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高僧传1-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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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什所译经论,先后有《小品》、《金刚波若》、《十住》、《法华》、《维摩》、《思益》、《首楞严》、《持世》、《佛藏》、《菩萨藏》、《遗教》、《菩提无行》、《呵欲》、《自在王》、《因缘观》、《小无量寿》、《新贤劫》、《禅经》、《禅法要》、《禅要解》、《弥勒成佛》、《弥勒下生》、《十论律》、《十诵戒本》、《菩萨戒本》、《释论》、《成实》……等等,共三百多卷,为佛法的传扬打下了坚实基础。正当此时,四方义土,万里来投,罗什的名声更加远扬。、龙光释道生,智慧非凡,入关来请罗什决断言语之正误;庐山的慧远,学贯群经,栋梁之才,也向他请教。
罗什译经既多,对译事自然颇有体会。他常为僧叡讲解西方的修辞文体,指出与汉文异同之处,说:“天竺风俗,极重文章体制,文字韵律,以合于音乐为佳。凡朝见国王,一定要有言辞赞颂其功德,晋见佛的仪礼,也以歌唱咏叹为贵,佛经里的偈颂,就是这类文体格式。但是将梵语译为汉文,文采就失掉了,虽能译出大意,但风貌迵异,这就象嚼饭哺人,不但失了原味,还令人呕秽。”这是见道之言,为后世论者称赏。罗什曾作偈颂给法和:“心中孕育明德,流芳遍及四处,鸾鸟鸣于孤桐,清音响彻九天。”共十偈,都是譬喻之辞。罗什嗜好大乘,有志于弘扬。他常对月长叹:“我若下笔作《阿毗昙》,就非迦旃延子能比了。可身处此地,识见高深的人太少,犹如被困孤城,还议论什呢?凄然惨容,只得作罢。他自己的著作,便剩下《实相论》二卷了。他的才能,贯注在传译之中,他常手持梵本,出口成章,落笔不用删削,而文辞婉约,意义显达。
罗什为人神情开朗,傲岸出群,而性情笃厚仁义,心怀众生,谦虚处事。姚兴对他深加推崇。一日,姚兴象参悟了什么玄妙禅机一样一拍头叹道:“哎呀!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到!大师聪悟过人,举世无匹,若一旦辞世,谁人能替代?怎能使法种无后?”于是挑来十名美妓,让他接受。自此之后,罗什便不在僧房居住,而是另造房舍,姚兴供给丰厚的财物。罗什也知道,他的行为已属犯戒,所以每次说法前,先讲譬喻道:“臭泥中能生青莲花,大家采莲花即可,不要取青泥。”大约其中含有某种无可奈何的自嘲吧!也有传说,他为了清除在信徒中的坏影响。当众表演,将一碗针吞下,以证明自己道行高深,虽近女色,也不妨事,无德行者,切不可效法,又仿佛在为自己辩护。现代作家施蜇则在小说中写他身上佛性与人性的冲突,以及他潜意识中的人性萌动,这就是见仁见智了。我们更相信他是被逼行事:月支北山罗汉的提醒已是讖语,在吕光手下被逼与王女成婚,他也曾苦苦哀求过。
教罗什戒律的卑摩罗叉来到关中。罗什一见故人,顿觉如同枯木逢春,心境明朗了许多,对罗叉极尽尊敬的礼节。但罗叉总是淡淡的:三妻四妾,哪里见过这种高僧?他暗含讥讽地说道:“你与汉地缘分很重,所以得此厚遇。受法弟子有几个人呢?”罗什明白老师为何不悦,但又不好委过于姚兴,只得面带惭色答道:“汉土境内,经律尚不完备。新出诸种经论,多是弟子所译。如今有三千人随我学法,但弟子业障深重,故此不能得到老师看重。”罗叉也非等闲之辈,他细想其中定有缘故,也就不再为难他。两人重又谈起别后情形,从清晨到黄昏,从黄昏到年夜,两位高僧对床共语,直到太阳重新升起。
春去春来,许多日月过去了。大师已明显地不再年轻,他花费的心血已太多。一天,他忽然觉得体有不适,便说出三番神咒,让外国弟子念诵救护——然而已经晚了。他召集众僧,做了最后一次谈话。
