
  追命呵呵笑着,不知从那儿摸出一口酒杯,递上给他,“我可不常请人喝酒。”
  “承蒙看得起。有酒有月,总有歌吧?”
  “好,我先且唱一首: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温辣子毫不犹豫,一口把杯中酒饮尽,喝完了酒,又马上把手拢入袖中,只吟道:“你唱的有意思,我也来一首:
  春花秋月夏子规,
  冬雪沁人冷冽冽。
  徐行踏断流水声,
  纵观写出飞禽迹。“
  追命抚掌大笑道:“很好很好。”
  温辣子亦拊掌笑道:“过瘾过瘾。”
  “再来一杯。”
  “你有酒么?”
  “有。”
  “够么?”
  “你要多少?”
  “一坛。”
  “一坛?!”
  “至少一坛才够喉,你有么?”
  “当然有。”
  “在哪里?”
  “你当他有,照样饮,那不是就有了!”
  “哈哈……有意思,当它有就有,当它无便无——”
  他们两人对饮畅谈,竟忘了交手的事一般,也浑似忘了身边还有个大将军。
  大将军忽低啸了一声。
  啸声方启,蛙鸣又此起彼落,聒噪人意。
  追命饮尽一壶酒,低回地说:“木马嘶风,泥牛吼月。”
  温辣子接吟下去,并举杯邀月:“云收万岳,月上中峰。”
  然后他喟然道:“我是身不由己。”
  追命道:“我也情非得已。”
  温辣子道:“酒已喝过了,歌也唱过了,月更赏过了,该出招了吧?”
  追命叹道:“对酒当歌,看来当真是人生几何!”
  “不,”温辣子掷杯肃然掷道,“对你而言,是人生三角,而不是几何!”
  “为什么?”
  “因为你闻名天下的‘追命腿法’!”温辣子望定他的下盘,一字一句地道:“也就是独门绝技:‘三角神腿’!今儿夜的一会,要比对酒当歌足可珍可惜!不在阁下‘三脚’下讨教过,可真虚了此行,在了此生哩!”
  收 招
  追命惨然一笑:“名,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要问我这些傻话!”温辣子斥道,“这种蠢话,只有咬着金匙出生、未经挫败、没历风雨、幸福愚骏的人才会问得出口来!你去没遮没蔽的风雨里闯一闯看!你到多风多浪的江湖跑一趟,准不成你就悔恨当年说的疯话和风凉话,凡是人都不会理睬!名、权、利、禄,是人就无一可免,得到的假扮天真,得不到的故作大方,说清高的话儿来自高身价,然才是真正的俗人!”
  追命猛然一省,一脸敬意地稽首道:“承谢。”
  这倒使温辣子一愣。
  “谢我什么?”
  “教训得好。”追命诚态地道,“你肯教训对方,而且又教训得好,这已不能算是对敌,而是交友了。所以我谢谢你。要是对敌人,你才不会教人训人——谁都知道,何必让敌人反省错误、教训促进?”
  大将军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在喉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尽管低沉,连铁手听来也脑里“轰”的一响。
  “你们到底是在交心,还是在交手?”
  温辣于向追命一笑六扬“眉”地道:“看来,我们今天的处境也很微妙,十分三角。”
  追命眯着眼,不知在品尝酒味,还是对方的话味:“哦?”
  “可不是吗?”温辣子道,“明明是你们四大名捕和大将军势力的争斗,却因为我们想跟凌大将军合作,而致老字号温家要跟四大名捕的铁手追命决战。这不是三角之争是啥?”
