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英雄传-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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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四将以及十几名“金龙”精锐也都豁将出去,齐朝姚广孝、桑半亩乱攻而上。
秦璜命悬敌手,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先把自己宰了,连忙厉声喝阻:“你们干什么?退开!”
此时却还有谁会听他的,只顾“匡匡啷啷”打得热闹。
秦璜号令不行,今生还是第一次,气得险些晕厥,叠声大呼:“好哇好哇!你们胆敢抗命,走著瞧!等老夫脱困,把你们一个个发配边疆!”
单飞狠狠呸一口。
“咱们当你的奴才已经当够了!我现在真有点不懂,为何当你这个草包的奴才,竟当了这么久!”
“金龙堡”余众也都颇有同感,一边唾骂秦璜,一边与敌人动手,不知怎地,居然个个奇招百出,较诸以往稍胜二流,一流不入的身手,强过几倍不止。
秦璜在旁不禁看呆了,怪忖:“这些家伙平庸无奇了十几年,今天怎地大放异彩?”
又自寻思:“是了!平常都是装的,可见他们早就胸藏异心,伺机造反,好险好险,幸亏今晚有此遭遇,否则还真著了他们的道儿!”
满怀怨愤的东思西想,只是永远也不明白,人一旦开了窍儿,有了自己的主张之后,会产生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桑半亩也大为惊讶,摇头唱道:“咱几个都落不得完全尸首……”
浪潮涌五掌推出,掀翻了两名“金龙堡”徒,左掌半圈,将只剩一条手臂的“铁背龙”
杨潜带了个跟头,自己却也差点被“蹑云龙”韦腾刺中后心。
另一边,马必施独斗单飞、李跃二将,另加七、八名堡徒,同样甚惑吃力,飞镰弯刀在地室之中又挥洒不开,竟尔落得守多攻少。
但见姚广孝目中精芒闪动,一抖双手,撇下秦璜、建文,身形倏展,满室立起一阵怪风。
“小子们,都给我躺下!”
一字出口,对方阵中便躺下一人,一句话讲完,“金龙堡”的精英已躺下了一半。
余人心胆俱裂,欲待夺门而逃,却遭桑半亩、马必施左右夹击而来,一眨眼间,尽数就擒。
忽闻左首角落一个声音笑道:“那里跑来这么多酒囊饭袋,笑死朕也,笑死朕!”
“金龙堡”众怒目望去,只见角落上摆著个十字形大木架,上面并排绑著一男一女,女的身长八尺,腰大十围,男的身长四尺,头大十围,身穿明黄布衣,颇有点不伦不类。
姚广孝笑道:“你俩倒可以交上一交,一个当皇,一个当帝,各有归宿。”
“千斤担”田九成却大摇其头。
“那家伙连国号都没有,岂可和我‘后明’相提并论?”
又涎脸笑道:“你倒够格和朕平分天下,姚少师,绑了朕这许久,可以放朕下来了吧?”
姚广孝一咧阔嘴。
“等你能够下来,再和我平分天下不迟。”
田九成眼瞟右首角落,鼻中哼哼如放串屁。
“这有何难?别以为……”
身边“后明皇后”金大脚忙咳嗽连声,呸地一口浓痰吐到丈夫脸上,田九成这才不往下讲,却嘀咕起老婆来:“举止这么恶劣,小心朕把你打入冷官……”
姚广孝不再理会他俩,一转身,不知从那儿拖出了把太师椅,高跷著脚坐了,迳向马必施、桑半亩一抬下巴。
“你们两个过来。”
马、桑二人竟如同两名乖乖领罚的小娃儿,垂头走到他跟前,只敢望著自己的脚尖。
姚广孝板起老虎脸,沈声道:“当初我是怎么嘱咐你们的?这些年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干的?”