“你我因佛法相遇,然而未及尽心,便又要到后世相见,让人悲伤得无话可说。我才智暗昧,却谬充传译者,所出三百余卷,只有《十论》未及删改,与本义并无差别。但愿我的译作,能流传后世,对弘法有益。现在我立誓:若所出经典无谬,焚身后舌不焦烂。
一席话说得众人暗然伤神。
弘始十一年(公元409年) 八月二十日 ,大师圆寂于长安城中,一切与往常都没有区别。逍遥园中点起了火,大师安卧于上。火焰贪婪而又热烈地上下跳动,将大师的骨肉化成灰烬。
只有他那只完整如初的舌头在向世人宣说:大师不愧为大师。
佛陀耶舍
(赤髯胡僧)
佛陀耶舍十三岁时,父亲让他出家了。
他出家的因由很简单:他家在罽宾(克什米尔一带);本属婆罗门种姓,家中世代信奉外道。有位僧人来乞食,父亲大怒,让人殴打,忽然间自己手脚痉挛,行止不能自如。惶恐地去问巫师,巫师说:“你冒犯了贤人,这是鬼神的报应。 ”听见这话,便急忙请僧人回家,竭诚忏悔,很快就好了。此时他才相信佛法的神明,于是将儿子交与僧人,以示恭敬。这样佛门中日后又多了一位高僧。
耶舍随师远行,在旷野中见一只猛虎悠然走来。师拉住他:“徒儿快随我来,到那神边避他一避。”耶舍却一甩手:“师傅不要惊慌,老虎已经吃饱,不会伤人。”于是两人与虎各走各的。再往前行,果然看见一片血污之中白骨散乱,师傅暗自吃惊,自此对他另眼相看。
十五岁,耶舍每天便能诵经两三万言。但住在寺中,衣食无着,不得不常出去化缘,这样一来诵经日课荒废了不少。有位罗汉见他聪明机敏,想此子日后定非凡人,便常要饭供他,耶舍更加用功。到十九岁,就已诵习了大小经乘数百万言。但他性情傲慢,自以为少有人能做自己的老师,所以周围僧人并不看重他,到了受戒的年龄,无人为他临坛,只能仍做一沙弥。——不过他仪态优美,善于谈笑,也冲淡了许多他人的不满。耶舍对此毫不在意,他又随舅父学了五明诸学,世间法术技艺,无不精通。直到二十七岁,他才受戒。此后更是专心诵读,手不释卷。他甚至将端坐思索经义,也看做虚度时日。
后来耶舍到了沙勒国(中亚古国)。正赶上国王身体不爽,请三千僧众做法会,耶舍也是其一。太子达摩弗多于人群中见他端庄文雅,光彩非常,便问他从何处来,耶舍谈吐有致,太子大喜,把他留在宫中,为众人说法。鸠摩罗什来的较晚,也随他学习,两人一见如故,关系非同一般。后来罗什要随母亲回龟兹;耶舍劝他留下未果。旋即国王驾崩,太子即位,待他更加优厚。苻坚派吕光征伐龟兹时,龟兹王白纯向沙勒求救。沙勒王亲自率兵增援,让耶舍辅佐太子,大有托孤的意味。但救兵还未到,龟兹已战败。国王回来,向耶舍详述罗什被吕光抓住的经过。耶舍抚案叹道:“我和罗什虽然相处已久,但未能倾尽怀抱,他即忽遭强虏劫持,何时才能相见呢?”
十几年之后,耶舍东行至龟兹传扬佛法,规模盛大。他虽处在备受推崇的境地,但每当静夜,常常对月思念故人。当时罗什正在姑臧(甘肃武威),发信邀请他,他带好粮食要走,被龟兹人发现,无数信徒跪地挽留,只得又住了一年多。一天,耶舍忽然对弟子说:“我要去找罗什,快打点行装,我们夜里出发,不要让人知道。”弟子忧心忡忡:“恐怕明天他们追上,免不了还得回来。”耶舍说无妨,便取来一钵清水,放上药物,神咒一番,分与弟子洗脚。几人当夜出发,天亮时已走出数百里。耶舍问:“感觉如何?”弟子说:“风声很急,眼中不住流泪。”耶舍微笑。龟兹人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姑臧就在眼前了。——罗什却已入了长安。
耶舍略觉失望。他后来听说姚兴逼罗什娶妻纳妾,让他破了戒规,长叹道:“罗什就像好的丝绵,怎能处在荆棘中呢?”罗什知他已到姑臧,劝姚兴迎纳,当时姚兴尚不知耶舍是何许人,没有听从。不久姚兴让罗什译经,罗什故意说:“要弘扬佛法,所依经典不能不文义圆通,我读经虽然不少,但对佛理并无多深的造诣。只有佛陀耶舍擅长经义。愿陛下招他来,这样译时便能再三斟酌,落笔才有把握,不至遗落微言大义,方能取信千载。”姚兴便派使都带着丰厚的礼品来姑臧,耶舍对礼物概不接受,笑着说:“圣旨一来,理应迅速动身。施主待人仁厚,但若像对罗什那样待我,则不敢从命。”使者复命,姚兴赞他行事谨慎,便又发信敦请。就这样,分别多年的故人才得以聚首。