  追命笑道:“人生总是这样。哲理上,我们总希望是圆融的,但事实上,多成了三角:
  要嘛好,要嘛就坏,不然就得不好不坏;或是忠,或者奸,否则便得不忠不奸。总有一样。“
  温辣子双手渐渐、慢慢、徐徐、缓缓地自袖里抽了出来,道:“且不管圆的方的三角的,咱们今天都免不了动这一场手。”
  追命注目。
  为之侧目。
  他看到了对手的手。
  一双十指、掌沿、手背、臂肘都嵌满了刀/锯/叉/刺/针/剑的手。
  ——一个人当然不会天生是这么一对手。
  这想必是在手伸入袖里之时装置的。
  这双手无疑完全锋利,无一处没有杀伤力。
  铁手乍见,只巴不得出手的是自己。
  他是铁手。
  他渴望遇上这样一对绝对是武器而不是手的手。
  ——这样一位高手!
  他忽然明白了追命坚持让他战温吐克、而自己斗温辣子的原因!
  ——那是“下驷斗上驷”之法。
  春秋战国时代,孙膑与庞涓同在鬼谷子门下受业。庞涓一旦得志,知道只有孙膑能制得住自己,所以设下陷饼,布下冤狱,把孙膑下在牢里,斩断双腿。后孙膑装疯,才能得免不死,后投靠于齐国大将军田忌。是以孙子膑足,而后兵法。当时,公子哥儿也嗜赛马,田忌手上虽有名马,但几乎每赛必遭败北。孙膑便授计,致令从三战三败改为二胜一败,反败得胜。
  ——那便是把自己的“下驷”(劣马)斗人的“上驷”(良驹),如此先输了一阵,让别人志得意满之时,以自己的“上驷”斗人家的“中驷”,必取胜,这时,对方只剩下了“下驷”,斗自己的“中驷”,只有败北一途了。
  追命当然不是“下驷”——但他却要铁手斗温吐克,较能轻易取胜,如此才能留得实力,决战凌落石!
  这是追命的苦心。
  也是他的用意。
  一—一个高手的苦心和用意,也要同样的高手才能体会感受。否则,你为他牺牲,他还以为你活该;你予以劝告教诲,他以为你折辱他;你给他鼓励和安慰,他以为你婆妈,那就白费浪费也误人误己了。
  仍盘膝坐而调息的温吐克很振奋。
  一一他也许久未见“辣子叔”出手了!
  温辣子在“老字号”温家,地位仅次于四脉首脑,即制毒的“小字号”首脑温心老契、藏毒的“大字号”温亮玉、施毒的“死字号”温丝卷、解毒的“活字号”温暖三。温辣子是“死字号”的副首脑,地位就跟“三缸公子”温约红是“活字号”的副首脑一样。
  他自下而上,看见两人的交手:
  追命的脚法很快。
  也很怪。
  他一面施展轻功,一面出脚。脚踢肩。
  左肩。
  再踢肋。
  右肋。
  然后踢头。
  额。
  之后他就一连串出击。
  踢(右)太阳穴。
  踹(左)膺窗穴。
  蹴(中)期门穴。
  总之,是一左、一右、一中,或一前一后一正面,亦或是一上、一下、一正中。
  ——都是三脚。
  出击的角度也是“三角型”。
  温辣子则没有主动出袭。
  他等。
  他只攻击追命的攻击。
  也就是说,追命的脚踢到那里,他的手就在那儿等着他。
  他的手的利器。
  ——说来奇怪,他仿佛只求剪/刺/划/捺/掀破追命皮肤上肌肤一点点伤口,他甚至要捱上一脚都心甘情愿似的!
  他只求伤敌。
  ——哪怕只是微伤。
  他甚至不惜先行负伤。
  ——这是为什么呢?
  铁手是这样疑惑着。
  ——追命却也似很怕给温辣子割破划伤似的,只要一旦发现温辣子的手在哪个部位上,他立即便收足、收招、远远避开。
  这样扫下去,他竟变得收招多发招了。
  温吐克当然不是这样想。
  他也当然明白内里的原因:
  因为追命不能伤。
  ——只要皮肤/肌肉/任何微细血管给划破了一点点——哪怕只一丁点儿一一只要见了血——哪怕是那么一点点儿的血一一敌人就得死。
  ——而且是抵抗力逐渐消失,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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