马、桑二人简直连呼吸都快要停止,额头汗出如浆。
秦璜忍不住大声道:“他们说你一直在暗中操纵本堡,老夫就看不出……”
姚广孝悠然拦下话头:“‘魔佛’岳翎是个奇才,一手创建你们‘三堡’,立下旷古未见的典章体制,这一点,贫僧差他差得太远,可惜他却不会运用,到头来反被你们联手追杀。”
笑眯眯的瞅了瞅“金龙堡”众。
“其实你们这个堡,无论在岳翎的棋局之中,或在贫僧的棋局之中,都只是颗无关痛痒的棋子而已。”
面色一整,续道:“至于‘飞镰’、‘神鹰’二堡,可真是天才的杰作,令贫僧不得不五体投地。”
泰璜大感大受侮辱,抢道:“你别忘了,本堡主既为岳翎最后创建,自然最好……”
又觉这话实有佩服岳翎之意,赶紧住口不言。
姚广孝笑道:“当初岳翎因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忍百姓受苦,首创‘飞镰’,标榜公正平等,但他似乎不久就发现,人间根本没有完全平等这回事,于是他再创‘神鹰’,标榜自由,结果仍然不能今他满意,等到最后创建‘金龙’之时,已然身心俱疲,不自觉的走到千百年来的老路上去,简直乏善可陈。”
“展翅龙”单飞又大声道:“不错!‘三堡’之中最老朽腐败的就是本堡,害得咱们当了十几年的行尸走肉!”
单飞平常最得秦璜信任,名列八将之首,不想今日却带头发难,屡次三番痛骂堡主,把个“独角金龙”气成了白痴,喃喃道:“老夫上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商鞅韩非,一心以圣贤之道立堡率众,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姚广孝哈哈大笑。
“自古以来,大英雄大豪杰全都爱讲圣贤之道在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时候只没像你这种用法。”
目光往回马必施、桑半亩二人脸上,神色又凝肃起来。
“‘飞镰’、‘神鹰’虽为岳翎脑力极致之结晶,但他自己却始终未曾看出这两种体制所含有的强大而可怕的力量,以及这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这是他的遗憾,却是我的运气。”
姚广孝双眼之中彷佛伸出了两把刀,在众人脸上一刀一刀的劈过。
“没有人不爱自由,也没有人不爱平等,但这两者其实正是一柄利剪的双股,其中任何一股都足以导致任何一个民族于死地,两股合并,更加绝子绝孙。”
地室内一片死寂。
大多数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然而猛袭上心头的恐怖之感却依旧森冷难当,隐隐觉得一种毁天灭地的阴谋,正在这地牢之中,这外貌诙谐平易的和尚身上,逐渐酝酿成形。
“一个人的自由,必建立在他人的不自由之上;一个种族的平等,必建立在大多数人的不平等之上。竞相夺取这两样东西,倾轧斗争势必旋踵而至,‘飞镰堡’的内讧便是活生生的例证。”
马必施思前想后,恍若被人用钳子在脑袋上夹了一下,半晌动弹不得。
姚广孝目光再次扫射马、桑二人,使他俩的魂魄都结成了坚冰。
“即使再聪明的人,也必在这两个毒饵之间游移摆荡,甚至想要一把全抓,下场可想而知。这就是我交付给你们两个的任务,‘飞镰’、‘神鹰’各执一端,而‘金龙堡’狂妄自大,蛮横霸道,不须我在幕后操纵,便自然扮演压逼其他弱小帮会的角色。等到所有帮会非得投靠‘飞镰’、‘神鹰’其中之一的时候,吾等再把它们各个击破,一举纳入掌握。”
阔嘴一咧,两颗大虎牙磷磷生辉。
“这套策略用在江湖道上行得通,用在天下各国之间也同样行得通。”
地室内人众乍听这番议论,只觉荒谬无比,然而细加深思,又觉得并非全无可能,其冠冕堂皇,不著痕迹之处,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结果你们却干了些什么?明争暗合、坐收渔利的指令,竟被你们改成了明争暗斗!难道你们仅只守住那块小小地盘就已心满意足?真是井底之蛙,全无气魄!”
桑半亩陪笑道:“姚少师,在下这些年来,深觉本堡体制举世无双,实在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姚广孝面容沈冷,恍若四壁石块,彷佛还想继续往下讲,却忽朝入口处瞥了瞥,立闻一人朗声道:“姚少师宏论精辟,令在下好生折服!”
马必施面色霍然惨变,五官似乎都著起火来,只见“铁面无私”马功大步行入,并不朝余人多看一下,迳自走到姚广孝面前深深一揖。
“弟子马功,拜见姚少师。”
姚广孝却也不意外,点点头道:“你就是马必施的儿子?很好,很有枭雄之相,大概总比你老子强一点。”
马必施愤怒得浑身颤抖,咬牙道:“少师,让我毙了这个孽子……”
举掌就要朝马功击去。
姚广孝嗔目喝道:“退开!”