姚兴在逍遥园中为耶舍另立新馆。耶舍对一切供养,毫无所取,只是定时每天吃一顿饭。当时罗什正译《十住经》,足足一个月犹豫不决,难以下笔。耶舍来后,两人共同商议决断。僧众无不赞叹文理简要得当。耶舍嘴上长着红胡子(赤髭)兼又善讲《毗婆沙》,便被人称为赤髭毗婆沙。他做过罗什的老师,便又被称做大毗婆沙。他所得的供养物品,衣钵卧具堆满三间屋子。但对这些他从不放在心上,姚兴替他卖掉,在城南造了座寺院。耶舍曾含诵《昙无德律》,司隶校尉姚爽想请他译出,但又担心他的记忆有遗漏谬误,就对他进行验试:让他诵记羌籍药方五万言,第二天拿出原文对照,一字不差,姚爽深加信服,便请他着手。
弘始十一年(公元 409 年)罗什圆寂,耶舍仍留在长安传法。弘始十五年,他解散法座,姚兴赠他万匹布绢,他丝毫不取。后来耶舍辞别长安到外国去,走到罽宾,得到《虚空经》一卷,让商旅转送内地僧人。后来便不知所终。
觉贤
(曲高和寡 行高忤从)
罽宾大寺中,来了一位前秦僧人智严。他为学法而来,见此地僧众仪表谈吐果然不凡,而见地也非汉土能比,不禁冲着东方慨叹道:“哎,我的同辈们,学习大法的弘愿已备,只可惜遇不到真正的老师,无法开悟!”便向方丈询问:
“请问大师,此地谁能担得起到罽宾传法的重任呢?”
“要说这罽宾城中,道行高深的人自然不少。不过细论起来,还是佛驮跋陀罗合适。此人生在天竺那呵利城,世代相传,尊崇佛法,他自幼出家,已通透地理解了经论,小时曾跟大禅师佛大先学习过。”方丈默想片刻答道。
智严又去访佛大先,大先也说:
“能统摄僧众、传授佛法的人,佛驮跋陀罗正是。”
智严便去苦苦邀请,跋陀罗最后答应下来。
这佛驮跋陀罗,即觉贤,他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叔祖鸠婆利可怜他孤苦无依,便让他做了沙弥。十七岁时,与几个同学一起,以诵习经典为业。他聪慧过人,师傅常感叹:“他一天能抵别人三十天!”受戒之后,更加精谨勤苦。年轻时,他便以精于禅律出名。后来,与同学僧迦达多同游罽宾。几年之中,达多虽佩服他才识明通,但尚不知其底细。一天,正在密室坐禅,忽见觉贤进来,吃惊地问:“师兄从何处来?”他微笑道:“刚去了一下兜率天,向弥勒佛表示敬意。”说完便隐没了。达多知他是圣人,后来又屡见他显神通,细加询问,才知他已证得了不还果。觉贤修炼已成,便想游历四方,弘扬佛法,兼以考察风俗,于是便答应了智严的请求。
觉贤告别僧众,裹粮东行。步行三载,尽严寒酷暑,才度过葱岭。一路上经过六个国家,国王们佩服他远行传法,都尽力资助。行至交趾(越南),便搭船沿海路走。海雾迷漫,船行到一座小岛旁。觉贤用手一指小山说:“在这里停一停。”船主却说:“旅客赶路,珍惜时日,又不是游山玩水,这样的顺风不走哪行?”船走出二百多里,不想风向突转,又将船吹回岛下,众人才知道他不是凡人,纷纷拜他为师,由他决定是走是停。又刮起顺风,其他船只竞相出行,觉贤说:“不能走。”很快,先走的便覆没了。一天半夜 ; 觉贤忽令所有船只出发,众人正在梦中留连,懒得动,他便亲自解开缆绳,一只船独自走了。很快海盗过来,留下的人都被杀掉。
觉贤到达青州东莱郡(今山东一带)他听说鸠摩罗什已在长安,便去找他。(此时苻坚的前秦己亡,姚兴的后秦正盛)两人相见,十分欢喜,共同探讨法相,阐发玄微之理,悟到许多精妙之理。觉贤一次十分疑惑地问罗什道:“你所阐发的,并无出人意料之处,怎么弄到这么大的名声呢?”罗什微笑道:“只因我年纪大,不一定当得起美名啊!”此后一有疑惑,必是两人共同探究。
太子泓想听觉贤说法,便令群僧集