马必施暴怒之下,仍然不敢不遵,悻悻垂下手臂。
马功神态从容依旧,朗朗道:“家父早不听少师指示,致有今日之败。在下愿终身记取教训,辅助少师完成霸业。”
姚广孝哈哈大笑。
“你老子分明是败在你手里,嘴上却说得这么漂亮。好小子?好人才!”
马功毫不脸红,一抱拳道:“少师过奖,不敢当。”
姚广孝扭头笑道:“小翠,你这个儿子可比风儿精明多了。”
室内人众听他如此叫唤,只当立刻就会出现一位绝世美女,不料石室右侧墙壁忽地现出一个门洞,从中走出一名头顶和姚广孝一样光秃的丑怪老太婆,和马氏父子三面相对,三张脸上顿时流闪过千万种表情,久久无法控制。
何翠首先镇静下来,嗓音有若拉锯:“还不快杀了他?否则你将来也会被他整得惨兮兮。”
姚广孝笑道:“这种人才放著不用,除非我姓姚的瞎了眼。”
马功当即回神,大步上前叩拜如仪,口称“师父”不绝。
何翠虽然气得半死,却也不敢有丝毫违逆,只得站在一旁吐口水。
却听门洞内又一个声音道:“爹,此人狼子野心,须留他不得。”
姚广孝唉道:“别这么小家子气,快来见见你同母异父的兄弟。”
马必施眼望何翠,面色不禁由红转绿,挤了半天方才挤出几个字:“原来你…”
何翠尖声道:“老杀才,你总算晓得了吧?姚少师只叫你拿‘公正平等’当幌子,不料你居然认真搅弄起来,老娘便也对男人‘公正平等’一番给你瞧瞧!”
门内那声音又道:“娘,别说了。”
随著语尾,走出“神鹰堡”新任堡主“梳翎鹰”柳翦风。
这回该桑半亩傻了眼儿,万般不解的喃喃自语:“难道他之被推为堡主,竟是事先安排好的?这怎么可能?每一个堡众不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推举的吗?”
姚广孝哼哼笑道:“两个老的既然不听话,就换这两个小的干干,我姓姚的计画决无半途而废之理。”
柳翦风默然不语,站到何翠身边,一股怒气闷不住直从眼中射出,彷佛想把那个“兄弟”即时盯死一般。
马功却仍自在依旧,竟然改口连呼姚广孝“义父”,又道:“义父这般策略,定能将天下人尽数装入囊中,所可虑者,唯独岳翎一人而已。但若传闻属实,义父已把岳翎‘第四个堡’的计画弄到了手里,则那厮也已形同废物……”
姚广孝眼神稍一闪熠,悠悠笑道:“小子,想把‘第四个堡’骗去看看,是不是?别做梦了吧。”
马功永远镇定的脸上,也不由现出一丝尴尬,才想极口分辩,姚广孝却已接道:“因为这传闻根本是岳翎制造出来的,我手里根本没有这个东西,而且我还很怀疑,是否真有这什么‘第四堡’。”
笔意把话说得轻松,却反而显透出心中的忌惮之意。
但闻入口处一个奶娃娃也似的嗓门喝道:“‘第四个堡’不在你手里,本教的天书神剑总被你弄来了吧?”
紧接著,乱轰轰的走进一大堆人,有白莲教“北宗”的四大天王、“东宗”的韩不群师徒,最后则是银髯飘飘,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西宗”真空、无生二使者以及邓佩、吕孤帆等人。
姚广孝毫不动容,笑道:“你们都来了?很好。”
被绑在木架上的“千斤担”田九成自是喜出望外,眉眼齐飞,引吭高呼:“救驾!救驾!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救朕!”
“四大天王”却楞了老半天。
“你什么时候跑到北京来的?又怎地被人家抓了?”
田九成气道:“被人家抓了好久啦!问还问,朕都可要晏驾啦!”
“二天王”陈二舍忍不住骂道:“我看你还是趁早晏了算了,免得丢人现眼!”
“北宗”承袭彭和尚一手创出的体制,有“天王”、“地王”、“人王”之分,天王掌教,人王掌政,因此田九成虽是皇帝,有时却也得听“四大天王”的号令。
“三天王”仇占儿哼道:“笨死了!叫你老婆快生个太子,咱们也好把你换换。”
田九成吃一惊,赶紧陪笑。
“何必哩?刘邦当初也有萦阳之围,这种小场面算得了什么?”
“四天王”金刚奴心下暴躁,撒开象腿,只一步就已迈到木架前面,伸手向困绑“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